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星月全無。
在白天你死我活廝殺的雙方此刻都安靜了下來各自藉著火把的光亮開始清掃戰場為明天的戰鬥做準備就像是兩隻受傷的凶獸在舔食著自己傷口的同時又無聲的發出威脅的咆哮對峙著。
隱約間是雙方受傷戰士高一聲低一聲的痛嚎。
掠過平原的風摻雜著濃重的血腥氣息如哭似泣。
中軍大帳裡二十多跟牛油巨燭升騰著淡淡黑煙跳躍著細長火焰把每一角落都照得纖毫可見十來個勤王軍的核心人物圍著放置熱氣升騰酒菜的簡易長案團團而坐其中以三名身穿黃金甲冑者最為醒目。
「叔叔為什麼要收兵只要再讓我攻一次我就一定能把江夏城奪下來。」
桂陽王李亥喝水一般的把一碗烈酒飲下然後瞪著血紅眼睛向坐在案首的長沙王李實大聲吼叫道濃密的鬍鬚滿是晶亮的酒珠黃金甲冑上更凝固著斑斑點點的赧色血漬。
那些血漬可以見證他的武勇。
桂陽王李亥是名繼位王爺今年三十多歲身材高大強壯有著獅子一樣的巨大頭顱是新一代皇族勢力中最有名的勇士在今天的攻城戰鬥中他率兵衝鋒到了第一線手下的親衛甚至在最後一次的攻擊中都爬到了城牆上和吳氏族兵展開了慘烈肉搏如果不是帶著猙獰鬼面的陸氏族兵忽然殺出他完全有理由相信此刻的他。已把江夏城踏在腳下。
「戰爭為了什麼?是為了獲得全局的勝利!依靠人多勢眾依靠武勇進行拚殺那是最蠢笨的方法。更多地時候要懂得計算得失要講究謀略。」
長沙王李實一副老謀深算的語氣說「你知道這一天攻城下來咱們的傷亡是多少麼?是一萬六千多人啊!」
坐在另外一邊地新都王李亮抬頭瞅瞅一臉威嚴的長沙王李實又看了看殺氣騰騰的桂陽王李亥便萎縮的低下頭去。喝自己的酒不參予他兩人之間的爭辯。
新都王李亮也是繼位王爺。但性格懦弱貪酒好色雖然這次以『清君側』的名義跟隨長沙王李實、桂陽王李亥之後。起兵勤王抱著地念頭卻是見勢不好撒腿就跑他現在說的最多地話語便是~~安全第一。
每有戰鬥發生。新都王李亮都要穿上多重甲冑騎著最快的馬躲在隊伍的最後面。
「那又怎樣?!」
聽到長沙王李實教訓自己桂陽王李亥滿臉都寫著不服氣「在最後一次攻城戰中上來的那些陸氏族兵定然是預備隊我承認他們地凶悍完全超出了我的想像。但也只有二、三百人啊連預備隊都上來了這更說明他們已經沒有人了只要肯再讓我發動一次攻擊我就一定能夠破城!」
李亥仰天怒吼道「敢抗擊我的大軍讓我無數勇士喪命我要屠城!」
此話一出倒響起了一片附和聲今天這一場慘烈的攻城戰把許多人心中最暴戾的情緒都給激發了出來。
「我知道你是想打消耗戰十個拼一個總能把江夏城奪下來但奪下江夏城又怎樣?我們起兵地目的並不只是為了一個區區的江夏可是要割據江南然後再以江南為寄托進軍京都還我李氏王朝的輝煌。」
長沙王李實已經五十多歲有著一張淡黑色的國字臉看上去神情威嚴雖然身材枯乾瘦小但那熠熠生輝的雙眸從每一個人的臉上掃過時卻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
所有人在他目光地掃視下都低下了頭顱乖的像一個犯了錯誤的孩子唯有桂陽王李亥仍然毫不示弱的與他對視著。
「你知道麼朝廷已經出兵來討伐我們了據斥候來報率兵的統帥便是相國陸平之子陸恆。」
聽到陸恆的名字桂陽王李亥的瞳孔出現了瞬間收縮下意識的反問道「縱橫之鞭陸恆?」
長沙王李實陰沉著臉點了點頭。
從帳篷的縫隙之間忽然透過一股冷風燭光搖動光影迷離有好幾個人都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似乎那名字便代表著惡魔般的凶意。
大帳中的氣氛驀然凝滯沉重。
新都王李亮的酒杯更是失手掉落到了地上他猛地站起身來就像是受到驚嚇的兔子兩隻耳朵都是支愣著的神情恐慌小眼睛滴溜溜的轉動著擺出一副隨時轉身要逃的架式。
「陸恆?陸恆又怎麼了?!這個殺人魔王手上沾滿了我們皇族人的鮮血他來的正好!本王早就想用他的性命來為我皇族人報仇呢!」
桂陽王李亥用更大的聲音喊叫了起來如獅虎之咆哮似乎唯有如此才能表現出他絲毫也不把陸恆放在眼裡的悍猛。
長沙王李實心中一陣惱怒。
行軍打仗最忌的就是號令不一這次起兵勤王自己雖然被眾人推舉為主帥但桂陽王李亥桀驁不馴新都王李亮膽小怕死都常常讓他有~~將這兩人斬殺以明軍法~~的衝動。
但這種想法也僅僅是衝動這兩位王爺的手下都有二、三萬的兵卒如果真的用他兩人的性命來見證軍法聯軍便也就崩潰了。
壓抑著心中的惱怒長沙王李實微笑道「我的侄兒你的勇武是我們大家都知道的但兵書上有云『多算者勝少算者不勝』。還是讓我們先瞭解一下當前形式吧。」
桂陽王李亥『哼』了一聲伸手抓起案上的豬腿放在口中大嚼起來。一副我聽你怎麼說地表情。
卻聽長沙王李實吩咐道「姜先生還是請你來為大家解說吧。」
從長沙王李實身後站起了一個身著青衣修長玉立的文士拱手向四周施禮只是他的臉上卻蒙著一塊面巾。露出在外地一雙眼睛凝如寒星。
雖然蒙著臉卻自有一股倜儻不群的風度。
這位姜先生的來歷很是神秘古怪誰也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更不知道他憑藉著什麼。甫一出現便被長沙王李實尊為首席幕僚而對他言聽計從並以先生之名稱之。
平時這位姜先生都是躲在幕後為人低調今天看來長沙王李實是要讓他走到前台上來了。
於是桂陽王李亥既好奇又面帶不屑的打量著這位姜先生倒要看他會怎麼說。
「為了防備大軍遭到忽然襲擊我們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密探最遠的斥候、密探。都到達了三百里以外的襄陽也就是在剛才有密探回報說在襄陽的城牆上升起了定遠將軍第軍旗和血色陸字族旗由此可以推斷出陸恆率領的朝廷平叛軍隊已經達到了襄陽。」
這位姜先生說話的語氣陰柔言之有物舉止之間更給人一種從容不迫彬彬有禮的氣度彷彿是一教書先生在為眾人說文解字。
周圍地人都安靜了下來。
便是新都王李亮也停下了筷箸頗為急切的問道「那麼朝廷派來的平叛的軍隊有多少?」
「這個據遠遠看了一眼的密探回報說是旌旗密佈蜿蜒數里而且大多數都是騎兵揚起的塵土連陽光都給遮住了根本就看不出有多少人、、、、、、」
「啊~~」
新都王李亮忍不住叫了一聲他也不等那姜先生把話語說完便轉過頭去對長沙王李實喊道「叔叔我聽說那陸恆最擅長地就是長途奔襲我們還是退回長沙依靠堅城防守吧!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啊!」
「糊塗!」長沙王李實忍不住罵道。
「王爺你稍安勿躁。」
那姜先生伸出手來示意新都王李亮安靜他的手指纖秀細長露出來的肌膚白嫩細膩如果不是喉結處有著明顯的男性特徵倒會讓人懷疑這位姜先生是女子裝扮而成的了。
就憑那雙凝如寒星的雙眸相信在蒙面巾背後的容貌也一定會是俊逸非凡——有幾名喜好龍陽者便是在這緊急軍情探討時臉上還出浮現出瞬間的淫猥。
「但根據我所推測陸恆所率人馬最多也就是兩萬人之間不可能再多了再加上當前地複雜形式所以並不足畏。」
「或許還可以這樣說不但不足畏正因為陸恆率軍來平叛反到使我們有了重振李氏王朝的最佳機會。」
此話一出到讓許多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也瞪大了驚疑的神情就像是瀕死的病人卻忽然聽見醫師宣佈自己不但有救還能再活上三、四十年都沒有問題。
「你你憑什麼這樣說?」
新都王李亮此刻提出的質疑可以說代表了大多數人的心聲。
「請允許我先為大家做一個全局分析。」
此刻這位姜先生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就像是魔術師一樣牽動了所有人的心「先說一下當前被陸氏父子所掌控的朝廷要面對幾方面的敵人首先并州的李壽對於陸氏父子而言就如一把時刻都懸在頭頂的鋼刀誰也不知道這把鋼刀會在什麼時候落下所以陸氏父子不可能把所有的軍隊都派來南下平叛其次剛剛經過京都血夜的殺戮、、、、、」
在說到『京都血夜』這幾個字時姜先生平靜如波的語氣出現了剎間停頓接著他繼續說道「在朝廷上定然也會出現勢力的傾軋。也需要有強大的武力留守在京都從而威懾各方。」
「現在我首先要為大家解說的問題就是。陸氏父子所能派來平叛的兵力到底會是多少?」
說實話這個問題是起兵之初所有人便都討論過地原則上認為陸氏父子現在所已掌控的軍力應該是在十萬人之間。能夠南下平叛的軍隊也就是五、六萬人。此刻聽這位姜先生說話地語氣還有眼眸中流露出來的自信卻似乎是另有推測。
「雖然撫南大帥張琦背叛了皇族。但他手下的那六萬南軍以前可都是皇族的中堅力量其中的中下級官員有不少還是由皇族的旁系子弟所以這六萬南軍。是絕對不可能被派來南下平叛的、、、、、」
新都王李亮再次忍不住問道「可要是被派來了又怎麼辦?」
「就算是被派來了那也不怕。」
雖然看不見這位姜先生地臉但他此刻的舉止卻給人一種『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地強大「那六萬南軍都是南方人他們的家族、父母、妻兒也都在江南如果真的被派來平叛。到時候在兩軍對壘時抓住這些南軍的家屬在陣前一喊再唱上一首『思鄉曲』這六萬南軍便會不戰自潰。」
妙啊!這真是一個絕妙地對策啊!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吁了一口長氣臉上露出輕鬆表情再看向這位姜先生滿眼的敬佩。
「我知道大家都以為陸氏父子手中有軍隊十萬人那麼去掉這六萬南軍也不過是四萬人而這四萬人是陸氏父子的心腹力量為了保證京都的穩定也不可能全部派出所以、、、、、、」
那姜先生用冷如寒星的眼眸環顧四週一字一頓有如巨木撞鐘「所以陸恆前來平叛所率軍隊最多也就是在兩萬人之間!」
這份推斷有理有據能夠讓人信服大帳內地輕鬆氣氛立刻變成了被點著般的興奮。
桂陽王李亥更是「啪」的一聲把桌案上的碗盞拍的汁水飛濺個個亂跳同時氣壯山河的喊道「兩萬人?!區區的兩萬人便想來平叛?真是膽子邊上生毛了叔叔只要你給我兩萬人我這就到襄陽去把陸恆的頭割下來獻給你。」
便是膽小如鼠地新都王李亮也開始伸臂捋袖子。
「安靜!安靜!」長沙王李實喝道「聽姜先生把話說完!」
便聽那姜先生淡淡說道「陸恆敢率領兩萬人來平叛卻是有他的萬全打算。」
大帳裡再次出現了落針可聞的靜寂場面。
這位姜先生也太他媽的會吊人胃口了。
「陸氏父子不但凶殘而且狡詐在發動京都血夜之時便已料定三位王爺會起兵勤王所以他們也打好了自己的如意算盤。」
「陸氏父子如意算盤的第一步就是給廣陵的孫家豫章的王家江夏的吳家送去大批軍械希望這三個家族能夠從側面牽制住我勤王大軍更希望我勤王大軍為了把三位王爺的封地連接成片按照由南到北的地理位置先攻廣陵再滅豫章最後吞併江夏這樣三場攻城戰下來我十萬勤王大軍恐怕也到了軍力疲憊死傷枕藉的程度這時候陸恆再率領兩萬精銳順勢南下恐怕、、、、、、」
話語雖然沒有說完但那未盡之意卻是所有的人都能體會出來的眾人才明白當初長沙王李實堅持只派少量部隊去騷擾廣陵、豫章而首先全力進攻江夏的真實意圖實在是太英明了。
或許全力進攻江夏的計策也是這位姜先生所獻的吧。
眾人再次看向那姜先生的目光由敬佩變成了仰視。
「能夠攻下江夏城那當然是最好但如果攻不下江夏城卻也無妨因為陸恆定然會派軍來救江夏我們便圍城打援、、、、」
「可可如果陸恆就是不派人來救江夏呢而躲在襄陽城裡和咱們對耗那又怎麼辦?」一名站立在新都王李亮身後的幕僚忍不住插嘴問道「襄陽城是天下名城城高牆厚難道咱們還要率軍去圍攻襄陽?」
「對耗?」
姜先生啞然失笑「咱們最不怕的就是對耗!現在有多少家已成割據的地方勢力都在眼睜睜的看著這場戰鬥呢只要出現對耗局面便說明陸氏父子無能控制不住形勢如果能夠對耗一二個月天下局勢必變!」
「再說了我料定陸恆必來救江夏!」
姜先生的語氣中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強大「江夏吳氏是江北陸氏的鐵桿盟友此刻駐守江夏城的吳氏二公子吳良更號稱跟陸恆情如兄弟如果陸恆不來救江夏就會讓所有依附陸氏父子的人寒心。」
「所以在不能一舉攻陷江夏城的情況下那就乾脆圍而不攻讓這江夏城成為一個餌釣陸恆來上鉤我要讓陸恆、、、、、、」
一股冰川般寒凝的巨大恨意再也控制不住了從那姜先生的身上傾洩而出他從容的語氣忽然變得冷森陰寒彷彿是千年萬載也不會停歇的詛咒。
「、、、、、、、##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