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柳見李丘平已有決然之意,便接著道:「雖然咱們現在僅有千餘人,但中原一帶人心可用,老百姓以及各地豪傑根本就沒有其他選擇,只要拿下了汴京,那時振臂一呼,必定從者雲集。莊某人估計,要選出數萬精壯還是不成問題的。這些人短期內自然不會有什麼戰鬥力,但用來防守汴京這樣的堅城,應該還是綽綽有餘的了!」
李丘平、連城以及若雨都輕輕點頭。
莊子柳道:「拿下汴京以後,咱們首先要面對的,就是金國的反撲。完顏宗弼瞭解實情後,斷不會容咱們有從容擴展的機會。但是,以莊某估算,金國也就是燕京還有一些頗有戰鬥力的軍隊,其餘各地駐軍早已是一盤散沙,不足為患,這也就是說,完顏宗弼短期內就只有一戰的機會了,只要咱們能頂住金國的這次反撲,中原一地,堅若磐石!」
莊子柳遙望了一下岳家軍的營地,道:「至於趙氏王朝,只怕是巴不得大宋的身前有咱們這個屏障吧!若是手段得當,在初期,說不定還能得到大宋暗中的,亦未可知。唯一需要防備的,那就是完顏宗弼利用秦檜這個奸賊,使大宋出兵,從而兩面夾擊咱們,那才是咱們所無法抵禦的!」
李丘平點頭道:「此事確然可慮,秦檜此人名為大宋丞相,事實上,卻好比金國的臥底,偏偏那趙構竟然還十分信任其人,當真令人不解!莊兄所慮,有很大的可能會成為事實。」
連城看了看李丘平幾人,忽然道:「要麼……」豎起手掌一剁,做了個殺人的手勢。
秦檜雖然是丞相,前呼後擁,但李丘平等幾人若要行刺於他,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李丘平心中對秦檜早已經存下了無盡的殺機,連城此言正合他意!
李丘平道:「我也是這個意思,此人多活一天,對咱們民族的危害就多了一分,確是及早除去了的好!」
李丘平不知不覺中已經由先前站在大宋朝廷的一方,轉化成了站在連城這一方。其實李丘平本來就對趙氏王朝很沒有好感,但是處在這麼一個環境下,要麼超然事外,要麼就只有扶宋抗金,實在沒有其他選擇。以前,李丘平回顧這段歷史的時候,雖然也覺得荒謬和可惜,但那畢竟只是想像,並沒有切身的感受。而此時,當做出了這麼多的努力以後,依然無法改變既定的歷史軌跡,在深感悲憤的同時,他亦覺得受到了極大的羞辱。
此刻的李丘平已經從無奈的心境中脫離了出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強烈的鬥志。命運是吧?我非要將你徹底擊碎,歷史上的汴京從來沒有被義軍攻陷吧?那麼就讓我從這裡開始改變吧!
連城道:「殺秦檜的事就由我來安排好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如何攻打汴京,咱們好好合計合計。連某的意思,最好是能拿下一座完整的汴京城,這有助於咱們展開下一步的行動。」
幾人於是展開商議,兵貴神速,四人都覺得應該早日發動攻擊,金軍正值士氣低落,若是多給完顏宗弼幾天時間,這一仗只怕就難打了。
莊子柳一路上早將各種可能想得仔細,這一戰以寡敵眾,硬攻是不可能的,唯一的機會,就是以岳家軍的名義偷襲。莊子柳充分展示了他在軍事上的才華,一盤計劃說得眾人連連點頭。
最後決定,由莊子柳跟隨連城出謀劃策,而李丘平則去說服鐵血盟一眾兄弟。若雨自然還是跟在李丘平身邊,而攻城時間則定為五天以後的夜間子時。
要帶領鐵血盟的兄弟攻打汴京,李丘平還是有十足把握的。估計此時那些兄弟們也和他當時一樣,對大宋朝廷充滿著失望和不滿,既然有另外一條路可以走,相信這些原本也沒將趙氏王朝放在眼裡的義士們,是不會拒絕的!
哪知道,李丘平與狄戈等人一溝通,卻又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鐵血盟的所有弟兄都不反對奪取汴京,但卻都不願意追隨連城,有好幾個人甚至提出了要單獨行動。既然是撇開了大宋自己幹,卻為什麼還要附人驥尾呢?所謂天無二日,弟兄們這麼想並沒錯,連城原本就有一套班底,眾人新近加入,便是立了功,卻也難免受到君臨幫老人的排斥。李丘平等幾個高手可以不在乎名利,卻不能不為手下的其他兄弟考慮。
李丘平大感頭痛,鐵血神州眾兄弟的意思,是要以他為首而發展勢力,這樣才會沒有寄人籬下的感覺。大事不成,自然無需多言,若是有所成就,大家也就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而李丘平本人卻並不太願意去做這樣的事,與人爭權奪利,這與李丘平的本性大有違背之處。更何況,以李丘平的見識,很清楚在一個整體中發生了爭權奪利的情況以後,等待著這個整體的結局是什麼!
連城當然是不可能主動讓李丘平來做這個首領的,而李丘平雖然沒有什麼野心,確實也不想居於人下。連城以前和他說過平分江山,日後傳帝位於他後代的話,他卻也沒有當成一回事,他真正的心思,卻還是在追求武道之上。
李丘平沉吟了一陣,說道:「連幫主曾有言,日後打下來的江山,有我李丘平一半,連城沒有子嗣,他說,我李丘平的後代,就是將來的皇位繼承人,這樣的話,不知各位可認為有誠意麼?」
眾人不語,各自斟酌連城話語的份量和真實性。
狄戈秉承了丐幫歷來的追求,接言道:「其實誰當皇帝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對老百姓好。狄某的心願,只要誰能讓天下間再無乞丐,我丐幫十萬弟子就可以為他賣命!」
丐幫自創幫以來,從來沒有遇到過可以主宰天下局勢的機會,狄戈的這一番話非同小可。他是丐幫幫主,說出來的話是真正代表了那十萬乞兒,丐幫弟子多多少少會幾手武功,除去老弱病殘,整個丐幫那就等於是一支數萬人的精銳。
狄戈若真是集中人手,值此時,沒有任何人敢於小視這股力量!
李丘平點點頭,說道:「要使天下完全沒有乞丐,那是不可能的。為政者應該做的,就是要提供給老百姓足夠多可以做的事,足夠多可以種的田,輕徭薄賦,讓百姓們可以憑雙手養活自己和家人,那就算是好朝廷了。但世上總有許多懶惰的人,不耕不做,而後家財散盡淪為乞丐。這樣的人,便是堯舜聖君,那也是沒有辦法的!」
狄戈點頭不語,李丘平說的那種人別人不太知道,他可見得多了!他可也從來沒有將這樣的人列入「乞丐」的行列!李丘平的話深合他的意思,狄戈聽完了這番話,才真正的在心裡作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李丘平又想了一下,道:「而今機不可失,諸位既然有意與丘平繼續幹下去,那咱們就先不要顧慮那麼多,先將汴京拿下再說。丘平保證,局勢穩定以後會與連幫主公開商量一個妥善的法子,到時候各位有什麼意思也都可以公開的提出來,大家看這樣可好?」
眾人想也沒想便轟然應允,起先李丘平是與眾人商量,大家自然暢所欲言。而此時,李丘平的語氣已不容置疑,那就相當於是在下命令了,眾人毫不猶豫的就凜然而遵。
在鐵血神州里,李丘平威望之高,已經到了言出必行的地步。他就是不說這番話,只要求眾人拿下汴京再說,那也不會有任何人異議。
而現在就更不用說了,李丘平給鐵血盟最大的感受就是這份尊重!他雖然身為盟主,卻從不拿一眾弟兄的生命亂來,每逢大事,必徵求眾人的意見。雖然最後通常都還是按李丘平所想的方案進行,但眾人經過了一番溝通,卻知道了有些事情為什麼要那麼做,其意義何在。
所以,鐵血盟至今仍是鐵板一塊,雖然不像岳家軍那樣紀律嚴明,要說整體意識,卻絲毫也不遜於岳家軍。
入夜,李丘平向岳飛稟報了一下,就將鐵血旗帶出了岳家軍。岳飛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卻也沒做多想,他自己的事已經太多了,如何還能有空去思考鐵血旗的問題。
不過李丘平無論怎麼說都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岳飛還是很客氣的邀請他日後前往岳府做客,並且又撥給了鐵血旗許多的軍糧。
李丘平走出了岳飛的營帳,長歎了一聲,便率眾南行,到遠離了岳家軍的崗哨以後,再轉道繞向汴京城西。
岳飛好歹也是立了大功的人,這次回臨安斷不會立刻就死,根據李丘平所知道的史實,岳飛至少也要等到來年十月以後,才會被害。一年的時間,若策略得當,應該已經可以改變很多事了!李丘平既然決意要與天鬥,怎麼都不會願意讓悲劇再次發生,岳飛,當然也不能冤死!
鐵血旗一路緩行,第二天傍晚才潛到了君臨幫的隱蔽地點。連城、燕牧然、莊子柳等人早已在野外迎接眾人。鐵血旗諸人大感滿意,以連城的身份,親自在野外等候,已足見其人的誠意了!
「你來了!」
「我來了!」
這是連城同李丘平次握手,同時,也代表著大宋武林最強的兩股力量正式合作。
這兩天,完顏宗弼一直有些心神不寧,但他始終找不到自己心神不寧的原因。宋楚材說得不錯,大宋朝廷果然在暗中防備著岳飛,而岳家軍也沒有再打汴京的意圖。前日,他還得到了秦檜暗中的傳信,明確的向他說明了一切,岳飛不日即將班師。
然而,完顏宗弼卻沒有一點興奮的感覺,彷彿是大禍已在眉睫,這種感覺讓他非常的不爽,偏又不知道是為什麼。
按理說現在的局勢並不壞,宋軍諸路皆撤,只要岳飛再一走,他就可以分道出兵,只要很少的兵力就可以將整個中原盡數吞下,那時再稍事整頓,不難尋機再次南侵。
完顏宗弼最怕的,就是岳飛不顧朝廷的命令而率軍強攻汴京,他派了無數細作探聽岳家軍的消息,卻沒有打聽到任何動靜,細作反而還報給了他一個大好消息,獅吼神將一部,由於不滿朝廷舉措,已於前些日子先岳家軍一步南返了。
完顏宗弼在床上翻來覆去,終不得其解,索性便披起衣服,前往城中踱布。汴京這段時間實行宵禁,大街上冷冷清清的,除了巡城的士兵,一個行人也沒有。完顏宗弼漫無目的的漸行漸遠,慢慢的竟然走到了城牆邊上。巡城士兵個個都認得這位王爺,雖然覺得奇怪,卻有哪個敢上前多問半句了。
完顏宗弼巡視了一遍城防,這才回房休息。接連幾天,莫不如此。
這晚,西城門的哨兵正在打著哈欠,晚上是沒有白天那麼熱了,涼涼的晚風吹在身上很是舒適,但卻也分外讓人犯困。幾個哨兵無聊的望一望城外,又數一數星星,只希望這一夜快些過去。岳家軍白天已經南返了,完顏宗弼還裝模作樣的開了一個軍事會議,與眾將商議要不要追擊。但眾人都知道,他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完顏宗弼臉上輕鬆的表情任誰都能看得出來。
岳飛撤軍,眾人燒香拜佛的心都有了,又有哪個人夠膽去追擊?這一場軍事會議,說是相互吹捧,阿諛奉承大會,倒是更合適些。卻是苦了那些尋常士兵,一整天都處於整裝待發的高級戒備中。
那哨兵戒備了一天,晚上正好又輪到放哨,心裡直歎氣,又是一個難熬的夜崗!
但他的思維也就到這裡為止了,幾顆細小的黑點無聲無息的落在了他的頸間,巨大的麻痺感由頸部迅速蔓延到全身,甚至連嘴皮子都無法再動彈一下。
不過,這個哨兵的眼睛仍然可以轉動,卻見到身邊的幾個同伴也都正在張口結舌,臉色卻已然變得漆黑。
這是怎麼回事?無盡的黑暗淹沒了這個哨兵所有的意識。
唐凌絕竭力壓制著心中的興奮,莊子柳果然沒有說錯,金人在這天晚上的警戒比想像的還要鬆懈,他們預先混進城裡的百名高手,很輕易的就控制了西門。
不過,這樣的情況只能維持很短的時間,金人的城防是交叉換崗的,這一點唐凌絕在暗中觀察了幾天後,早已全盤瞭解,現在就要趁著這短短的一點時間,趕緊進行下一步的行動。
完顏宗弼由噩夢中驚醒,在夢裡,他只看見自己身陷岳家軍的包圍,左衝右突不得脫身。最後,那個提著寶劍的少年大喝一聲,一劍刺向他的咽喉,將他嚇醒了過來。完顏宗弼反手一摸,手上濕淋淋的,背上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透。
喊殺聲由西而至,清晰的傳入了完顏宗弼的耳中。完顏宗弼用力甩了甩頭,又在腿上捏了一把,痛感非常真實,這不是在做夢,西邊確實有明顯的喊殺聲。
完顏宗弼披上衣服,剛剛走出門外就被西邊沖天的火光嚇得目瞪口呆。火光在城裡,這也就是說,他的對頭已經殺進了汴京,不遠處越來越響的喊殺聲,似乎也證明了他的判斷。
「大帥,這肯定是岳飛的詭計,岳家軍白天一定是佯退,到現在才殺了個回馬槍,咱們中計了!」
聽著自己的副手連滾帶爬的趕來報告,完顏宗弼心裡一陣混亂。他知道副手的意思,那是想讓自己趁著岳家軍還沒有徹底將退路封死前,趕緊撤退保命。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完顏宗弼正在猶豫時,李丘平的話音響徹夜空。
聽到這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那彷彿洞金裂石般的震撼,完顏宗弼終於下定了決心:「傳令三軍,向北門撤退。」
末了,完顏宗弼又想起一事,道:「你親自去,將那宋楚材就地處決。這個蠢材,行刺岳飛不成,又害本帥陷入此等境地,不殺他難消我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