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突然單獨冊封了這個哈密王貼果兒,滿朝文武倒是沒有怎麼在意。只有西域諸國的首領們如至竺之流,感到意外和妒忌。論實力,哈密國小民弱,論威信,他只不過是被林沐風扶植上位的一個毛頭小子,何德何能?本來,眾人還以為朱元璋能繼續封賜,個個都有份,等了半天結果卻沒了下文,不由都有些失望。望向貼果兒的眼神中,都不禁多了一些不滿。而貼果兒,則滿不在乎地站在那裡。
而林沐風則著實有些吃驚。聽朱元璋如此「話音」,似乎,貼果兒早就列入了他的「視野」——莫非?想到這裡,他慢慢回過頭來,看著臉上微有得色的貼果兒,上前一步,微微拱了拱手,「哈密王殿下,恭喜了。」
貼果兒心裡沒來由地一哆嗦,對於這個扶植自己當王的林大將軍,他心裡還是頗有幾分畏懼的,他不敢直視林沐風犀利的眼神,只略一欠身,掩飾著自己內心的波動,「小王能有今日,多蒙大將軍成全了。」
林沐風嘴角一曬,目光瞥了看開去。
這時,朱元璋緩緩從龍椅上站起,咳嗽了幾聲,「諸位愛卿從西域遠道而來朝拜於朕,朕心甚慰。傳朕的旨意,賜宴武英殿。允哪,朕身體有些不適,你就替朕好好款待西域諸位愛卿吧「孫兒遵旨。」朱允躬身下去。
「皇上隆恩,皇恩浩蕩。」西域眾人再次齊聲拜道。
武英殿的賜宴一直到午後才結束,皇宮之中,很少出現如此盛大而奢侈的盛宴。得了這個天可汗的尊號,朱元璋心裡非常興奮,一向節儉的他。還是賜下了盛宴。西域諸國首領們醉醺醺地出宮去了驛館。接下來,他們只要等待大明朝廷的賞賜,然後就可以返回西域了。為了顯示大明王朝地國力和「天可汗」地恩寵,朱元璋這一次也格外的「大方」,金銀珠寶絲綢瓷器茶葉,每人一宗,賞賜頗巨。
日頭已經開始西斜。林沐風心急火燎地也準備出宮回家。他班師進城直接就進了皇宮,家還沒顧得上回。從夏季出征離開京城,如今已是年末。離家接近半年的時間了。兒子也有1歲半了,怕是已經會喊爹娘會走路了吧?一念及此,他不免有些歸心似箭。
他正低頭急匆匆地向外走,迎面走來一隊宮女,簇擁著一個嬪妃打扮的宮裝少婦和一個四五歲左右的小女孩。少婦身材修長,模樣俊俏,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不過看上去年齡似乎也不太大。也就是20出頭的樣子。小女孩一身粉紅色地衣裙,淡紫色的靴子,膚色白皙粉嫩,長長的眼睫毛下,兩隻眼睛大大地,一閃一閃,走路一蹦一跳,非常可愛。
林沐風知道是宮裡的嬪妃路過,只得停下腳步,側立在路旁。低頭等待她們過去。
小女孩突然扭過頭來瞪著林沐風,眨了眨眼,大聲道,「你不就是征西大將軍林沐風嗎?」
林沐風心裡一驚,心道這小丫頭怎麼認識自己。看她的裝扮,想必是皇室中人。他也不敢怠慢。躬身一禮,「呵呵。下官正是林沐風。」
「嘻嘻,剛才我跟嫣然侄女在武英殿的後殿偷偷看你們飲宴呢,我認得你,林沐風。」小女孩掐著腰,笑嘻嘻地說著,上前去拉起林沐風的手,「西域好不好玩?」
「嫣然侄女?」聽著這一聲稱呼,又看了看小女孩「一本正經」老氣橫秋的樣子,林沐風暗笑,原來是朱元璋的女兒,這麼小的女兒恐怕也就只有那個有名地寶慶公主了。這小丫頭在宮裡,也是一個活寶,到處惹禍,因她年齡小,各宮嬪妃和皇子公主們也都寵著她。
而旁邊的那個少婦想必就是寶慶公主的母親張美人了。張美人從始至終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微笑著站在那裡,柔和的目光投射在林沐風的身上。見她沒有表露自己的身份,林沐風也樂得裝糊塗,省的又得行禮。
林沐風淡淡道,「見過寶慶公主殿下。臣要出宮,就告辭了。」
寶慶歪著頭看著他,嘻嘻一笑,見林沐風大步離去,也不再管他,拉起張美人的手來,「娘,我們走吧,去給父皇請安去!」
朱元璋的寢宮。文德殿朝會完畢,朱元璋興致來了,忍不住又在御書房與曼莎歡好了一次,身體疲倦正要沉沉睡去。突聽殿口又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他知道,是張美人母女來了。最近這半年來,因為他地脾氣暴躁,後宮的嬪妃不經傳召,已經沒人敢來朱元璋的寢宮了。只有這張美人和5歲的寶慶,天天都是這個時候來他的寢宮請安,雷打不動風雨無阻。
對於張美人,朱元璋其實並不怎麼恩寵,好似,只寵幸過她兩次,就生下了寶慶。甚至,在有寶慶之前,對於這個與他發生過兩次關係的張美人,他還沒什麼具體印象。不過,自打有了寶慶,朱元璋頗為疼愛這個最小地女兒,連帶著對張美人也好了許多,往她地宮裡撥了一些宮女和太監,每日的用度也頗為照顧。
朱元璋渾濁地老眼微睜著,看著慢慢走進殿來的母女二人。雖然年齡老邁,雖然病體纏身,雖然精神不濟,但作為一個開國帝王,他的一舉一動仍然投射著凜凜的威勢。
張美人面色恭謹盈盈跪倒,柔聲問安,「臣妾向皇上問安,皇上一定要保重龍體。」
朱元璋臉上浮起難得的溫和之色,擺了擺手,「你起來吧。天天問安,你們母女的心意朕很高興。」
寶慶也跪倒在地,「父皇,寶慶有禮了。」
朱元璋哈哈一笑。「寶兒。來,到父皇這裡來,讓父皇看看我的寶兒長大了沒有。」
寶慶笑嘻嘻地跑了過去。對於這個父皇,皇子皇女們都心裡懷著一種深深的敬畏,只有寶慶毫不在乎,不但不怕他,有時還纏著朱元璋鬧騰。大抵。是因為年齡小的緣故。
朱元璋突然一陣猛烈的咳嗽。
寶慶大驚,上前去扶住朱元璋,粉拳輕輕為他捶著後背。問道:「父皇,你怎麼了?」
朱元璋慢慢止住了咳嗽聲,蒼白地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望著撲在自己懷裡地這個花枝招展的小女兒,他不由歎息一聲,回答說:「孩子,父皇老了,父皇病了。你看父皇會好嗎?」
寶慶天真地笑了起來:「父皇,我生病的時候,睡一覺就好了,父皇好好休息,睡一覺起來就會好的。」
朱元璋淡淡一笑,看了一眼旁邊臉色紅潤躬身站立的張美人,捏了捏寶慶的小鼻子,繼續問道:「如果父皇的病再也不會好了呢?」
寶慶急了,不管不顧地跳起來大叫道:「不會地,父皇一定會好的!父皇一定會好的!」
朱元璋看著寶慶漲得通紅地小臉。忽然發現,這個自己最小的女兒,是那麼可愛,她對自己的感情是那麼的純樸,而不摻雜任何慾望。不像其他的子女,總是瞄準他手裡的權力。握住寶慶熱乎乎的小手。朱元璋的眼神迷離起來。在這皇宮裡,大概只有5歲地寶慶對自己這個父皇的關心。是發乎心沒有什麼雜念的。但是,她的母親張美人呢?她帶著寶慶天天來問安,又所為何來?僅僅是關心自己的身體嗎?
朱元璋不由將微微有些濕潤的雙眼投射在張美人的身上,卻見張美人微微垂首,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他暗暗歎息一聲,緊緊將寶慶擁在懷裡,享受著這片刻的安寧。
「皇上,該喝藥了。」太監端著藥碗走了進來。
「父皇,你乖哦,喝了藥睡一覺病就會好了。」寶慶忽閃著大眼睛,乖巧地坐在一旁,看著太監小心謹慎地為朱元璋餵藥。
喝過藥,朱元璋有些頭暈目眩,他鬆開寶慶公主的小手,終於沉沉睡去。在朦朧中,他看見小寶慶緊緊地拉著張美人的裙裾,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此時此刻,或許是在睡夢之中,朱元璋那早已硬如鐵石地心,忽然難得地動了一下。
「少奶奶,少爺回來了!」林虎喘著粗氣衝進了內院,站在院裡疾呼道。
柳若梅心裡咯登一聲,放下手中的針線活,急匆匆地向外就跑。而另一間屋裡,輕雲和輕霞也興奮地抱著小秋生跑向了門
林沐風已經快要走到內院的門口。見柳若梅臉色漲紅地跑了過來,猛然上前一步,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俯身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口,「若梅,寶貝兒,我回來了。」
「夫君,你終於回來了……」柳若梅眼圈一紅,伏在林沐風的胸膛上,聲音哽咽起來。
「少爺!」輕霞和輕雲激動地站在不遠處,齊聲呼道。
輕雲懷裡的小秋生突然掙脫她地懷抱,「抱——抱。」
聽著這含糊不清地話語,看著小秋生伸展著小手在地上蹣跚地向自己走來,林沐風心中一熱,輕輕推開柳若梅,蹲下身去,張開雙臂一把將兒子抱了起來,「秋生,讓爹抱抱。」
小秋生胖嘟嘟粉白的小臉上掛著滿足地笑容,一根白嫩的小指頭伸進了嘴裡,吮吸著。林沐風眉頭一皺,「好兒子,不要吃手指頭,好髒哦。」
柳若梅笑著過來,「夫君,孩子給我吧——秋生乖哦,爹爹剛剛打仗回來,要歇著呢。」
「沒事,讓我抱著吧,若梅。」林沐風搖了搖頭,慢慢向內院裡行去。
突然柳若梅看了看林沐風的身後,「夫君啊,如煙已經回來了。可是,若蘭呢?若蘭跟你們出征西域,怎麼不見回來?」
林沐風心中一顫。沈若蘭失蹤了,或者說是悄然離開了自己。在大軍離開哈密的時候,林沐風曾經派人到處找她,也沒發現她的蹤跡,不知道是留在了西域還是已經離開西域。對於她,他心裡也有深深的牽掛。或許,將來的某一天,她會回到自己身邊的吧。
林沐風歎息一聲,「若梅,若蘭帶著東方浩可能是留在了西域。」
見林沐風的神色有些不對,柳若梅心裡似是猜到了什麼,也沒再問什麼。想了想,叉開話去,「夫君,剛才武定侯爺派人來說,今晚要在侯府設宴為夫君接風洗塵呢,不知夫君你去還是不去?」
林沐風沉吟著,突聽張風從後面奔跑過來,大喜道,「先生!你終於回來了,想死阿風了。」
林沐風笑吟吟地轉過身看著張風,點了點頭,「阿風,半年不見,你成熟多了,像個大人了。」
輕霞在一旁嘻嘻一笑,「少爺,阿風少爺都是要當爹的人了……」
林沐風怔了一下,「香草有喜了?」
張風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先生,香草有喜了,我……」
林沐風哈哈大笑起來,「好啊,阿風,你能耐不小,好,恭喜恭喜!」
張風嘿嘿一笑。柳若梅笑著瞥了張風一眼,「夫君,你趕緊洗漱一下,歇一會,晚上還有武定侯府的宴請呢,你看……」
林沐風搖了搖頭,「阿風,替我多謝侯爺的盛情。你轉告侯爺,我剛回家,身體疲乏,等過幾日,我一定過府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