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望著背後血跡襤褸的林沐風,走過來,微微俯身下來,歎息道,「林生員,本宮也沒有料到,皇祖父會突然想到了賜婚,這……你且在此等候,本宮再去懇求皇祖父開恩,一定保得你周全。」
林沐風慘然一笑,無力地嘶啞著嗓子,小聲道,「多謝殿下費心了。」
朱嫣然慢慢走了過來,「王兄!」
朱允深深地望了朱嫣然一眼,眼裡閃出一絲不滿,自家這妹子的習性他焉能不知,現在看來,定然是看中了林沐風,然後跑來跟皇祖父「討要」來了。他歎息一聲,「嫣然,你這是何苦呢?害人害己,何苦來哉?」
朱嫣然面色微微一紅,低低道,「王兄,嫣然也沒有想到是這番情形,我已經懇求皇祖父要開恩了。」
朱允搖了搖頭,「你呀……」
朱允匆匆離去,朱嫣然即憐又愛且還有一些羞惱的眼神久久地環繞在林沐風的身上,緩緩道,「林生員……」
林沐風吃力地抬起頭來看著她,眼神有些迷亂,挨了20棍子,又跪在這裡好半天,早已頭暈目眩了,「……」。
他的嘴裡含糊著,朱嫣然也沒有聽清他在說些什麼,只見他背後血肉模糊一片,心裡又是一痛,忍不住俯下身去,柔聲道,「你如何,可痛嗎?」
林沐風無語。他大概也猜得出,這位就是昨日那個藍衣公子,今日朱元璋欲要賜婚的南平公主、朱允的妹妹朱嫣然了。他搖了搖頭,他不記得朱標有這樣一個女兒,歷史上似乎沒有記載啊。
朱嫣然身子一顫,別過臉去,不忍再看林沐風的傷口,幽幽道,「林生員,本宮也沒想到。你已經娶妻了……為了你的妻子,你抗了皇命,拋下生死,嫣然這心裡實在不是個滋味……本宮絕非是有意如此,但本宮想來——皇祖父向來說一不二,皇命難違,要不,你姑且先答應下來,容本宮慢慢再向皇祖父求情,可好?」
「呵呵。」林沐風低低一笑。疲倦的垂下頭去。
朱嫣然面色微微一變,斷然喝道,「林沐風,你抬起頭來。看著本宮——你說,可是本宮容顏比不上你的妻子?」
林沐風淡然一笑,「公主殿下天姿國色,天皇貴胄。哪裡是賤內那種普通民女所能比擬的。公主殿下,草民還是那句話,死則死耳,要讓草民休妻,是萬萬不能的。」
「你……」朱嫣然面色一白,揮了揮手,憤然離去。
兩個時辰。
林沐風已經在殿前跪了好幾個時辰,整個人已經接近昏迷狀態。天漸漸地黑了下來,夜幕降臨了大明皇城中的深宮。來來往往地宮中雜役、太監和宮女。皆好奇地遠遠地打量著這個寧可抗皇命也不肯休妻當駙馬地布衣青年,互相小聲地議論著他的事跡……漸漸的,林沐風抗命拒絕皇帝賜婚的消息,從宮中傳了出去,直到第二天凌晨時分。這一消息已經在南京城的街頭巷尾傳播開去。
有人罵他傻子。也有人感動讚歎,但更多的人是覺得不可思議。皇帝賜婚公主給一個布衣秀才已經是絕無僅有了。一個秀才居然膽敢抗皇命,太不可思議了。但也有很多女子,不論是官家小姐還是坊間民女,都在心底裡羨慕起那個遠在山東的「糟糠之妻」來。
武定侯府。
郭英匆匆走了進來,疾呼道,「夫人,大事不好了!」
「侯爺,咋了?」張氏夫人正在與張穎聊天拉家常,見郭英神色有些凝重地走進來,奇道。
「夫人,果然不出老夫所料,皇上賜婚南平於林沐風——但,但!」郭英坐下猛然一拍桌案,「好一個重情重義的好男兒,老夫就是喜歡這種漢子!他寧死抗命也不肯休妻,皇上雷霆大怒,先是杖刑,繼而讓之跪在文德殿外反省。」「啊?侯爺,你可要進宮去跟皇上求個情?」張氏夫人面色大變,「好好一個小伙子,哎!」
「皇上的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事老夫就是去說,也是被罵一頓,甚至……連老夫都要搭進去……」郭英歎息道,「除非林沐風向皇上低頭,否則,他死定了。」
一旁的張穎面色變幻著,突然插言道,「姑父,穎兒看,林沐風未必就會死。皇上,沒準是另有用意呢……」
「哦?此言何解?」郭英奇道。
「姑父,穎兒聽聞皇上手下地錦衣衛密探遍佈天下,既然皇上看中了林沐風,還下旨召其進京——姑父想想看,皇上心思縝密,關注一個臣民焉能不知道他的家庭情形,穎兒不以為皇上不知林公子已經娶妻,這番賜婚,怕是南平公主有意而皇上只不過是順水推舟,另有所圖罷了。」
郭英沉吟著,「穎兒所言有理,甚是有理。」
朱元璋披著披風,斥退跟隨的太監,緩緩走出文德殿。他在殿中批閱了數千條的奏章,感到了一陣心力交瘁。
老了,畢竟是老了,不服老不成了。他在心裡暗暗歎息,久久地望著沉沉夜幕中跪在殿外地一個黑影,嘴角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容。揮了揮手,一個太監匆匆過來,「去,傳朕的旨意,傳林沐風進殿見駕!」
林沐風被兩個太監架了進來,他早已處在半昏迷狀態了,頭伏在地上,渾身無力酸痛,這個時候,大概只有頭腦還保持著一些清醒。
「林沐風,朕來問你,你可想通了?」朱元璋冷聲道。「只要你向朕認錯,同意休妻,朕可以既往不咎,仍然會重重地封賞於你。」
林沐風跪伏在地上,無力地垂下頭去,「皇上,草民不能休妻。」
朱元璋怒喝一聲,「林沐風,你莫要執迷不悟,朕馬上便命人斬殺了你!」
林沐風慘然一笑。心若死灰地黯然一笑,心道你隨便吧。
朱元璋凌厲的目光盯著林沐風,如同一隻擇人而吞噬地猛虎,良久。突然哈哈大笑,「好,好!很好!林沐風,你過了朕這一關了……」
林沐風一驚。猛然抬頭看了朱元璋一眼。
朱元璋淡淡一笑。「起來吧。你方才要是答應了朕,朕當即就會命人斬殺了你,絕不手軟。但你沒有,這說明,朕地眼光沒有錯,你是一個重情忠義之人,並不貪慕權勢富貴。朕有兩件事,讓你去做,你可願意?」
「皇上請講。」林沐風一聽死不了了。心頭長出了一口氣,渾身一軟差點一頭栽倒在地。
「第一件事,返回山東,參加鄉試,然後進京參加會試、殿試。今年的狀元朕會給你留著!好在你文采出眾。朕這樣做,也算不得徇私舞弊。完後。進入東宮伴讀——你可願意?」朱元璋說完,等著林沐風回話。
「是!」林沐風苦笑,這是逼著老子做官嗎?
「好,你在朕面前起一個毒誓,今生今世,忠於皇太孫,絕不背叛!」朱元璋微微一笑。林沐風愕然,但看著朱元璋一副威勢凜然的樣子,不敢不應承,只得發了一個毒誓:「林沐風今生今世效忠於皇太孫殿下,終生不離不棄,護得殿下周全,如違誓言,當被萬箭穿心而死!」
朱元璋滿意地撫鬚大笑,「好,聽朕的第二件事。將你的瓷行開到京城來,然後在天下各地開設分行……你可懂得朕的意思?」林沐風點了點頭,「草民懂得皇上地意思,一來以商業網絡監控各地藩王的動向,二來聚集財富,以——」他咬了咬牙,才又道,「補充國庫所需!」
林沐風心裡直罵娘,這皇帝是想跟自己「分錢」啊,看到自己的瓷行將來必將利潤豐厚,便想了這麼一招,直接在暗中將柳林瓷行變成了官方產業。朱元璋微微笑著,「朕也不會讓你吃虧,朕已經擬了一道密旨,凡大明所屬,都不得阻礙柳林瓷行地發展——而且,利潤所得,朕只要一半,其他一半歸你,大概也足可讓柳林兩家富甲天下了吧?權衡下來,其實你並不吃虧。」
林沐風一個激靈,突然想起了沈萬三。相比起來,這朱元璋對自己算是客氣的了。他趕緊再次跪倒,「皇上隆恩,草民感激不盡!」
朱元璋撫鬚大喜,從懷中掏出一面免死金牌來,「林沐風,朕賜你這一面金牌在身,無論你犯何重罪,皆可免死三次!自此之後,你要精心竭力輔佐皇太孫,只要你保得允江山穩固,你林家的子孫皆可封王封侯——記住,日後千萬要規勸允不要過激過急地削藩,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要徐徐圖之,你明白了嗎?」
林沐風叩首,「皇上厚恩!沐風銘記在心!」
朱元璋歎息一聲,身子一哆嗦,老態畢顯,「起來吧,朕老了。藩王勢大,允文弱,朕不能不暗中佈置一番,自從青州府呈報上奏時,朕就命錦衣衛查明了你的來路家世,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朕就決定要培養你作為允的助力……至於南平之事,不過是朕順水推舟試探你一番罷了,好了,朕已經召傳御醫來為你療治,你退去吧,今日之事,就算是允你也不能提及半點!」
「草民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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