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的一聲炸響,李丘平眼前一亮,重新回到了人世間。
憑欄問不住這股大力,化做了滿天碎屑,李臣平和宗唐各自噴出一口鮮血,相對五丈,悍然對恃。
李丘平悲痛地看著右手掌中孤零零的一個劍柄,多少次風風雨雨一起走過的好兄弟,終於捨他而去了!
宗唐孤峰聳峙,負手而立。李丘平猛然抬頭,兩人眼中鋒芒畢露,等同神兵寶刃,在虛空中交鋒。
長空黑雲疾走,地暗天昏。暴風雪即將來臨前的狂風,刮起野外滿天枯草敗葉,可是兩人衣衫寂然不動,有如兩尊石製的神人。
李丘平一生中,從未見過任何人的眼神,及得上宗唐一半的銳利,驚人的地方,更在於其眼光形如實質,像一個千斤重,從自己的眼中透入,一下又一下地,重重敲在李丘平心靈的深處。
宗唐的強悍還在李丘平預計之上,這個人,竟然也是精通於使用精神力的高手。以眼神制敵,本來就是驚神大法的高段修為,李丘平早已摸索良久,卻尚未得窺門徑,不想宗唐卻早已是此中大師!這場爭鬥卻如何還能進行下去!
李丘平突然呼吸不暢,心內驚悸,全身似欲軟化。一種軟弱絕望的感覺蔓延全身!覺得面對的這敵手,是個全無辦法擊倒的巨人。
天空一下悶雷,響徹遠方的天際。
李丘平受自然界的感召,自己便似在宇宙的中心,腦中念頭急轉,勝還是敗!敗亦是勝。兩者渾成一體!無分彼此。
風雲變幻,雷轟電閃。怒濤奔騰呈現於前。霎時間整個人的精神,與萬化冥合,重歸自然,剛才被宗唐擊開那絲心靈空隙,轉瞬間縫合無間,在這一霎那,李丘平達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宗唐心下訝異,剛才他施以通天大法中精神轉化的力量,令對手心靈深受重壓,在其腦海內種下必敗的種子。但對方卻突然莫名其妙地與一股龐大無匹的力量合為一體,竟使自己徒勞無功。
宗唐大喜,這樣的敵手豈是易求。
「李丘平是吧!」宗唐仰天長笑,「方纔連幫主說中原尚有宗某可以期待的對手,宗某本來不信。不想只過了這片刻李少俠就送上了門來,人生之奇妙莫過於此了!李少俠你手中之劍已毀,可要去取上一件再來?」
「劍即是我,我即是劍,何需外求,國師著相了。」
李丘平嘿然一笑,一面繼續抵禦著宗唐的精神衝擊。一面說道:「國師戰敗我連大哥,想必耗力不少,可要稍事歇息?」
宗唐啞然失笑,大宋的高手都是這個模樣,招可以輸,面子那是萬萬不能落的。
片飛雪已經飄落,李丘平越來越是輕鬆,宗唐的精神力遠在他之上,苦修了數十年的力量豈同小可,但宗唐卻似乎絲毫可不懂得其中技巧,只知道憑著強大的力量不斷衝擊,緩過了波後,李丘平已然毫不在乎。
很顯然,宗唐並不懂得精神力運用的奧妙,他的力量雖強,但其中技巧比之驚神大法卻有天淵之別了。在李丘平那個時代,關於催眠術的運用早已形成了系統的理論,千年實踐的結果,絕非宗唐可以自行摸索得出的!
汴京傳來的喊殺聲趨緩,鳴金之聲遙遙傳來。
李丘平正想要反擊的當口,宗唐突然撇開了他,李丘平頓覺壓力一空。
宗唐看了看飄雪的天空,歎息了一聲道:「地利人和皆失,天時不利,難道我大金的國運已轉了麼?」
宗唐出手時如山呼海嘯,這一收手卻又淵亭嶽峙。
李丘平全神貫注。
宗唐每一個動作,由轉眼、抬頭以至歎息、眼神,腰腳肘膊的配合,都不放過。只見其動作與動作間,渾然天成,使人毫無可乘之隙。
宗唐再度看向李丘平,眼神中卻沒有了壓迫,沉聲道:「你來得很及時,暴雪將起,洛陽的援軍也快到了吧,這一陣咱們大概又要撤了!」
李丘平不至可否,他身後可沒有一兵一卒,莊子柳去了臨安,洛陽裡不知道還有誰在,天知道他們能不能及時趕到!
宗唐也沒指望他會答話,接著道:「連城幫主說得不錯,你確是有資格與宗某過招的人,不過現在卻不是恰當的時候!」
宗唐沉吟了一下,伸出二指道:「兩年,咱們定個約會,兩年之後,宗某再與你一決如何?地點由你定。」
「好!」李丘平毫不猶豫。
宗唐露出歡悅之意,乃轉聲長笑而去,數息間便消失在風雪點中。
李丘平生出異樣地感覺,金國三大絕頂高手,論風範,絕不在華夏任何人之下,宗唐判斷奪城無望後立即放手而去,正是宗師級的修養。至於兩年之約,李丘平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宗唐給他再做突破的時間。
在探望父親李勝賓的時候,李丘平就曾仔細思考過!自己因緣際會,要突破到混元功第九重,大概需要兩年的時間!
「李兄弟!」
「連大哥!」
連城嘴角鼻腔不住湧出鮮血,駭人之極!
「連大哥!」李丘平渾身顫抖。
連城五臟皆碎,生機已絕,李丘平顫聲道:「為什麼?為什麼要戰?」
「傻兄弟,他是金我是漢,他要戰,我焉有逃避之理!」連城笑了笑,又吐出一大口鮮血,說道:「你定要打敗他,哥哥看好你!」
「可是,可是,你,你是將來的皇帝啊!」
「呵呵,皇帝!」連城搖頭道:「你還不瞭解大哥麼,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做什麼勞什子皇帝,便是打下了江山,那也是,那也是要送給你的!」
「兄弟,幫我撕下一副來!」連城用力撕扯衣袍,想要扯下一塊布來,奈何全身脫力,名震天下的君臨幫幫主竟連撕開尋常衣料的力氣也沒有了!
李丘平強忍悲痛,在身上奮力扯下一塊布來。
連城苦笑了一下,接過那塊布來,蘸了身上鮮血,用顫抖的手指在布上疾書。
未己,連城書寫即畢,將那血書遞給了李丘平,「兄弟,交給你了!」
李丘平看也不看,一把抓住連城手腕,就欲給他輸氣。
連城用力一揮,李丘平不敢拂他之意,只好放開。連城向李丘平擺了擺手,巍巍顫顫艱難的一個人站了起來,仰首四顧間,昂然喝道:「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壯懷激烈,哈哈,哈哈……」
笑得幾聲,聲音突然啞了,李丘平止不住地眼淚狂湧。
「這天,這地,他奶奶的!」
大雪紛飛,李丘平與連城並肩卓立,到這一刻,他還是不願意相信連城已經死了!連城的音容笑貌彷彿就在昨天,他的話,擲地有聲,一字一句都那般清晰。
「連某人志在天下,想必李小友你也大概能猜到我的意思。我就只有一句話,你跟著我干,咱們的目標就是滅宋亡金,一統天下,日後的江山有你李丘平一半,連某人沒有子嗣,你李丘平的後代就是將來的皇位繼承人。」
「出世之後,連某人慢慢發現了國家的動盪,以及趙氏王朝的糜爛。李兄弟也算是半個讀書人,靖康之恥就不用連某人說了吧,連某親睹了整個過程,就是那個時候,我下定了決心,要將趙氏王朝和金國,一起踩進地獄!」
「相信我兄弟,你正走在了一條正確的道路上,就按照現在這條路修煉下去。大哥可以肯定,到了某一個境界,自然會發揮出無與倫比的力量,到那時,你可能會成為超越所有人的存在,甚至有可能達到當年我派洪祖師的境地!」
「他是金我是漢,他要戰,我焉有逃避之理!」
「交給你了!」
李丘平伸手一展,那血書逆風飛揚,鮮紅的大字直欲破書而出,「君臨幫上下,擁李丘平吾弟為尊!」
「金狗退兵了!金狗退兵了!」
汴京城裡一片歡騰。
不一刻城牆上傳來一聲聲驚呼,打斷了全城的歡欣之意。
「那是,那是?」
汴京城的軍士大多認識李丘平,但那李少俠抱著的人卻為何如此眼熟?
李丘平一步一趨,將連城的屍首抱回了汴京城!撕風似是也感覺到了他的悲痛!一聲不響的跟在旁邊,兩人一馬緩行於風雪中,分外悲涼。
「幫主!……」
君臨幫一眾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仿若天神般的幫主竟然就這麼去了,一時間悲聲四起。
連城主掌汴京時,雖然談不上輕徭薄賦,卻也很是關心民生,處事極公,在民間擁有極大威望,老百姓聽聞這保護神逝世,無不大慟,滿城縞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