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九陽欲要再度發威,忽然間戰場邊緣一聲長嘯傳來,幾個呼吸間越來越響,聲震大地!
顯然是又有超強高手趕來,而且威勢並不在羿九陽之下。
李丘平聞聲望去,只見一黑一灰兩個身影,快愈奔馬,直插兩方陣中,李丘平又凝聚目力仔細看了一下,便長長的噓了口氣。
「來的是李少俠的朋友嗎?」岳飛見李丘平做出輕鬆狀,也自鬆了一口氣,若是金軍多出幾個像羿九陽這樣的人,那這一仗就真是很難打了!
「不是朋友,是我大宋的武林前輩,岳帥只管放心,他們絕不可能是金國的人!」
來人正是李丘平前些日子剛剛認識的少林至識大師以及那南疆的靈婆婆,卻不知這兩位高人因何也到了這裡,若說是前來幫助自己,李丘平還不認為自己有這個面子。
至識大師和那靈婆婆悍然衝入陣地裡,至識大師遇人即避,而靈婆婆則是見敵就殺,靈婆婆所過之處,無論是普通金兵還是天鷹堂的高手,無不莫名其妙的撲倒在地,胸口處穿出一個老大的血洞。
這等如妖魅般殺人,當真是聞所未聞,一開始還有悍勇者試圖阻止二人,但到得後來,眾敵皆感膽寒,望之即避。
二人衝到岳家軍陣前,靈婆婆遙指羿九陽,清叱道:「死!」
羿九陽早已經看到二人,這兩人明顯是大宋趕來的前輩高人,到這戰場上不問可知,目標多半就是他,因此,羿九陽也早有了十成的戒備,旁人看不到隱形鼠,他卻能感覺到那股凶烈的殺意。
「那也未必!」羿九陽昂然喝道,隨即舞動手中法杖,於虛無之中找到了隱形鼠的真身,猛然點出。
「吱」的一聲,隱形鼠一聲痛叫,被羿九陽戳了個正著,只見一隻全身透明,長著一對水晶一樣翅膀,頭頂帶著一隻尖角的小老鼠在半空中不住翻滾,只一瞬間就又失去了蹤影。
羿九陽見多識廣,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但也絲毫不以為異,氣機牢牢的鎖定了這可怕的生物,就欲一舉將其擊斃。
兩股勁風一左一右悍然襲來,至識大師和那靈婆婆已然趕到羿九陽身前。
羿九陽身周暗紅色光芒猛的一盛,法杖捲起太陽般的威壓。他就算已經練到了金剛不壞的境地,也不敢無視這二人的合擊,無奈之下,只好放棄了繼續攻擊那妖獸,全力迎戰二人。
「砰」的一聲巨響,至識大師和那靈婆婆身形晃動,各自退了半步,而羿九陽則登登登退了三大步,隨手一揮,又撥開了射向他的幾支勁箭。羿九陽臉色一陣發白,他深吸了一口氣,「九陽大法」略轉,便又恢復如常。
至識大師大訝,他方纔已經用了九成真力,在與靈婆婆聯手的情況下,竟然還不能傷得此人分毫,金國的武學何時變得如此厲害了?
至識大師想歸想,手上卻不做稍停,略一運氣,右手一揮,又是一掌拍了過去,一股柔和的掌風起處,那似乎充斥在三人間的無盡威壓,頓時被清掃出了一個大裂口,那輕徐的柔風緩緩向羿九陽罩下。
靈婆婆吐氣開聲:「殺!」又向羿九陽虛指了一記,尖銳的破風聲在三人之間響起,那隱形鼠挨了羿九陽一杖,除了當時痛叫了一下,卻似乎並未受到什麼傷害,靈婆婆手上一指,便又捲土重來。
羿九陽暗暗叫苦,剛才交手了一招,他已經心裡有底,無論至識大師還是靈婆婆,都有著渾厚的修為,而兩人卻又都遜他半籌。但是,此時兩人聯手,他就萬難取勝了,而旁邊的那隻怪物,其威脅也並不遜於這二人多少,以三敵一,他已是必敗的局面。
狼神和閻肇是天鷹堂僅次於羿九陽的強手,但戰場混亂,這兩人早已不知所蹤,而以羿九陽的身份,又豈能主動呼喚二人前來幫手!
羿九陽苦戰至識大師和靈婆婆,旁人均不敢靠近,雙方的弓手也避開了向三人放箭,一場絕頂高手的過招竟然就在兩軍之間拉開。
而此時,戰場上已經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天鷹堂眾高手擊破了岳家軍的前軍以後就不再前進,完顏宗弼本來的意思是,岳飛見到前軍不利,必然會派出援軍,那時岳家軍出陣,他再施以強力一擊,將新出陣的這部分人反衝回岳家軍的陣營裡,然後再視情況,看要不要全軍出擊。哪知岳家軍不動如山,並不理會不再突前的天鷹堂一眾,此時,金軍的處境就變得十分尷尬了。要往前突破卻沒有接到命令,撤退更是不可能,那可是要受到軍法處置的。
完顏宗弼沒料到岳飛竟然看著前軍死絕也不出手,兵法有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此時,已由不得他再多做思考。完顏宗弼手一揮,鼓聲大作,金中軍、左軍、右軍一齊突擊。
岳飛臉上露出笑意,在他面前,完顏宗弼始終還是嫩了點。
野外決戰,每一分優勢都要利用到盡,不是集中了兵力一衝就可以獲勝了的。完顏宗弼倒也有些謀略,不過因這人的性格使然,用兵過於崇尚武力。要知道,光憑著一股衝勁,是永遠成不了名將的!
大地在顫抖,超過五萬的金軍緩步向岳家軍陣營壓來,與先前的那批騎兵不同,這幾支軍隊的各個部分分別踏著整齊的步調,戰場上瀰漫著攝人的殺氣,氣勢竟比那批騎兵強了數倍不止!
金國何時練出了這麼強力的一支軍隊?岳飛只覺得嘴裡一陣發苦,這就是完顏宗弼的王牌嗎?
大地在一片片整齊的步伐下顫抖得更加厲害了,以至於五萬金軍都停下來時,兩方面還都能感覺到腳底的震動。
羿九陽表面還保持著儀態,內裡卻已經不住了,但是數萬金兵就在他的身後,他斷不能此時逃走,那會弱了金軍的氣勢。完顏宗弼一力拜他為國師,其人既以國士待之,他也只好以生命為代價來報答!
強如羿九陽這般的絕頂高手,卻也掙扎不出世俗的圈子!
羿九陽集聚真氣,硬生生的以肩頭接了靈婆婆一掌,相對於至識大師和那隱形鼠來說,靈婆婆的一掌反而是最輕的了。
羿九陽一咬牙,將一口逆血吞入腹內,頓時間傷上加傷。
至識大師長歎一聲,道:「閣下武功之強,當真罕見!老衲若只得一人,斷不是施主敵手。但現在施主你卻是必敗無疑,老衲有個提議,不若我等即刻罷鬥,咱們三人一起離開這裡可好?」
羿九陽望了望身後黑壓壓的士兵,昂然道:「心照不宣,大師的好意羿某人心領了!你們大宋國人真是很奇怪,大師難道不知現在正值咱們兩國決戰麼?你這麼做,於國於家有何好處?佛門號稱普渡眾生,現在這裡有十餘萬人,幾個時辰之後最少要死掉一半,大師可有法力渡得他們麼?羿某人是生命,大師你眼前這十餘萬人亦是生命,大師因何厚此薄彼?」
「這……」至識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嘿嘿,大師不必再說了,這就動手吧。鹿死誰手,尤未可知,大師若是心中存疑,羿某人保證,個死的就是你自己!」
「殺,殺,殺,殺,殺,殺,殺!」
金軍後方突然間鼓點急響,五萬站立在岳家軍弓箭射程外的金兵齊聲暴喝起來,喊出了七個殺字後,那些金兵猛然散開,一齊發力往岳家軍殺來,其陣容漫山遍野,其聲勢翻江倒海,金軍所過之處,連天空似乎都為之一暗。
羿九陽正欲施展搏命絕技,旁邊一個聲音傳來:「羿兄以一敵二,不介意我相助一臂吧?」正是狼神趕到了。
羿九陽心中一寬,「九陽大法」又恢復了正常運轉,乃道:「固所願也,不敢違耳!這位老婆婆攜有不知名妖獸,狼兄需謹防才好!」
狼神幾步間就插入了羿九陽與靈婆婆之間,拳鋒如飛沙走石一般,將靈婆婆的攻勢接了下來,乃應道:「本人理會得,呵呵,很久沒有和人聯手的感覺了,大宋武林,當真是臥虎藏龍啊!」
羿九陽笑而不語,便壓住傷勢與狼神聯手,與至識大師、靈婆婆以及那隱形鼠,勉強鬥了個旗鼓相當。
金軍衝鋒時主動避開了羿九陽等人,偶然有人趁機向至識大師以及靈婆婆揮刀,無不被二人無匹的真力震死。事實早已證明,要圍殺這四個人其中的任何一個,都必須付出沉重的代價。此時正值衝鋒,若是有太多人停下腳步,則只會打亂了進攻的節奏。
因此,數萬金兵衝鋒的場面中,就出現了空出一塊場地的怪異情景。
宋軍的帥台上,岳飛臉色凝重,正不斷的發出一道道的指令,那些金兵毫不理會陣地裡的埋伏,寧肯用屍體填平陷阱,也絕不停止衝鋒的腳步,沒到一柱香的功夫,就已經衝進了中軍。
這樣精銳的步兵,岳飛本來以為全天下就只有他的岳家軍,陣地裡那些陷阱,多半都是為騎兵而設,哪知道金軍竟然也有如此厲害的純步兵!現在看來,完顏宗弼果然是有備而來,怎由得岳飛不暗自心驚。
只過了一會兒,堅比精鋼的岳家軍中軍,竟然開始有了崩潰的跡象!敵軍不論任何方面似乎都不遜於岳家軍,期間還夾雜著數百天鷹堂的高手,而兵力又在岳家軍之上,發生了這樣的情況,亦是很正常的事。
「諸位!決戰的時刻到了,本帥要親自出戰,各位可願同本帥一齊殺敵麼!」
兩軍野戰,在實力接近的情況下,誰最後用預備隊,誰的勝機就更大一些。然而,此刻形勢危急,中軍一亂,立刻就有可能演變成大潰敗的局面,這是岳飛斷然不能容許的。
因此,岳飛要親率精銳突擊,打破這一不利的局面。岳飛的目的並非援助中軍,而是要直襲完顏宗弼的本陣,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將形勢徹底逆轉!
眾人轟然應允。
李丘平心中一動,卻說道:「在下恐無力衝陣,願留此替岳帥擂鼓助威。」
先前那激怒了若雨的謀士以及其他數位大將,都對李丘平投來了不屑的目光,不過李丘平剛剛冒死救了岳飛,眾人也不好多說什麼。
岳飛想也沒想,說道:「好,李少俠就留在此處,若另有不願意隨本帥衝鋒的,也盡可留下,本帥絕不勉強。」
岳飛倒是沒像其他人那樣想,他畢竟要聰明理智得多,李丘平是帥台上唯一一個渾身浴血的人,要說此人怕死,他是怎麼也不會信的,連想也不會去想!而岳飛此時連奇怪的時間都沒有,更不會去考慮李丘平的目的,他話裡的意思也是狄戈等人說的。狄戈畢竟是義軍,岳飛也不願意直接下命令,這些人若是心存懼意,那還不如不去的好,沒的還擾亂了軍心。
狄戈等武功高強,岳飛手下的那幾個人蔑視的目光他們如何能看不到?自開創鐵血神州以來,李丘平就從來沒有讓他們失望過,他們至今還記得李丘平堅持要與天鷹堂決戰時義無反顧的神情,要說這樣的人怕死,無疑是對整個鐵血神州的侮辱!若不是身在同一陣營,又在緊要時分,狄戈只怕當即就要給這幾個人好看。李丘平不願同行必有緣故,然而,他平時行事處處讓人摸不著頭腦,雖然幾乎是有算必中,事前卻沒有人能夠猜到,李丘平自己不主動說,狄戈等人卻哪裡知道。
不過,李丘平說要留下擂鼓助威時,狄戈卻好像隱隱想到了點什麼,卻又把握不住。
狄戈甩了乃頭,不再去想李丘平的目的。眾人既然看不起自己這些義軍,那就先讓他們看看何謂勇士吧!狄戈慨然道:「元帥只管下令,鐵血旗願為前部!」
岳飛大喜:「好!既是如此,大家隨我殺!」
狄戈、唐凌絕等紛紛隨著岳飛走下高台,若雨正要跟上,李丘平輕輕的拉住了她:「留下來,我需要你的幫助!」
一時間,帥台上就只餘了李丘平和若雨二人。
戰事愈見激烈,大地有如屠案,而帥台之上唯有中天麗日和蕭瑟西風。
「還記得那晚你在我身邊彈的那一曲嗎?」
「此生唯一,怎會忘記!」
李丘平說的是和若雨在秦淮河上靈魂交流的那一夜,二人心有靈犀,李丘平不用說得太明白,若雨一聽他的語氣就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岳飛挺槍躍馬,眾將各奮勇向前,由正面衝入了金軍的陣營。但完顏宗弼豈是庸才,早防著岳飛此招。他的後軍也是他的親兵,是除了天鷹堂外最精銳的王牌,而他的陣地裡大大小小也同樣佈滿了陷阱,就算是鐵血旗,也被硬生生的攔住。
李丘平望著岳飛一部那捨生忘死的攻擊,說道:「再彈一曲好嗎?」
「好啊!」若雨真氣到處,身上親兵的衣服被炸得片片飛散,露出了她一向的穿著。若雨白衣如雪,嫣然一笑:「我不喜歡穿成了那樣彈琴!」
李丘平親自為她搬來了桌椅,若雨安置好瑤琴,翩然坐穩。
李丘平靜靜的卓立於若雨身後,二人的靈魂同時釋放。
久違的快感再次傳來,整個靈魂在無序的顫抖,二人的意識在虛空中無隙的糾纏,空明無礙的觸感,每一分知覺,每一處毛孔都在歡呼雀躍!
李丘平不住運轉混元真氣,他本來想伸手與若雨相觸,但在混元功運轉時,二人之間突然架起了一座真氣的橋樑,兩人的內力頓時合二為一,其中之玄妙難以言喻!
李丘平遙望戰場,心中生起無限豪情,索性負手而立,全力展開驚神大法。
若雨次進入了李丘平的精神領域,心中激盪,纖指一動間,琴音響起。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李丘平與若雨的內力相合,威力何等強悍,若雨控制著內力的運轉,霎時間,二人的琴音和話語響徹天地!
這是岳飛親手所作的《滿江紅》,慷慨豪邁,足以驚動鬼神!李丘平以驚神大法配合若雨的琴音念出,岳家軍的士兵們就似突然被打入了一劑強心針,本來已經漸漸頹喪的士氣又振奮了起來。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李丘平念得極慢,然而韻味卻是絲毫不變,恍惚間,狂風大起,濃雲密佈,天地間唯一的一縷陽光,似乎就只照射在了他和若雨的身上!而此時,岳家軍的每一個人,包括狄戈甚至至識大師,均覺得好似有一股慷慨豪邁的氣息直接沁入了心中,胸間熱血沸騰!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舊山河,朝天闕!」
宋軍忽生出無比的勇氣和無匹的氣勢,幾乎在瞬間就扭轉了整個局面。
狄戈個衝到了完顏宗弼的身前,完顏宗弼在親衛的拚死保護下倉皇逃往汴京,金軍全面崩潰!
完顏宗弼臨走前回望了一下宋軍的帥台,那破壞了整個戰事平衡的地方,那氣吞山河,威凜大地的正音來處。
一個白衣少女,一個浴血少年,衣袂飛揚處,飄然若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