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方鐵洗完手,林秀貞就跟變魔術似的,飛快的把飯菜給熱了下。再從廚房端出來的時候,又是冒著熱氣的了。生怕方鐵嫌棄似的,林秀貞嘮叨著說著:「我和你妹妹都是從這一邊吃的,你愛吃的雞蛋都給你留著呢!慢著點,臭小子也不怕燙!」
方鐵縮回了筷子,卻陡然發現母親眼角無聲無息的滑下了一滴晶瑩的淚。但是轉瞬林秀貞就背過身去抹掉了淚痕,嘴裡自言自語著:「我去看看你爸爸。」
方鐵眼睛跟著林秀貞走到方正香案前,林秀貞拿三根新香替換掉了殘香,嘴裡唸唸有詞:「他爸,你要能聽見,一定要幫我們兒子早點恢復正常啊……」
林秀貞囉囉嗦嗦的反覆念叨著,方鐵的喉結也跟著蠕動,眼裡竟然也止不住的氾濫起淚花。記憶中搜索出的林秀貞原來的樣子,那是一個身材苗條留著一頭筆直黑髮的美麗女人。可是眼前看到的卻是一個頭髮斑白,佝僂著背的老太婆!
或許是那個「方鐵」只想在心裡留下母親最美麗的樣子吧,也或許,在那個「方鐵」的眼裡,他的母親永遠都是那麼的美麗……
方鐵忍不住了,於是故意若無其事的說道:「媽,妹妹什麼時候回來啊?」
「啊!你——」林秀貞猛然回過頭來,婆娑的淚眼萬分欣喜的盯著自己的兒子:「你說什麼!」
「我說,媽,妹妹什麼時候回來啊?」方鐵這時已經擺出在吃飯的樣子,背對著林秀貞說道。他的仙力已經迅速蒸發了眼角的淚水,化作水蒸氣和米飯的熱氣混在了一起。
「你——」林秀貞踉蹌著走了幾步,她淚水模糊的望著自己的兒子:「鐵子,你——你知道問你妹妹了?你——你已經恢復了嗎?」
方鐵看著林秀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母親,實在是讓他心裡嫉妒得要命,可是卻又無比的慶幸。方鐵啊方鐵,你有一個多麼慈愛的母親啊……
林秀貞哭了一嗓子,忽然兩眼一翻白,身子一下就萎頓到地上去了。
方鐵嚇了一跳,一個箭步衝過去抱住了她,心裡陡然一酸,這個媽媽怎麼會這麼瘦……一米六的人卻感覺連八十斤都沒有……
探了探林秀貞的鼻息,方鐵就知道林秀貞沒事。只是因為這麼大的喜事,刺激得她一時間昏迷了過去。方鐵連忙一手擺出掐人中的姿勢,另一隻手卻貼著林秀貞的後心,仙力少許透出掌心直達林秀貞體內。
林秀貞「唔唔」了兩聲,終於悠悠醒來。看到自己在兒子的懷抱裡,悲喜交加之下又痛哭了起來。
「媽你別難過,」方鐵抱著瘦小的母親,輕柔的擦拭著林秀貞臉上的淚痕。原主人是個傻子,但是腦子裡已有的記憶和認知卻在瞬間如潮水般湧上了方鐵的心頭。
無數個漆黑的夜裡,一個慈愛的母親為了自己的兒子,在神案前虔誠的跪拜著,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祈求著上天的垂憐——她寧願用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去換取自己兒子回到從前……
方鐵那太久太久沒有被感動過的心,終於也悄悄的露出了柔軟的地方。他的下巴輕輕摩擦著母親的額頭,用自己的行動來告訴林秀貞,她曾經引以為豪的兒子已經回來了!
林秀貞在兒子寬厚的懷抱裡哭泣著,她實在是受了太多委屈了——
丈夫早死,她一個女人頂著家庭全部的壓力,把兒女撫養成人。這其中的艱辛,豈是簡單一個「苦」字可以形容的?
好不容易十年後,千辛萬苦熬到兒子長大成人上班了,成為了閃耀的「警界新星」。女兒也考上了一所醫科大學,成績優異。
儘管家裡收入少,日子過的還是緊巴巴的,可是這至少讓她覺得可以喘一口氣了!
誰知老天就是那麼的不長眼!
她當做家裡頂樑柱的兒子!她那凝聚了全部心血去養育的兒子!竟然因公腦部受傷了!好好的一個大小伙子,說癡呆就癡呆了!
這讓她一下子就再從幸福的雲端上栽了下來,對於一個走近老年的婦女來說,這是一個多麼讓人難以承受的打擊啊!
可是林秀貞還不能倒下,也不能喘息!
這個家,她還得再撐下去!無論她那瘦削的肩膀,已經顫抖猶如風中殘燭……無論她那佝僂的脊背,已經被疲憊壓得揚不起頭……
天可憐見……
兒子終於恢復清醒了……
林秀貞哭,瘦削的肩膀劇烈的抖動。
但是她這一次哭得很安心,或許,她真的可以喘口氣了……
她,真的太累,太累了……
方鐵見林秀貞哭得撕心裂肺,生怕這大喜大悲會傷了她的身。於是悄悄施展仙法,吹了口氣在林秀貞的臉上。於是林秀貞聲音漸漸從大到小,漸漸微弱到不可聞。林秀貞終於在自己兒子的懷抱裡睡著了,嘴角帶著笑,睫毛上還掛著凝結的淚花……
手輕輕一抬,林秀貞的身體就平平的懸在了空中。
方鐵手再一揮,林秀貞的身體就像是有什麼在下面托著似的,緩緩的飄移著到了自己的房間。然後隨著方鐵雙手的動作而徐徐落下,最後躺倒在床上。
方鐵歎了口氣,輕輕的幫母親關上了房門。
這一夜,林秀貞睡得很香甜。
方鐵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大概凌晨兩三點的時候,方鐵聽到門響。方鐵爬起來出去看的時候,妹妹方玉的房門剛好被關上。原來是妹妹回來了,方鐵不知道該和她說什麼,只好又回去悶頭睡了。
第二天大清早的,方鐵就聽到外面傳來壓抑著的哭泣聲,哭泣聲漸漸由小到大,哭著哭著又大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又忽然痛哭失聲,間或還有「噗通噗通」的蹦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