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王 第四卷官商之路 第三百零八章試探
    夜色如水,春天的草原的夜晚仍然充滿著濃濃的涼意。清朗的月光照射下,朱默研默默清醒過來,她的鼻孔抽動了幾下,嗅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慢慢睜開雙眼,她不由尖叫一聲,身子捲曲著,柔嫩的雙手死死扣進了身下的草地。

    草地上到處是斷臂殘肢和斷頭死去的馬匹屍體,張小牛已經成了一個血人,仍然手持秀春刀半跪在地上護衛她的身前,而就在不遠處,林沐風帶著十多個錦衣衛的番子仍然在月光下與瓦剌敗兵廝殺著。

    錦衣衛的番子死去了20多人,但瓦剌殘兵也付出了大多數的生命,目前只有十多人還在拚死反抗。

    「郡主,好了,安全了,王爺帶人來救了。」張小牛嘶啞的聲音中帶著深深的顫抖。如果不是信念的,他即便不倒在瓦剌兵的刀口下,也因為失血過多暈厥多時了。

    朱默研定了定神,見身旁的張小牛滿身似是跟血染了一般,尖叫了一聲,「你,你傷得太重了……」

    「屬下受點小傷無礙,只要王妃安全就好。」張小牛舔了舔自己嘴角流出的血跡,眼前一陣暈眩。他終於撐不住了,不過,在他失去知覺倒地的瞬間,他隱隱看見林沐風那同樣是血琳琳的身影正大步向這邊走來。

    朱默研心裡顫抖著,拼勁全身力氣才爬起身來,跌跌撞撞地向林沐風迎去。

    林沐風全身血跡斑斑,就算是俊秀的臉上也有血色點點,頭盔不知散落何處。手中的寶劍身上還不時有血珠滾落。

    「你受傷了!」朱默研有些惶然道。

    林沐風用手抹了一把臉,喘了口氣道,「無妨,只要你沒事就好。」

    朱默研漸漸定下神來,她不敢再看地上那一具具慘烈的或者是錦衣衛或者是瓦剌人地屍體,知道自己剛剛從鬼門關裡走了一圈。如果不是林沐風帶人來得早。此時的她恐怕早成了瓦剌敗兵刀下的亡魂了。甚至,還有可能……

    她面色煞白,幽幽道,「怎麼不多帶些人來……」

    「呵呵。大軍開進哈布爾,我來不及通知軍士,只得帶著這些錦衣衛番子匆匆趕來,好在還不算太晚。來人,張百戶傷得很重,速速帶他下去療傷。」林沐風擺了擺手。

    天色完全黑了下了。

    朱默研驚魂未定。身子還有些站不穩。林沐風歎息一聲,伸手攬過了她。只聽朱默研小聲道,「如果你不來救我,我怕是要死在瓦剌人的手裡了。」

    林沐風握住她有些濕漉漉的小手,望著那張尋常的臉龐,淡淡道,「你是我地妻子,我怎麼能見死不救呢。戰事才剛剛開始,瓦剌人生性凶殘。漠北殺機四伏,以後你跟在我的身後,不要再遠離了。」-援朱默研而死去地錦衣衛。屍體都被大明士卒們收斂好,埋葬在杭愛河畔,面向大明疆域的地方。一個方圓數十米的「山包包」突起在這漠北草原上,一千多具大明軍人的屍首從此長埋漠北。

    太陽溫暖的陽光普照在這片草原上,空氣中還有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道。雖然陽光是溫暖地,但5萬大明士卒的心卻是哀傷和冰冷的。遠離中原,無數兄弟同胞葬身於千萬里之外的他鄉,但願他們能魂歸故里!

    林沐風默默地跪倒在地,手中的寶劍狠狠地插入了地面。朱默研一襲勁裝。也黯然地跪在他的身側。

    不知道是誰先哭出了聲。緊接著,夾雜著哀哀的哭聲和落寞的戰馬嘶鳴聲驟然響起。震顫著天宇。這種哀傷憤怒的情感匯聚成一股股強大地聲浪,衝擊著不遠處的哈布爾。瓦剌人遠遠地觀望著這一切,神色複雜,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感受。

    和煦的風吹過,吹在那數萬張滿是淚痕的臉上。林沐風拖著沉重地腳步,慢慢向前走了幾步,眼望著從哈布爾往北去的遙遠天際,默然站立著,沐浴在溫暖的陽光裡。

    作為一個穿越者,他明白,在那一端,還有廣袤的大明人所未知的土地,那是一個未知的世界。或許,強大後的大明人會如當年的成吉思汗一樣,將鐵騎的腳步掃過那片未知地世界,將大明人地威名傳得更遠。但是,那需要用多少人的屍骨才能鋪平這一條開疆闢土地道路?

    一將成名萬骨枯。

    他歎息一聲,回過頭來望著腳下的這片埋葬大明士兵的公墓,又望了望更遠處瓦剌人埋葬自己同胞的萬人坑,心情沉重無比。

    他明白,在西域和漠北草原統一之前,他帶出來的這些大明士卒還會有很多很多將永遠埋在他鄉,不能回歸故土。他沉痛的目光從身旁那一張張樸實凝重的臉上掃過,不禁情懷激盪。

    「也許我告別,將不再回來,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也許我倒下,將不再起來,你是否還要永久的期待?」

    林沐風低低地吟唱著前世那首《血染的風采》,渾然忘卻了這已是幾百年前的歷史時空。身旁的朱默研愕然望著他,聽見他嘴裡哼唱出一曲曲調古怪但卻異常悲壯的歌謠,心中有些疑惑但卻瞬間消散在這漫天的傷感情緒中。

    對於眼前這個能跟普通士卒稱兄道弟,能與一般百姓嬉笑相處,位居高位的大明權臣,自己的丈夫,她越來越看不懂。就像今天一樣,依林沐風如今的權勢地位。即便是表達哀思又何須向亡靈下跪?但林沐風卻跪了,跪地是那麼自然。

    以前,她以為林沐風是刻意為之拉攏人心。可後來,她驚訝地發現,所謂地階級規則和貴族意識,在林沐風的腦子裡幾乎是一片空白。侍女送上一杯茶。他下意識地說聲謝謝,手下送過飲食來,他會呵呵一笑拍拍對方的肩膀。

    林沐風半響才回過身來,擺了擺手。他的身後。數萬士卒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轟然起身,仰起漫天的塵土。

    建文2年4月初十。徐輝祖的西征軍在哈密城外,重創瓦剌和察合台地聯軍,以死傷萬人的代價殲滅聯軍將近10萬人。吐魯番的包圍解除,在明軍的前後夾擊下,察合台殘部退回別失八里。而瓦剌殘部一部分潰逃西域北路,一部分在帖木兒花地帶領下向漠北老巢逃竄而去。

    瓦剌人之所以如此慘敗,除了徐輝祖指揮有方明軍戰鬥力極強之外,漠北老巢被端、猛哥復出也是一個重要因素。一個草原國家,一下子出了兩個大汗,老家被明軍佔據,親人子女被明軍殺戮,瓦剌騎兵的軍心還能安定的了?

    幾乎是在同一天,梅殷的大軍也向韃靼人發起了最後的大決戰。數日後。韃靼人最後僅存的數萬軍隊被殲滅,基本上退出了歷史舞台。建文2年四月二十一日,大明皇帝冊封地仁德大汗猛哥帖木兒在哈布爾稱汗,接受瓦剌和韃靼各部落的朝拜。自此。瓦剌和韃靼一統,整個漠北草原實現了自元滅國以來的首次統一。

    5月初二。林沐風率5萬大軍西進西域,先是與瓦剌殘部帖木兒花部決戰於老爺廟。老爺廟一戰,從黎明時分一直到夜幕籠罩,不足2萬的瓦剌殘兵殊死反抗,雖然最終全部被殲,但明軍也因此付出了巨大而沉重的代價。將近1萬的大明騎兵慘烈無比地或死在瓦剌士卒的彎刀下,或與瓦剌人同歸於盡。

    滿地的屍體和斷臂殘肢,充斥著老爺廟方圓數里的戈壁灘上。空氣中地血腥氣息。一連數日都沒有散去。

    哈密城毀於戰火。哈密人幾乎亡國滅族。

    徐輝祖分兵數支深入西域各地,清剿潰逃的瓦剌騎兵。5月二十五。他率明軍進駐吐魯番。與此同時,林沐風也率軍趕到了吐魯番綠洲之外。

    「大元帥,誠靖王率軍已到城外!」大明西域南道指揮使楊凌急匆匆衝進徐輝祖的臨時大元帥府,也就是吐魯番達魯花赤至竺的王府,躬身朗聲道。

    徐輝祖臉上一喜,忍不住回身瞥了自己身後那兩位女扮男裝地侍衛,哈哈大笑,「走,隨本王出城迎接誠靖王大軍到來!」

    紅彤彤的有些火熱的烈日高掛在當空,給硝煙散盡的、城牆有些破敗的吐魯番城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不遠處,林沐風的大軍緩緩奔馳而至,馬蹄聲如雷鳴。

    旌旗招展,黑盔黑甲如同一片黑雲的神機營騎兵轟然而來,殺氣騰騰,秩序井然。徐輝祖站在那裡,忍不住讚歎道,「誠靖王這一支軍隊,威風凜凜,難怪能橫掃大漠和草原,所向無敵!」

    西域南道都督府副都督孫子含臉上掠過一絲驚色,與楊凌對視一眼,心道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

    林沐風止住大軍,自己帶著數十名錦衣衛番子縱馬馳了過來,下馬向徐輝祖躬身一禮,「沐風見過王爺!」

    徐輝祖笑著挽起林沐風的手,「誠靖王平定漠北,功高蓋世,本王也甚是感佩。」

    「王爺客氣了。要是沒有王爺在西域,要是沒有梅駙馬在東線兩相呼應,沐風在漠北和草原必將一事無成。」林沐風笑著也向楊凌打了個招呼,「楊將軍,別來無恙乎?」

    楊凌恭謹地躬身,「末將拜見王爺,王爺神威不減當年,末將仰慕得緊。」

    孫子含也上前一禮,「下官大明西域南道都督府副都督孫子含拜見大都督!」

    林沐風笑了笑,在孫子含身上掃了一眼,繼續與徐輝祖攜手共行,向城中走去。

    城門大開。至竺率領吐魯番地官僚貴族和百姓也迎了出來,沒有人統一號令,這些吐魯番地子民們自覺地、面帶敬畏地跪伏在地,高呼著「林大都督」。林沐風在西域的威名至今仍然廣為傳播,這個名字早已深入西域胡人地記憶,恐怕再也難以抹去了。

    徐輝祖西域功成。因為他是當朝的左丞相,擔負著朝政大任,不久就被皇帝召回京師而去,整個西域和漠北草原一帶的軍政事務。一概交由林沐風署理。

    在不到一周的時間裡,林沐風先後斬殺了被沈若蘭俘虜的哈密王貼果兒,以及被他俘虜的瓦剌大汗帖木兒花。在這件事情地處理上,西域都督府副都督孫子含跟他有不同的意見,孫子含認為應將兩人解往京師等候皇帝旨意處置,可林沐風卻獨斷專行。非殺兩人祭祀死難大明軍士亡靈不可。更讓孫子含不滿的是,林沐風居然不等朝廷意見,就將察合台人派來求和的使者當場斬殺。

    看著孫子含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沈若蘭眉梢微皺,從屏風後面轉出,小聲道,「夫君,此人性情耿直,不畏權貴。你這番強力所為,他必然要向朝廷稟報——如果皇上知道了你擅自做主,恐怕……」

    「書生之見。貼果兒背叛朝廷,勾結瓦剌和察合台導致戰事。死有餘辜。而帖木兒花,他一日不死,漠北哈布爾地猛哥帖木兒便一日不安,漠北和草原就存在不安定的隱患。至於察合台人的求和,真是笑話,我奉旨出京,目的便是將瓦剌和察合台人一舉殲滅,將西域整個納入大明版圖,議什麼和?」林沐風淡淡一笑。

    沈若蘭搖了搖頭。向已經露出頭來的徐昭雪笑了笑。「昭雪妹妹,走。我們去吐魯番的葡萄溝裡轉一轉,聽說那裡地葡萄已經開始結果了。」

    徐昭雪盈盈走出,向林沐風躬身一福,「林大哥!」

    林沐風笑著回禮,「若蘭,要照顧好昭雪郡主,多帶些侍衛,免得有危險。」

    沈若蘭與徐昭雪走後,林沐風臉上淡淡的笑容一斂,嘴角浮起一絲古怪的神色。他緩緩坐下,突見一隻白皙的手遞過一杯熱茶來。抬頭一看是朱默研,他笑了笑,「我的郡主殿下,你怎麼不跟若蘭和昭雪一起出去玩玩?」

    朱默研默默在他身旁坐下,搖了搖頭,「我身子不舒服,不想去。王爺,你這樣做大概是想試探一下皇上吧?想看看皇上到底對你有幾分信任之心?」

    林沐風一怔,忍不住苦笑起來,「你真是一個太聰明的女人,聰明得令人毛骨悚然。」

    「我只能提醒你,你這樣做,實在是在玩火。雖然皇上對你恩寵有加,但你不報朝廷而誅殺哈密王和瓦剌汗,還斬殺察合台的使者,這可是欺君的大罪。如果朝廷中有人借此來參你一本,怕是皇上也難保你。」朱默研憂心道,「我看,你還是趕緊上個奏呈,免得皇上猜忌。」

    「功高震主,我的功勞越大,我與皇上之間地關係就會越來越難以處理。」林沐風歎息一聲,「所以,前些日子我上書辭官,試圖歸隱做一個逍遙自在的富家翁。可惜,如今還是又走到了這條路上……你說的不錯,我是要試探一下皇上……」

    「皇上始終是皇上。」朱默研幽幽道,「我比你更瞭解朱家的人。」

    「但你不瞭解我。」林沐風哈哈一笑。「……」朱默研欲言又止。

    「不要擔心了,我做事從來都有分寸。再說了,頂多,我辭去這滿身官職還是當我地老百姓,這本來就是我之所願。」林沐風笑了笑,「不過,無論我在朝還是在野,看在我的面上,皇上會善待蜀王一脈的,你無需多慮。」

    朱默研臉色一變,突然神色黯然下來,幽幽道,「難道在你的心裡,我就是一個這麼自私的人嗎?不管怎麼說,你已經是我的男人,這一生都不會有什麼改變了,我希望你平安。」

    林沐風一怔,心裡慢慢升騰起一絲柔情,他隔著案幾抓過朱默研的手,柔聲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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