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歡慶勝利的戰士們已經酣然入夢了,儘管他們的喜悅還沒有完全宣洩出來,但是疲憊的身體已經無法支撐了,好在恩萊柯早已調動了另外一批戰士接手城市的防務,而獸人大軍已經遠離,所以他也就放心地讓這些白天參戰的戰士們徹底休息了。
然而剛剛接手城市的起義軍畢竟在各個方面都有欠缺,而幾經易手的城市也早已傷痕纍纍,連魔法警界系統也無法打開,因此防備大軍團還可以,如果想要防備少數的高手,卻有心無力了。
更何況,今夜來襲的,是高手中的絕頂高手。
紅月之中,一道黑影滑過,城裡的守衛中卻沒有人能夠看清那一瞬間的光影變換,更不可能看清,那黑影正是一個背生金色翅膀的鷹族少年。
來的自然就是「鷹皇」齊格非。
齊格非如今已經是劍皇級別的高手,即使不將鬥氣的光芒外顯,也能夠達到驚人的速度,輕易地穿過了起義軍的警戒線,落在了城市中心的城主府邸上。只不過他的行蹤能夠瞞過起義軍的士兵,卻瞞不過交手數十次的老對手,因此就在他落腳的同時,整個城主府都蕩漾起一片片的黑暗魔力波紋,顯示著這裡的主人已經擺出了迎戰的姿態。
「你來了?」黑暗魔法學徒的身影緩緩走上天台。
金雕劍皇默然點頭。
「我有一個問題。」恩萊柯接著說道。
「你問。」
「今天白天的戰鬥,你為什麼沒有參與?」
「你覺得呢?」
「本來如果你沒有來的話,我還抱著一線希望,可是今晚你來了,就代表我最壞的猜想成真了。」恩萊柯歎息一聲,繼續說道:「其實從得到黑水晶骨龍的時候,我就已經覺得不對了,之後的許多次戰役裡你的存在雖然混亂了我的視線,但是等到我冷靜下來就發現了其中的問題,你的行動雖然看來是在對付我,但實際上僅僅是在限制我的發展速度而已,真正能夠消滅我的機會,全都被你放過了。這一點,在後來那個光明女劍聖來到後就更加明顯了,以她的力量,如果和獸人大軍合力進攻的話,我根本沒有抵抗的力量,因此,我能夠得到的結論就只有一個————我是在被你們利用的。」
齊格非沒有一揚,問道:「既然你這樣想,還甘心被我們利用?」
恩萊柯攤手笑道:「那又如何,你們不過是利用我來進行內鬥而已,無論最後勝利的是你的主君還是獸人王,對於我這個人類都沒有關係,正好還可以藉機擴張起義軍的勢力,我想這樣的機會是沒有理由放棄的。唯一的問題在於,作為工具的我總有一天要被清理掉的,究竟該如何這個死局中謀求最大的利益,這才是令我頭痛的問題。」
「哦,原來你還打算反過來算計我們?」齊格非眼睛終於一亮,有些感興趣地問道。
「那是理所當然的吧,打了這麼久,我們也算熟悉了,你覺得我是一個喜歡等死的人嗎?」恩萊柯說著,聲音有些激動:「老實說,如果我的猜測沒錯的話,這個黑水晶骨龍,就是你們當年從聖殿手中奪走的那頭水晶龍改造的吧?把它塞給我的原因並不是為了讓我擴大戰果,而是為了讓我作為反抗者的旗幟存在下去。我是在獸人王的領地裡起義的,消滅我自然是他的責任,如果做不到,就代表著他的無能,偏偏現在為了對付聖殿,他又抽調不出足夠的高手來絞殺我,只要我不死,獸人王就沒法說自己平息了起義者,也就代表著他的權威持續的下降,同時也就代表著你那位狼人主君地位的提升。不過,你們也不會坐視我無限制的擴張,為了維護獸人的利益,你們必須在讓獸人王蒙羞和消滅人類抵抗者之間取得一個平衡點,而把握這個平衡點,就是我唯一的反擊機會。」
「怎麼說?」這次齊格非是真的有興趣了。
「時間和力量,我想你們會對我動手的底線必定以這個為標準,要麼是我存在的時間夠長,要麼是我的勢力達到你們容忍的極限,你們才會對我下手。時間的底線取決於整個大陸戰爭局勢變化,我沒有決定的能力,但是實力的拓展速度卻是我能夠控制的部分,我在這種情況下的選擇就只有一個————隱瞞實力。」恩萊柯頓了頓,轉頭看了一眼城外遼闊的原野,接著說道:「如果我當初全力擴張的話,即使要佔據十倍於現在的土地,解放上千萬的同胞,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那樣的話,那位狼人領主大人早就下手消滅我了。所以我始終不出西北一步,盡量將更多的實力隱藏起來,現在看來,我的選擇並沒有錯誤,我成功地贏得了最長的發展時間,而你們並不知道我究竟已經擁有了多少實力,這些隱藏了的力量,就是我未來求生和致勝的資本。」
齊格非聽到這裡,也不得不點頭說道:「看來我們都小看了你,本來無論是我還是我的主君,都認為你只是一個靠著運氣崛起的小人物,所以才選擇你成為牽制獸人王的棋子,但是現在看來,你這個棋子已經準備跳出棋盤變成棋手了,只不過,你究竟是不是像你說得那麼強大,我還保有疑問,至少,我很想知道你從開始到現在一直喋喋不休地講述各種秘密,究竟是想要拖延時間做什麼呢?」
「哈哈,你說得其實沒錯,我本來就是一個靠著運氣崛起的小子,只不過拜你們所賜,被危險逼迫到極限的時候,就是傻瓜也能爆發出驚人的智慧,所以我也成長了啊。至於我究竟為你準備了什麼,你不放試驗一下。」恩萊柯說著,手中忽然凝聚出一柄黑暗龍槍,就向齊格非投去。
年輕的鷹皇身體微微一晃,就避開了迎面而來的魔力長槍,不過馬上就被一團廣闊的黑霧籠罩,正是「黑暗旌旗」。不過他依舊很快就掙脫出來,飛上了夜空,同時有些疑惑地問道:「你明知黑水晶骨龍和戒指都是我們的東西,居然還敢用它來對付我?」
恩萊柯隱身在黑霧中,笑道:「如果你有反制我的方法,就使用出來吧。」
「好!」齊格非冷然說著,同時用力捏碎了手中的一枚水晶符文,那是「喪屍王」專門製作的能夠奪回水晶骨龍控制權的魔力機關。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齊格非猛然感覺到一股巨大到恐怖的黑暗魔力,突然從冥冥虛空中向著自己襲來,大驚失色的他連忙爆發出全身的鬥氣,同時急速移動,瞬間就跑出了幾百米米之外。
事實證明,齊格非的反應極為正確,因為就在那一瞬間,一團巨大的光芒從他原本站立的地方爆發開來,那幾乎等於幾個十級魔法同時炸裂的力量足以將任何劍皇化為灰燼,不過即使齊格非跑得快,也沒能完全躲開這一次恐怖的爆炸,此刻懸浮在空中的他,半邊身子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衣服已經被鮮血浸透了。
然而比起傷勢,更加令齊格非震驚的是,剛才的爆炸力量並非來自外部,而是從他捏碎的魔力符文裡爆發出來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磔磔磔,還不明白嗎?笨蛋小子。」一個囂張的聲音從下方響起,接著,巨大的城主府轟然崩碎,「喪屍王」那金色的骷髏身體站在巨大的黑水晶骨龍身上,緩緩從廢墟中浮起,接著說道:「你從一開始,就被那個人類小學徒算計了。」
「什麼意思?」金雕劍皇不由得問道。
「磔磔磔磔,不得不說,那個小子實在是個天才啊,嗯,至少是個破壞的天才。他早就猜到這水晶骨龍是我們必定要收回的東西了,自然就會想想對付的辦法。雖然他沒能破解我設下的控制核心,不過看來他卻利用了有限的控制權限,在我的控制系統之外,又附加了一層控制,效果大概是一旦有人要變動水晶骨龍的控制權,就會受到水晶骨龍全部能量的反衝。磔磔,真是天才啊,剛才要不是你躲得快,現在已經變成渣子了吧?而且這個陷阱的另外一個妙處就是還能重傷水晶龍的本體,看看,最堅固的禁咒結晶也無法抵擋來自內部的破壞啊,要修好他恐怕又得花費本大師許多時間了。」金色的骷髏一面讚歎,一面有些惋惜地撫摸著自己作品那傷痕纍纍的表面。
「可惡!」聽了大巫妖的話,齊格非更是憤怒無比,對著依舊浮在空中的黑霧大聲喝道:「恩萊柯,你給我出來,這次我一定要將你撕成碎片!」
「別傻了,金雕小子,你的對手早就跑了。」齊格非的怒喝沒有得到敵人的回應,只有喪屍王在一邊嘲諷道:「你居然沒有發現?從這片『黑暗旌旗』召喚的黑霧產生開始,那個人類小子就已經不在了,留下的只是一個傳聲魔法而已。」
說著,金色骷髏揮揮手,就將漫天黑霧驅散,裡面露出的,果然只有那顆原本用來召喚黑水晶骨龍,如今卻佈滿裂痕的戒指而已。
「不可能!如果他沒有這顆戒指和水晶骨龍的,就只是一個魔法學徒而已,怎麼能夠瞞過我的感知?」齊格非不可致信地大叫道。
「磔磔,可憐的小子,你還以為他是從前的無能少年嗎?別忘了,你們領主手下那個使用光明魔法的小女孩,不也是在短短的時光裡就成長起來的嗎?」喪屍王冷笑著,將戒指收到手裡,「黑暗魔法本來就容易速成,戒指和骨龍給了他豐沛的魔力源泉,戰爭給了他無盡的血和靈魂,想到了嗎?只要他肯於向黑暗神明獻祭,那麼他的力量成長幾乎是跳越性的,而你的不斷挑戰更是給了他不斷磨煉的實戰機會,更不用說他背後還有光明聖殿和黑暗法師組織的全力了,現在恐怕他身上的史詩級黑暗裝備也不止一件了,這樣的情況下,你還以為他不能逃過你的感知嗎?」
齊格非不由得目瞪口呆,他沒想到自己竟然完全忽略了敵人的成長性,是自己太笨,還是敵人隱藏得太好?不過他緊接著就對喪屍王大聲質問道:「你早就想到這些了是不是?那你為什麼不阻止他。」
「不不不,」喪屍王搖著手指,不鹹不淡地答道:「你弄錯了一件事,我和你不同,我不是你們領主的追隨者,我只是他聘請的魔法師,是研究人員,明白嗎?我的工作就是對他需要的魔法難題加以解決,磔磔,至於如何打敗敵人的問題,那是你們這些戰士的問題,和我無關啊,如果你們向我詢問,我當然會說,可是你們不問,我為什麼要關心這種事情。怎麼了?你不服氣,那好,不如我們把工作換一換如何?你來做魔法研究,我去上陣殺敵?」
「你……」齊格非已經無語了,想了想,終於又問道:「那麼你認為我們下面應該怎麼辦?繼續追殺他嗎,或者轉而去屠殺那些叛軍的精英將領?」
「磔磔,我可不認為這是好主意,你們主君的命令,只是讓你收回水晶骨龍而已,至於西北的問題,就交給獸人王好了,反正這本來就是他自己的問題不是嗎?既然那人類小子能夠算計你,那麼你認為他會沒有給自己和手下的逃往留下後路?另外別以為你那個狡猾的白毛狼人領主沒有想到今天的局面,事實上恐怕在他心裡,現在的情況才是最理想的,強勁的叛亂者龜縮在易守難攻的地方,整個人類的抵抗力量精英都集中在這裡,於是外邊廣大土地上的人類變得恭順,而獸人王今後只要肯於犧牲部分力量打幾場大戰,不難將人類抵抗軍壓制住,卻無法消滅他們,於是既給了獸人王進攻前方的機會,又為他留了不少隱患,多好的局面啊,恐怕領主和他的妻子現在一定笑得非常開心吧。現在你明白局勢了沒有?」
「這……」齊格非思考了片刻,終於點頭道:「也好,雖然沒能親手殺掉他有點遺憾,不過放他繼續成長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現在我們先撤退吧。」
正如「喪屍王」這個老怪物所預料的,當齊格非的戰報送到陳玄風手中的時候,銀髮狼人滿意地一笑,並沒有再下達進一步的追殺命令。雖然恩萊柯的實力和智慧都超出了他的預期,但是依然沒有達到他的底線,所以,就放那個好運的少年自由發展吧。
不過與之相對的,獸人王卻沒有漠視人類起義軍存在的理由了。前些時候,因為一直和聖靈山衝突不斷,導致效力於他的獸人高手都無暇抽身,而有心稱帝的沙曼達又不肯向戰神殿或者陳玄風這邊開口借調人手,這才導致了恩萊柯勢力的急劇膨脹。不過這一次卻不同了,起義軍已經徹底控制了西北地區,如果再放任下去,那麼獸人王的威嚴勢必成為整個聯盟的笑柄,所以沙曼達不得不拼著戰事吃緊,調動了三位劍皇,統帶上千名獅族虎族的精銳戰士投入西北的收復戰場。
而失去了黑水晶骨龍的恩萊柯,雖然魔法實力暴增,卻也沒有正面對抗獸人劍皇的能力,不過他早已為了今天準備了許久,所以就算只是隱身幕後,也能憑借各種方式,和獸人的精銳討伐軍周旋一番了。
獸人討伐軍團戰力強大,自然所向披靡,可以說是攻城拔寨戰無不勝,僅僅半個月裡,就連續打下了十七八座城鎮,本身卻幾乎沒有死傷。不過獸人主力兵種的數量劣勢此刻也顯露無疑了,整個討伐軍裡,只有那一千多的獸人精銳戰士能夠百戰百勝,其餘的附庸種族和投向的人類軍團則相去甚遠。然而面對廣闊的領土,又必須有足夠的人手來鎮守和掌控,所以在正面戰場之外,獸人討伐軍依舊受到了起義軍的反擊。
獅族的附庸種族本來不乏強力者,豹族、虎族、猞猁族都是戰力卓絕的種族,只不過這些部族的人口比獅族還要稀少,而數量充足的鼠族、鹿族、羚族之類都戰力一般,比人類高不了多少。至於數量最龐大的人類降兵,不僅戰力不足,還經常被恩萊柯滲透或者策反,完全無法成為獸人討伐軍的依靠。因此種種,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是當討伐軍攻下了第十九座城鎮的時候,就接到了後方警報,有三座剛剛奪取的城市被起義軍再次奪回,另有四座城鎮的人類守軍叛亂,殺光了駐守的獸人,連城投靠了起義軍。
於是,討伐軍不得不再回過頭來,收復失去的城市,然後再被偷襲,再討伐,最後漸漸形成了拉鋸戰。在某些區域,起義軍被打得抱頭鼠竄,甚至完全放棄了城市平原躲進了山林裡,而在另外一些地方,卻是獸人討伐軍被起義軍戲耍得團團轉,基本無所作為。
不過,這樣的僵持在獸人王咬牙再次增加兵力時候,終於被打破了,數量倍增的獸人精兵,配合大隊的飛行獸人兵種,快速蕩平了整個西北的各個城市,並且在關鍵的地域駐紮了重兵,成建制的起義軍不是被擊潰,就是躲到了荒僻的地方潛伏,一時間西北又徹底成了獸人的領土。
只不過這一次不同了,即使是最狂妄的獸人將領也明白,西北,這塊土地已經很難再被獸人完全掌握了。這裡原本是聖殿光明勢力和維京帝國黑暗勢力反覆爭奪的區域,人民沒有明確的信仰和忠誠對象,因此即使被獸人統治了,也少有大規模的反抗。然而經過了恩萊柯的起義軍整合之後,這裡的的風氣已經完全轉變了,即使再遲鈍的獸人,也能感覺到來自整個人類群體的敵視,起義軍確實銷聲匿跡了,卻沒有被斬草除根,甚至沒有破壞基本構架,最重要的是,恩萊柯蹤影全無,有他在背後策劃,獸人對於這片土地的佔領究竟有多深入,實在沒法讓人樂觀估計。
不過獸人王現在已經沒有心思再去徹底掃蕩西北了,因為一個南方傳來的消息震驚了整個大陸。
七月六日,高精靈在南方海岸登陸,正式向人類宣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