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能讓這位殿下如此畏懼的人物啊……」天空感慨不已地看著眼前這一幕,而投向那位青發女性的視線中,也不由自主地增加了數倍份量的敬佩之情。
雖然那位綁著馬尾長髮的女性,從來到兩人面前開始就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一直用那雙清澈的眼眸注視著稱呼自己為「亞琉妮殿下」的夏音。但不知為何,這位幾乎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露出過動搖神色的菲恩伯德公主殿下,表情卻漸漸慌亂了起來。隨著那微翹的耳梢不止顫動,夏音臉上的掙扎之色也越來越重。
「嗚……」最後,這位高傲的菲恩伯德公主殿下,終於敗給了那股局外者無法感知的壓力,垂下肩膀,以無力的語調重新至上了問候。「好、好久不見了,王姐。」
「嗯,好久不見了哦,小夏。」一直緊迫盯人的亞琉妮,這才露出滿意的表情,伸手撫摸著夏音的頭,以告誡似的口吻說道:「記住噢,以後親人見面一定要這樣招呼才行啊!」、
小、小夏?天空頓時露出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的表情,然後反射般地望向了被如此稱呼的菲恩伯德公主殿下。雖然感覺到他的視線,那位高傲至極的少女露出了羞愧無比的表情,不過卻依舊透過那雙冰藍色的眼眸對同伴投以恫嚇的視線。於是,天空立即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庭院周圍的佈景上……嗯,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
「王、王姐,我已經是十翔長了,請你不要再把我當成小孩子看待!」夏音脹紅了臉上,用倔強的聲音抗議道。
「嗯,小夏已經是十翔長了啊!」亞琉妮露出驚喜的表情,不過右手卻依舊留在某人那深藍色的秀髮上磨蹭。「但是,姐姐已經是准提督了哦?所以還是比你大,可以繼續這樣摸你的頭,嘿嘿……」
「准、准提督!」這一次夏音失聲叫了出來,原本羞愧不已的表情也頓時換成了無比震驚。「王、王姐,上次我們見面的時候你不還是百翔長嗎?」
「嗯?是這樣嗎?」亞琉妮露出苦苦思索的表情,而看到她這番表現後,費盡辛苦才成為十翔長的菲恩伯德公主,則馬上開始懷疑起蒼穹軍的晉陞制度的合理性來。
「為、為什麼這種性格的人都能成為準提督啊?」夏音不由得在心中發出了沉重的哀歎……
在亞諾萊維涅皇家的新生代中,諾拉維亞王家當主希利爾王殿下的這位女兒是誕生得最早的一位。雖然她僅僅比菲恩伯德王家的第一公主大了四歲不到,不過從夏音有記憶的時候開始,這位亞諾萊維涅家的長公主就一直以姐姐的身份統合著皇家所有的新生代,就連若林迪斯王家的兩位頑劣小子都乖乖臣服在了她那奇妙無比的威嚴之下。
當然,夏音也曾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被這位王姐「壓迫」得無法反抗,不過還好在進到蒼穹軍後,菲恩伯德王殿下的女兒總算是找回了一些自信心,使得諸根源氏族之長們翹首期待的「青玉龍座之爭」沒有在最初就失去了懸念。不過現在看起來,這位長公主殿下的陰影似乎依舊籠罩在同為皇帝候選者的諸位皇家子孫頭上。
「四年的時間……要追上兩個軍階才行啊……」夏音以複雜的眼光注視著這位露出滿意表情依舊摩挲著自己頭髮的女性,在心中歎息著。
以蒼穹軍晉陞的平均時間來看,從准令翔士的艦長晉陞先任翔士的十翔長需要一年至兩年的時間,而從十翔長到為素翎翔士的百翔長則需要兩年、甚至三年的時間。至於從百翔長晉陞到片翼翔士的准提督,那就是本質上的飛躍了,就算個人的翔士資質如何優秀,在和平時期不用上四五年的時間是絕對不可能的獲得那以白銀鑲製的片翼頭環的。
因此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諾拉維亞公主殿下的晉陞速度實在是讓一般翔士望塵莫及。甚至就連被譽為「帝國之牙」伊斯埃雷家,如果不是那種特別優秀的人物的話,大概也只能仰望著這令人歎為觀止的記錄而無奈歎息了。
當然,夏音從很早以前就知道這位有著迷糊個性的王姐在翔士資質上的優秀,不過再怎麼也沒有想到居然會出色到這種地步。
「唔,果然是因為血的關係嗎……」夏音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那位海特蘭德家的繼承者,不過卻憤怒地發現他此刻正露出竊笑不已的表情看向自己。
「王姐,我替你介紹一下我的同伴。」夏音不動聲色地擺脫了那只持續糾纏著自己秀髮的纖手,無視手的主人臉上流露出的遺憾之色,為她介紹道。「這位是……」
「海特蘭德家的繼承者,海特蘭德-魯-亞迪-林-天空,對吧?我當然知道!」如同夏音所期待的那樣,亞琉妮的注意力馬上轉移到了海特蘭德公子身上。看到那位少年的表情開始隨著諾拉維亞公主殿下的靠近而越來越緊張的時候,夏音不由得露出了彷彿陰謀得逞似的愉快笑意。
只不過,這笑意在瞬間凝固,然後就化為了滿臉的愕然與不甘。
「小空,我一直想見你哦!」走到天空面前的亞琉妮,毫無徵兆地伸手將少年抱住,然後開始磨蹭著少年的臉頰,並用彷彿異常懷念的聲音喃喃道:「嗯嗯,不愧是艾琉雅媽媽的孩子,果然有一樣的味道呢!」
「呃?」伴隨著那聲蘊含著驚人事實的稱呼,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愕然感襲向了少年。這股錯愕感是如此強烈,以至於天空完全忽視了自己突然增加了一個稱呼事實,在青發女性的愛撫下,陷入了恆久的呆滯中……嗯,如果不是那一道滿含怒意的聲音穿透時空襲來的話。
「天空!」夏音以激昂的語氣呼喚著少年的名字。「你怎麼能對王姐作出如此失禮的事情?還不趕快把手放開!」
「啊?那個,我並沒有……」承受此無妄之災的少年,呆呆的回應道。幸運的是,在菲恩伯德王家的公主將心中莫名而生的怒意化為行動之前,諾拉維亞王家的公主先放開了這位同時得到厄運之神和幸運之神愛寵的少年,轉而以趣味盎然的目光注視著前者。
「小夏啊,難道你們已經完成了『空舞儀式』了嗎?」亞琉妮笑意盈盈地看著夏音,如此問著。
「王、王姐!」雖然當事人中無知的那一位沒有什麼表示,但另一位的反應卻是異常激烈。「我們……我們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呵呵,好老套的借口啊……)!再說,為什麼我非得和他完成『空舞儀式』才行啊?」
「『空舞儀式』?」天空以莫名其妙的表情看向了正驚慌失措的少女。
「你不必知道!」夏音狠狠瞪了天空一眼,將他的疑問壓了下去。
看她如此緊張的樣子,那個所謂的「空舞儀式」……想必應該是某種讓人難為情的事物(呵呵,猜對了,小子。你就滿心期待的等著吧!那絕對是一場讓你終生難忘的體驗,桀桀桀……)吧?那麼,還是不要在這種混亂的時候提出來比較好——帶著這種認知,天空轉頭望向了那位不知何時起,竟然以非常自然的姿勢拉著自己左手的女性,遲疑著問道:「嗯,亞、亞琉妮殿下,我想請問一下……」
「不對!」那張秀麗的美貌突然湊到了近在咫尺的距離,說話時候甚至能感受到那如蘭香般的氣息。「你應該叫我姐姐的,小空。」
「呃,亞、亞琉妮姐……」天空冒著冷汗向後仰頭,稍微拉開了一點與那張美貌的距離。「那個,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什麼?」亞琉妮露出慈愛的笑容,如此回應道。
「嗯,就是你剛才稱呼的『艾琉雅媽媽』,」為自己的推測而不安的天空,戰戰兢兢地問道:「那究竟是……」
「這個啊,說起來可是個很長的故事哦!」亞琉妮輕笑著,不知不覺又伸手撫上了少年的頭……
亞諾萊維涅皇家其下一共由四大王家構成:菲恩伯德、若林迪斯、諾拉維亞、懷特齊格,每屆皇帝都在四大王家的候選者中產生。由於皇帝的羽翼,基本上都是出自那個被稱為「帝國之翼」的家族。所以在十三根源氏族中,亞諾萊維涅家可以說是與海特蘭德家族間血緣聯繫最深厚的存在……呃,雖然其中一方從來都沒有期待過這樣的聯繫持續存在。
在帝國漫長的歷史中,四大王家的子孫分別擔任皇帝的次數其實是差不多的,因此它們與淪為皇帝羽翼的海特蘭德家間的血緣聯繫,其實也是差不多的。然而,諾拉維亞王家卻是四大王家中比較特殊的存在。因為,除了作為皇帝的時候而選擇自己的羽翼之外,這個王家的子孫也還是常常把海特蘭德家的成員視為銀河中最優秀的伴侶而展開追求,並且成功率要遠遠高於其它王家。
大概是傳承了太多「帝國之翼」的血脈的關係,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諾拉維亞王家的子孫就擁有了明顯勝於其它王家的優異才能,並且往往能在通向「青玉龍座」的道路上超出其它帝位競爭者很長一截。不過,由於存在於海特蘭德家血脈中的其它成分在起作用,所以帝位競爭並沒有像諸根源氏族之長擔憂的那樣淪為毫無懸念的固定戲碼。
「『帝國之翼』的血脈中潛伏著一道詛咒,詛咒的名字叫做『自由』」,基本上這已經是帝國內所有人都相信的事實。而傳承了海特蘭德之血脈的諾拉維亞王家,也就在一定程度上被這詭異的詛咒所感染,竟然慢慢喪失了競爭帝位的原動力。甚至,到了亞琉妮的父親的那一代時,這位諾拉維亞王家的優秀王子竟然放棄了垂手可得的帝位,跟隨著自己的愛侶——海特蘭德家的另一位成員,一起前往了群星世界的另一端,直到十年前才肯回來。
至於那位被留在諾拉維亞王家宮殿中的小公主,則幸運得到了母系家族的艾琉雅的照顧,於是得以茁壯成長,並被培養成了如現在這般開朗過頭的人生觀——當然,所謂的「艾琉雅媽媽」,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出現的稱謂。
雖然艾琉雅是基於親族的委託而擔負起照顧亞琉妮的責任的,不過包括海特蘭德大公在內的諸根源氏族之長,誰也沒有想到,與海特蘭德家血脈相連者,以及海特蘭德家的親自培育,疊加起來居然會有如此驚人的效果,以至於這位諾拉維亞王家的皇帝候選者在帝位競爭最初便將所有參與者給遠遠拋在了後面。
……………………
「是這樣啊……」天空歎息著。那個從兩年前開始就一直讓他疑惑不已的問題,現在似乎終於找到了一點答案。「難怪艾琉雅會看上那傢伙,原來是海特蘭德家遺傳的惡劣根性的共鳴啊……」
因為少年的這句話僅僅是尚未出口的喃喃自語,所以亞琉妮依舊笑語盈盈,看向天空的目光中也充滿了慈愛。「小空啊,你的所有事跡我都知道哦,真的是很了不起啊!不過呢,從今以後要小心一點才行哦?海特蘭德家的成員要想擁有自由的話,可是都要經過一番艱苦卓絕的磨煉呢!所以啊,從今以後你可要好好振作起來哦……」
「王姐!」夏音突然以很大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交談,而看向亞琉妮的目光中也充滿了憤怒的無奈。「拜託你不要教天空這些有的沒有東西,好嗎?」
「嗯……但是,你們不是『普通朋友而已』嗎?」亞琉妮歪著頭,露出認真回憶的樣子。「而且,小夏你也說了不打算和小空完成『空舞儀式』的啊,所以我覺得沒關係呢?」
「呃……」夏音頓時露出苦澀的表情,然後猶豫了好一陣子,才繼續說道:「我、我的意思只是……嗯,我不會先提出『空舞儀式』的邀請而已。」
「哦,是這樣啊……」亞琉妮拉長了聲調,以趣味盎然的目光注視著夏音。「也就是說,如果是小空提出邀請的話,你就會接受了哦……」
「唔……」好像不知道怎麼回答似的,夏音慌慌張張的迴避了王姐的目光。
不過,這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而已。當亞琉妮說出下一句話的時候,這位菲恩伯德公主殿下馬上就改以憤怒的視線瞪向了對方。
「可是我覺得,小空大概不會對你提出邀請呢?」亞琉妮開始扳著指頭細數她的惡行。「據我所知,在十三議會和酒保街騷亂的時候,小夏你就已經兩次把小空送到再生槽中去了耶?嗯,如果是我的話,應該不會對這樣悲慘的未來懷有期待吧?」
「那、那只是……」
雖然夏音也曾經後悔過當時的過激行動,不過由於包括受害人在內的諸多關係者都沒有正式譴責過她,所以這位公主的反省也就僅限於自我批評的程度。而直到今天被亞琉妮正式提出來後,這位高傲的少女才發覺自己過去犯下的錯誤究竟嚴重到何種程度,所以一時間竟然找不到任何話語來反駁。
「不過呢,在受到這樣的對待後,小空居然一點都沒有畏懼,真是個勇敢的孩子呢!」這邊,亞琉妮又開始摸天空的頭了。
「咳!」這個時候,旁邊那位從最初開始就保持沉默的男子終於忍不住咳嗽了一下,出言拯救了少年和少女那動搖不已的心情。「殿下啊,你就不要再捉弄他們了吧?」
「嗯,說的也是呢……」亞琉妮最後摸了一下後,就從天空的頭上收回了手,然後微笑著看向夏音,像是勸誡般的說道:「小夏啊,因為小空是很溫柔的孩子,所以從現在開始改正的話……還來得及哦!」
雖然那邊的海特蘭德公子對此露出一付莫名其妙的表情,不過將之看在眼中的菲恩伯德公主,原本微翹的尖耳卻罕見地垂了下來,並以不太甘心的語氣回答道:「知、知道了……」
「嗯,不錯,不錯。」亞琉妮輕笑著,然後轉身看向了同伴。「走吧,小尤。繼續當電燈泡的話,可是會被馬踢的哦,我們就不要再繼續打擾這對少年少女了吧?」
「啊?啊,好的。」尤希斯以同情的目光注視著那邊同時陷入混亂的兩位根源氏族之子,歎了一口氣後,快步追上了那正踏著舞蹈般的輕盈步子離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