「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上千面獸皮蒙制的巨大戰鼓，在聖靈山的腳下發出滾滾的雷動，一排排的巨大投石器也紛紛林立起來，龐大的獸人軍團被列成無數個方陣，森寒的兵器在陽光下一片雪亮，濃郁的殺氣幾乎連天空的雲層都被影響到了。
在獸人大軍集結於聖靈山腳下的第三天，攻山的戰鬥終於打響了。
從四年前黃金大平原戰敗開始，聖靈山就已經完全進入了戰備狀態，因此從山腳到山頂幾百米的高度上，修建起來了一層層的城牆和關卡，裝備了無數大大小小的魔法炮，雖然聖靈山沒有沙漠中心的「碎星淵」那樣禁咒對抗遺留的魔力源井，修建不出第二座超級魔法炮「通天塔」，但是憑借遍佈山體的光明神力，依舊可以使得所有大小魔法炮源源不絕地發射，同時還能張開層層疊疊的魔力屏壁，順便為山上的人類戰士加持各種各樣的祝福。守衛聖靈山的，都是最忠誠的光明信徒，無論是戰士還是神官或者法師，都知道自己背後守護的是人類最崇高的聖地，每個人都有著一死保衛聖靈山的決心，絲毫無懼山下的敵人。
可惜就算森嚴壁壘，眾志成城，也難以抵擋獸人的狂潮。
身披重甲的牛族戰士扛著沉重的攻城器械，頂著人類的箭雨和魔法向著山上衝鋒，熊族則掄著厚重的巨斧，砍殺著所有想要阻礙他們的人類，鷹族在高空和改造天使戰士鏖戰，獅族集結成陣，突擊一道道城門，而狼族逡巡在左右，一旦發現人類防禦的漏洞，就會一窩蜂地殺過去。其餘的獸人戰士，諸如巨大的象族，迅捷的豹族，冷酷的虎族，以及馬族、鹿族、犬族等等部族也各自組成軍隊，在戰場上發揮著自己的作用。
「轟轟轟————」
一串串的爆炸聲，在山坡上響起，巨大的光團不斷炸開，將攻城的獸人戰士籠罩在其中，然而————
「報告將軍，獸人已經攻破了南面第二層城牆的一段，目前聖十字騎士團第三團正在組織反攻。」
「該死的，怎麼這麼多炮火都擋不住那些野獸？你們魔導炮兵團的人都是幫獸人的嗎？」
「沒辦法，那可是當年連大惡魔王的黑暗魔導軍團都沒能殺光的獸人啊。一般足以將上百人類戰士消滅的魔力爆炸，定多能夠讓十幾個獸人失去戰鬥力，否則他們怎麼可能打上聖靈山來。」
戰場上，無論是魔法還是魔導炮，都必須在殺傷力和殺傷範圍之間尋求一個平衡點，很多適用於人類戰場的大範圍殺傷性魔法，其實個體殺傷力都不高，比如「焚雲術」，可以製造一片籠罩上百平方米，溫度在一百五十度左右的灼熱雲團，如果落在人類身上，足以焚殺幾十個普通士兵，但是如果落在獸人身上，也就是皮膚燙傷而已，而如果是殺傷力強勁的魔法，比如「解離術」，卻又面臨著攻擊面太小，殺敵效率不足的問題。同樣，魔導炮也有著同樣的問題，由於製造材料的問題，它們無法進行太高速度的射擊，如果攻擊範圍不夠大，根本起不到壓制獸人前進步伐的作用，因此不得不減弱攻擊力，畢竟一次打翻一群獸人，讓他們個個帶傷，總比打死一個，而剩下的一股腦地衝上來要好。而威力又大，範圍又廣的魔法和魔導炮也不是沒有，只不過在發生頻率，能量消耗和持續作戰時間上就難免有重大的缺陷，效果未必就好過其他種類的炮火。
事實上，這個問題當年同樣困擾過精靈帝國的大法師和大惡魔王麾下的無數魔法學者，無論魔法還是魔力器械，都受制於這個世界的各種規則，有其無法逾越的極限，而獸人的生存能力剛好就在這個極限上，使得他們既不會無懼於魔法的威脅，又不會被魔法打得一敗塗地。很多人認為這個現象體現著諸神製造世界時候的和諧與平衡，進而有人認為獸人的血脈強制選擇能力以及普遍的魔法白癡現象，都是這種平衡與和諧的體現之一，除了十二賢者那破壞世界法則平衡的禁咒之外，沒有任何一種魔法可以在戰場上徹底壓倒獸人。
不過這一點人類在戰前就有所瞭解，因此並沒有出現佈局上的疏漏，魔法無法全部頂住的部分，就要靠人命來抗了。
「光明神與我們同在，正義必勝————」
「聖山就在我們背後，我們無路可退，衝啊————」
「該死的野獸，和你們拼了————」
在一聲聲的怒吼之下，人類的戰士們爆發出了驚人的鬥志，在各處的城牆和堡壘上和獸人戰士打得難分難解，畢竟這裡守護聖山的，幾乎全是聖殿的精銳，在聖光的加持下，幾乎半數都擁有了劍豪等級的戰力，依托城池工事自然不會差給獸人太多。
在這樣的節節抵抗之下，獸人大軍的攻勢也受到了巨大的阻礙，雖然總體不斷推進，但是很多地方都出現了反覆爭奪的僵持局面，不少部隊都遭受了重大的傷亡。
「報告，熊族狂月部、血月部的聯隊傷亡重大，請求增援。」
「南線牛族銀環部聯隊的指揮官全數身亡，陣形已經崩潰，所有戰士全部陷入狂熱混戰，請求增派撒滿進行整頓。」
「報，西線人類軍出動晶核劍豪軍團反撲，狼族黑狼部、赤狼部的聯隊被包圍。」
一道道軍情匯報到獸人大軍的主帥戰旗之下，一支支的預備隊不斷被調上去，短短數日之內，獸人大軍已經又數萬戰士戰死，這個傷亡比之之前一路打到聖靈山下的全部陣亡人數，還要高出一倍。不過相對的，人類的死傷又是這個數字的兩三倍以上。
只是即使如此，這樣的傷亡也漸漸讓獸人高層無法接受了。
畢竟，獸人的人口基數比人類相差太遠，這裡的六十萬大軍，已經是獸人全部兵力的大半，而聖殿那邊即使全部犧牲，也不過是消耗了人類精銳總數的四分之一強而已。
攻山的第七天，連陳玄風也忍不住去找教宗了。
「教宗陛下，現在前線戰況膠著，即使是撒滿也有諸多損失，為何您還不請出『末日號角』助戰呢？」
陳玄風這次雖然只帶來了三萬雪狼騎兵，卻基本都是他手下的精銳。狼騎兵的座狼不同於人類騎兵的戰馬，不僅擅長平原作戰，翻山越嶺，爬梯上城也一樣可以，所以自然不會孤立在攻城作戰之外，這幾天同樣也受了不小的損傷，陳玄風身為統帥，自然不會沒有反應。
教宗抬眼看了陳玄風一下，微微搖頭道：「暴雪領主，還不是時候啊。」
陳玄風眉毛一挑，問道：「那要等到我們損失多少戰士，才是合適的時候？十萬，二十萬還是三十萬？」
「唉，不要憤怒，親愛的戰神騎士殿下，」教宗擺擺手，示意陳玄風坐下，繼續說道：「並非我們不想一下子攻下聖靈山，只是想要動用『末日號角』卻存在著很大的問題……即使沒有你身邊那位光明大法師小姐的提醒，你也應該可以感覺到這些天以來，聖靈山上不斷凝聚的光明神力有多麼龐大吧？」
「當然感覺到了，就是那股力量一直在強化著人類的抵抗，使得我們損失慘重。從光明神力的波動看，其中蘊藏的力量已經接近了精靈發動『六星誅魔陣』時候凝聚的星力，而且還在增長。看來再過幾天，一般人也能用肉眼看到那個光力漩渦了，如果不是那個東西的存在，我又何必這麼著急地跑過來？」陳玄風冷著臉答道。
雖然他不是魔法師，但是畢竟曾經三次有緣獲得施展強大魔法的能力，魔法原理不明白，不代表他對力量波動不敏感，從大軍抵達聖靈山腳下的那一天開始，他就明確感覺到了一種巨大的光明力量盤踞在聖靈山的山頂上空，而且還在不斷增強，這些天的戰鬥裡，人類戰士雖然死傷慘重，卻越戰越勇，倒有一半的原因在於那股力量對於光明屬性力量的增幅上。
教宗點點頭說道：「沒錯，就是那個東西。作為神力而言，光明神的力量一向不是破壞力強大的那種，但是在淨化、恢復、加持上的作用卻是極其優秀的。你也知道，『末日號角』的作用就在於召喚精神元素進入戰士體內，增強其戰鬥力，現在我們身處光明聖殿的老巢之下，你認為對方會放任我們呼喚那些憤怒精神元素出來嗎？」
「你是說，那個光明力量漩渦會干擾『末日號角』的作用？」陳玄風皺眉問道。
教宗苦笑一下答道：「不止是干擾，完全封殺的可能性比較大一些，畢竟這裡是光明神的信徒經營數百年的地方，十二賢者親自設計修建，地下還有更加久遠的諸神遺跡，力量不可小視。而『末日號角』的力量每次使用以後會有幾天的恢復期，並不能無限制地使用。」
「那麼……」陳玄風想了想問道：「我們不使用『末日號角』，難道就這麼放任著敵人籌備，什麼也不能做嗎？而且人類聚集那股力量肯定有重大的圖謀，雖然金蘿紗和我說過，那裡面的力量十分混亂龐雜，很難形成純淨的攻擊型力量，不用擔心人類發動一個類似『六星誅魔陣』的攻擊魔法，可是人類敢於在我們大軍壓境的情況下堅守抵抗，恐怕他們就是倚仗這個巨大的能量漩渦了，如果我們一直坐視僵持的話，說不定真的給人類拖夠了時間，使用什麼手段一舉翻盤，到時候恐怕你們連哭的機會都沒有了。」
「那倒是不會，人類固然經營了四百年歲月，但我們獸人聯盟擁有的歷史卻遠遠不止於此，事實上，我們還有很多隱藏的力量沒有動用呢，區區一個聖靈山，就憑他們現在表現出來的勢力，是完全沒有可能抵抗住我們的攻勢的。」
教宗說著，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果然，就在戰神教宗說出這些話的第二天，戰場出現了新的變數。
「吼————」
隨著一聲滔天怒吼，一個赤裸著上身的獅族大漢手提巨斧，昂然衝上了聖靈山山腰的一片城牆，他身上滾動著彭湃的鬥氣光焰，明顯是一個已經達到劍宗頂峰的獅族強者，再加上他天賦的力量，即使人類劍皇也未必是他的對手。不過幸好他爆發的鬥氣光芒並非輝煌的金色，說明他不是「武帝霸皇訣」的修煉者，否則恐怕就只有劍聖才能擊敗他了。
「普通戰士後退，塔盾武士上前，重弩發射，連環魔力鎖啟動，魔導炮充能瞄準————」
幾年的戰爭下來，人類也早已學會了如何面對這樣強者的襲擊，如果是聖域高手的話自然沒辦法，但是其下的強者卻並非不能用數量和手段對抗的。只見那獅族大漢一踏上城頭，普通的人類戰士和弓箭手就立刻四散退開，旁邊馬上跑來一隊手持大盾的重甲武士，堵住了敵人前進的道路，同時城頭幾處碉堡裡的努車同時掉頭向著這個獸人劍宗攢射，不求命中，只要封鎖對方的行動，等到魔導炮發射之後，對方除了受傷退走，就沒有其他選擇了。
至少，按照經驗來說是這樣的。
可惜，今天，出了一點意外。
「吼————哈哈哈哈，總是這一招，你們這些懦弱的人類就只能縮在甲殼裡，永遠沒有昂然一戰的勇氣嗎？不過也無所謂了，今天老子薩雷多夫就要用你們想像不到的力量，徹底撕碎你們所有的城堡和武裝！」
隨著獅族大漢薩雷多夫那狂暴的笑聲，一種異常的波動從他體內散發出來，在他原本跳動的鬥氣光芒下，層層疊疊地添加了無數灰白色的岩石鱗甲，雖然看來不厚，但是任憑重弩將兩米長的巨大弩箭射在他的身上，卻只濺起一片火花，傷害不到他半點皮肉。
「石鱗咒鎧！那是八級土系防禦魔法，獸人怎麼會這麼高級的魔法了？快叫魔法師來。」
人類軍中自然有見識廣博的人，立刻發現了獅族大漢使用的竟然是非常冷門的高級魔法，立刻呼叫增援。然而這樣的反應已經解決不了問題了，就在人類一慌亂的空隙，獅族劍宗已經大步向前，突破了人類的盾陣。
「石鱗咒鎧」這種土系單體防護魔法，可以算是「石膚術」的終極形態，無論對物理攻擊還是魔法攻擊都有很好的防禦效果，而且能不斷自我修補，效果極佳，可惜多層疊加的石質甲冑份量也頗為驚人，即使比不上全金屬的鎧甲，卻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承擔的，所以一般高手都喜歡防禦稍差卻沒有重量的氣系護盾，很少有魔法師使用這一招。
可是今天當一個天生神力的獅族劍宗披上了這一層岩石甲冑以後，卻爆發出了驚人的戰力。
身披巖甲的戰士，似乎化身成了比蒙一樣的怪獸，完全無視城頭上戰士們的攻擊和空中的箭石魔法，手中巨斧掄得彷彿風車旋轉，從城牆這頭殺到那頭，所過之處，只留下一條幾米寬的血腥大道。
「轟————」
人類方面自然不能任憑這個殺戮機器肆意橫行，就在獅族武士腳步一停的同時，遠處已經準備就緒的魔法炮立刻一炮轟擊過來。
接著，人類的士兵們卻一起張大了嘴，因為他們沒有如願以償地看到那個恐怖的敵人被轟飛出城外，正相反，那個恐怖的獸人竟然用忽然放出暗黃色光芒的大斧，硬生生接下了那顆直徑超過三米的湛藍色魔力炮彈，沒有後退一步。
「嗷嗷嗷嗷————」雖然接下了攻擊，但是獅族戰士也不輕鬆，只見他全身上下的肌肉暴漲，怒目圓睜，同時大聲吼道：「精靈也好，人類也好，別以為掌握了魔法就了不起了，今天本大爺就讓你們看看……獸人也是會魔法的！」
話音未落，就見他手中巨斧上的暗黃色魔力光芒忽然大盛，一舉吞噬了魔力炮彈，然後連著整個斧子順勢斬下，狠狠落在了寬闊的城頭上，同時一聲大喝響起：「山崩地裂————」
威力絕對達到九級魔法水準的力量，狠狠轟擊在了城牆上，由於接觸攻擊，沒有外部魔法屏壁的阻隔，所以儘管是內部埋設了魔力回路加固的城牆，依舊無法抵禦這龐大的衝擊力，在劇烈的抖動之中，這一片高達二十幾米的城牆就轟然倒塌了，城下早已等候多時的獸人戰士立刻咆哮著一擁而入，將整塊陣地化作了血腥的沙場。
而同樣的情景，還在不同的地方反覆上演，前後有幾十個獅族武士施展出了魔法攻擊，等到人類和血精靈的法師反應過來，終於穩固了局面的時候，已經有幾十處城牆和堡壘被攻破了，獸人的戰線在這一天之內，就向山上推進了三分之一的高度。
黃昏，聖靈山山腰的一片廢墟上。
陳玄風默默站在戰神教宗的身旁，眉頭禁皺。
「怎麼了？既然有問題，為何不說話？」教宗似乎心情不錯，看著身邊年輕的白髮狼人，出聲問道。
「你知道我想要問什麼。」陳玄風挑了挑眉毛答道：「不過你肯告訴我嗎？」
「以前……自然要保密，但是既然謎底已經亮出來了，就沒什麼不能說的了。」教宗微微笑著說道：「不過……從哪裡說起呢？」
「就先說那些會魔法的戰士究竟是什麼身份吧。以前不是沒有過會魔法的獸人，即使魔武雙修也不是沒有過，但是一下出現幾十個掌握八九級魔法的劍宗，還全部是獅族，就未免太過離奇了吧，什麼時候獅族有這樣一支魔法天賦匹敵精靈的血脈了？」
「呵呵，也好，我就先介紹一下，這些特殊的————魔獸人戰士。」
「什麼，魔獸人？」陳玄風倒吸一口氣，轉頭問道：「什麼意思？是會魔法的獸人，還是人形的魔獸種？」
「唔……怎麼說呢？就像人類有將普通人改造成天使戰士的技術一樣，我們戰神殿也有類似的研究，就是希望讓獸人如同普通野獸變異為魔獸一樣，從與魔法絕緣的普通戰士，變成擁有魔力的魔獸人戰士，而最後……我們成功了。」
陳玄風聽了，忽然臉色立刻大變，不顧身份地喝道：「等……等一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們雖然號稱獸人，可是卻是獨立的種族，是戰神創造的物種，和野獸有什麼關係，難道你想要告訴我，其實我們就和人類說得一樣，是人類和野獸雜交產生的種族嗎？」
關於獸人的血脈淵源，一直是人類攻詰的重點，人類在辱罵獸人的時候一直說獸人是野獸的雜種，只不過鑒於獸人的歷史遠遠長過人類，所以這種說法只能在人類內部流傳。然而此刻，從獸人聯盟精神領袖的口中透漏的信息，卻讓陳玄風一陣驚悚，作為大宋漢人轉世重生的他，比一般獸人更加忌諱這種「雜種」的說法，自然反應激烈。
教宗卻搖搖頭答道：「人類的說法自然是刻意的侮蔑，但是要說我們是戰神創造的種族……唔……雖然我是戰神殿的領袖，但並不是人類那邊狂熱而愚昧的光明神信徒，戰神的威名不需要謊言的粉飾，所以我也不怕實話實說，『戰神創造了獸人』這種說法，和精靈那邊宣稱的『自然女神創造了精靈』一樣，只對了一半。」
「一半？哪一半？」
「戰神賦予我們靈性，使得我們從滅世的邪魔手中覺醒，我們的身軀來自毀滅，精神源自創造。」教宗忽然用悠遠的聲音背誦出一段古老的獸人語言，接著說道：「這是記載在戰神殿最古老經文中的話，代表的……是十萬年前的真實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