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九陽本來不叫這個名字,其人原名羿照,此人有一路賴以成名的絕技,名喚“九陽大法”,這路“九陽大法”是純陽性的內力,上合天道,威力無窮,就連金國國師宗唐,對這路神功亦是推崇倍至,曾道:“若單以所蘊威力而言,“九陽大法”可稱當世。”
“九陽大法”以羿照為依托而名動北方,羿照成名之後,無論他的朋友還是敵人,便都習慣性的以這路神功來稱呼他,久而久之,其人的真名反而漸漸被人忘卻,後生晚輩還以為他本來就叫羿九陽呢!
羿九陽邁入宗師級境界後,這“九陽大法”更是修煉到了極致,出手間威力不洩,唯有受招人才知道其中的恐怖。
羿九陽雙手一合間,李丘平忽然覺得身周的氣溫急劇升高,有如身陷洪爐。但奇怪的是,周圍的空氣卻並不因溫度的升高而變得稀薄,反而更加凝重起來,仿佛身處的空間正在向他擠壓,手足的一舉一動,似乎都需要花費比平常多出數倍的氣力。
李丘平已經過世的師父張謙,在李丘平出山前曾經與他有過一次切磋。張謙的丙火神功,李丘平至今依然有著深刻的印象,當時他的感覺亦是如入洪爐,不過,面前羿九陽的修為則顯然遠勝張謙,“九陽大法”雖然與丙火神功有類似之處,但其中卻有著本質的區別。丙火神功純粹是以“火”傷人,越是修煉到高段,內力中所附帶的溫度越高,而這“九陽大法”除了內勁中所附的高熱外,還另有種種不可思議的大威力。修煉到羿九陽這般程度,敵對者便如承受當空九日的威力,而當絕對力量強大到某種程度後,就會出現種種不可解釋的現象。李丘平所產生的那種空氣凝結、空間被壓縮的感覺,就是其中之一。
敵人實在太過強悍,李丘平下意識的就欲以憑欄問破開羿九陽的這個力場,想以絕頂的輕功同羿九陽游斗。正要出手間,卻忽然間省起若雨就在身後,李丘平一時間冷汗直冒。
羿九陽不愧為大宗師的身份,雖然他現在的目標是繞過他去攻擊若雨,但若是李丘平主動避開,則是另外一碼事了。
此時狄戈和杭天昊已經被那四個綠衣人纏住,李丘平如果避開,則若雨身前再無屏障,“孤聲”正到了最緊要的關頭,若雨早已神游物外,沒有絲毫抵抗能力,以羿九陽出手的威力來說,只要一擊,若雨絕無僥幸,必死無疑!
李丘平把心一橫,再次將混元真氣提至極限,手中寶劍在身前劃出了一個大圓,毅然刺出。
耳中“嗡”的一聲巨響,李丘平依然刺中了九陽力場的核心,但他在施展化力為圓的當口,忽然覺得羿九陽的真力猛然向他運劍的反方向急旋,這一下竟然是化解不盡,霎那間四面八方的九陽真氣洶湧而至,狠狠的轟在了李丘平的身上。
李丘平猛的退了一個大步,憑欄問黯然失色,口中鮮血狂噴。
羿九陽早已經大致知道了李丘平破力的手法,以他入微的境界,對雙方真氣的細微流動比李丘平還要清楚,雖然他不明白李丘平心法的奧妙,但想來只要用一股勁力對李丘平的真氣做逆向控制,那應該就能制住眼前這個少年的絕技了,這一試之下果然奏效。
不過,李丘平始終是發力在先,羿九陽的辦法雖然能夠破解他的這路絕技,卻仍是稍慢了一拍,所以李丘平終於還是能夠破掉了“九陽大法”的泰半力道,雖傷而不死。
羿九陽一擊之下未竟全功,手下更沒有絲毫滯礙,“九陽大法”鋪天蓋地的又向李丘平狂卷而來。
李丘平一連接了三下,吐了三大口血,重傷之下,連手足都開始顫抖起來。而此時若雨已在身後,絕不能再退半步,饒是李丘平心堅勝鐵,卻也泛起了一種無力感。
鐵血神州眾人見李丘平連連吃虧,大急之下,紛紛朝羿九陽殺來,閻肇等人攔住了一部分,卻還是有許多人不顧一切一擁而上。大家都已禁不住那終段的琴音,這一動之下立刻便已受傷,但眾人卻還是奮起一擊,想為李丘平及若雨爭取些許時間。
李丘平正凝神調整體內混亂的真氣,見狀大驚,正欲喝止,卻是已然不及。
羿九陽看也不看身後,雙手一抬一揮,排山倒海的熱浪向眾人席卷而去。
鐵血神州的弟兄們生生受了這一擊,便如放竹排一般的倒下,那股熱浪過後,還能站著的,已經不過三兩人,而且都已經是搖搖欲墜。李丘平看得清楚,光是五岳派弟子,就被擊倒了六七人,而同時倒在地上的,還包括了東方素雅和宮琳琅這兩個紅顏知己,眾人一動不動,生死未卜!
李丘平眼中潤濕,痛惜間,心裡湧起一陣狂怒,先前對上羿九陽的那種無力感也被這陣怒意沖到了九霄雲外。
“殺!!!”
胸腔深處,牙縫間,迸出了這個飽含恨意的“殺”字!
憑欄問燦然的神光重新盛放,越來越是耀眼。
經脈受損,內腑振蕩,真氣混亂,異種真氣堵塞,卻哪管得了這許多!李丘平只知道,手中的神劍需要真氣的,需要更多的,需要更多更多的!
李丘平覺得身體內部似乎有點異常,眼前盡是一片紅色,但他已經管不了那許多了,死了卻又如何!
憑欄問爆出漫天劍光,帶著那個凝聚了超越李丘平本身境界的“殺”字,悍然向羿九陽罩下!
十面埋伏!!!
這一擊,是李丘平如今的能力所可以做到的極限了!
在旁人的眼中,李丘平狀若癲狂,慘烈之極,他的頭發根根直立,無風自擺,不但七竅流血,連周身皮膚也都滲透出點點細細的血珠。
羿九陽乍聞一個“殺”字,也是略滯了一下,驚神大法名動天下,雖然羿九陽並未留意,但其法中種種被誇大了的神奇之處,卻是如雷貫耳。
羿九陽原來只當驚神大法是個笑話,卻萬沒想到過自己竟然有一天也會中招,雖然只是微微的一滯,那點時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在羿九陽近七十年的生涯中,卻是唯一的一次!
雖然時間很短,幾乎可以忽略,但高手過招,又豈有能夠忽略的事物!憑欄問的劍光密如雨、疾如電,羿九陽略失神間就已及身。羿九陽一聲暴喝,便似晴空響起了一個霹靂,那橙色的衣服再次鼓脹,雙手抬處,暗紅的光華似巖漿一般在他身周急速流動。
“轟”的一聲大響,憑欄問的光芒與那巖漿般的暗紅色硬撞到了一起。
李丘平全身劇震,雙腿深陷地面,又吐出了一大口鮮血,身後就是若雨,便是受傷,他也不能再退了。
羿九陽晃了晃,只退了半步便即穩穩站住,身上的那件衣服則被憑欄問劃開了長長的一道裂口。
李丘平心中暗歎,終於還是傷不了此人,全力攻擊也就是僅僅劃破了此人的衣服而已。兩人的差距實在太大,而這竟然還是在若雨琴音攻擊下的結果,羿九陽的武功,委實可畏可怖!
頹然之意既已過去,李丘平便再不會陷入其中,無論如何,畢竟還是在招式上贏了這個絕頂高手一次。李丘平念頭轉得極快,略一歎息便又回到了不屈不撓的心境當中。
李丘平急提混元真氣,這一運氣之間,卻不由得心神大震,繼而大喜。
混元真氣並未出現滯澀現象,反而意外的流動之極,而且,似乎每一分真氣都獲得了新生,歡呼雀躍而充滿了活力。先前受損的經脈,在這充滿了生氣的真氣游動下一一復原,髒腑受到了比較大的震蕩,但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傷損,真氣一固便即穩定,雖然不能像經脈那樣立即康復,但較之先前卻已經沒有大礙了!
想象中的重傷,居然並不存在。連一直停留在經脈中,那股頑固的異種真氣也開始松動。李丘平不動聲色,連忙運轉混元功,時間將那亡神掌的真氣逼到了寶劍上,憑欄問黃芒閃動,遙指羿九陽。
羿九陽雙掌微托,臉上再無任何表情,暗紅光暈內斂,巨大的壓力將李丘平牢牢鎖定。李丘平知道,眼前這個真正的強人終於要全力出手了。
李丘平方才受羿九陽所迫,不顧一切的逼出了全部的潛力,體內真氣在他不斷催運下達到了一個頂點,而偏偏又受制於經脈中的那股異種真氣的壓迫,不得其渲洩之所。那混元真氣愈積愈盛,終於在李丘平體內沖到了頂點而產生了質變,李丘平在一瞬間達到了混元功第七重的最高境界“返照空明!”而當時旁人看到李丘平體表滲出來的血珠,其實是混元真氣質變時,將李丘平體內的一些毒素和雜質和著一些壞血清除了出來。
無論任何典籍都沒有記載過這樣的練功方法,李丘平誤打誤撞,因禍得福,運氣之好亙古未有!以前李丘平自己覺得已經將近要突破這第七重的最高境界,其實卻還早得很,以他的資質和積累,或者還有個七八年的苦修,也許才能達到這個地步!
李丘平修煉內功的資質是不錯,但卻並不是絕佳的,在這個方面,他甚至還比不上新收的弟子蘇星靈。不過李丘平的見識高人一籌,又有幼年時得到的先天異稟做基礎,再加上各種遇合,這才達到了目前的這個境界。
以不到二十歲的年紀而修煉到了這個地步,就是創造出“混元真解”的高人復生,也只能歎為觀止!
“混元真解”是道家修身養性的寶典,自創造之始,就不是為了克敵制勝,以李丘平的進境,若是修了其他霸道的內功,現在就未必遜於羿九陽太多,而此時,他雖然擁有了混元真氣返照空明的神奇效果,在威力上卻並未比第七重的中段更強,比之“九陽大法”更是大為不如。
但是,最起碼現在李丘平的內力比初見羿九陽時強了近一倍,羿九陽想再以“九陽大法”壓制他的發揮,那就未必能再次奏效了,即使他全力出手!
現在李丘平能否擋住羿九陽,或者說能擋住這個絕頂高手多少招,已經暫時沒法驗證了,因為在二人各自蓄勢的時候,場中又趕來了一個人,一個幾乎能決定雙方勝負生死的強手。
羿九陽攜閻肇等人退走時,正是若雨的琴音最後的結尾,天鷹堂此役慘敗,參與的三百多名高手,只余十幾人生還,而這還是羿九陽趕到了的緣故,否則,若是讓李丘平等幾個騰出手來,連這十幾個人也都走不了了。
羿九陽看出了李丘平的變化,而狄戈與杭天昊在沒有了飛石的干擾下,也馬上就要擊斃他那四個手下騰出空來。面對著這三個人,羿九陽就已經沒有了勝算,更何況還有一個被燕牧然稱為“幫主”的人已經趕到!
羿九陽撇開李丘平,與連城互換了三招,兩人平分秋色,羿九陽當即號令余人撤退。連城也不追趕,而鐵血神州一眾更是無力乘勝追擊。有羿九陽在,除非是連城帶頭,或者李丘平等幾個緩過勁來,否則與送死何異!
李丘平輕輕扶住了若雨,一曲即終,若雨神疲力盡,搖搖欲倒。
李丘平看著眼前這個長發披肩,渾身充斥著睥睨天下氣勢的中年男子,說道:“連幫主親自馳援,鐵血神州何以敢當!”
連城點點頭,昂然道:“連某自然不是無為而來,不過你這裡看來需要收,明日子時,連某在城西關帝廟等你一唔。”
連城說話間充滿了肯定的語氣,絲毫不容人辯駁,說完即走,也不等李丘平回話,就好像李丘平必定會應承一般。
燕牧然向李丘平抱了一拳,也隨著連城去了。李丘平唯有苦笑,連城給他的印象並不壞,明顯是有為而來,卻起碼還知道讓他先收殘局,算是客氣了。不過這人實在也太霸道了些,自己初次識他,卻為何要去什麼關帝廟見他!
李丘平搖搖頭,暫時不去想君臨幫的事。這一陣慘勝,的確要先收局面才是。他連東方素雅和宮琳琅還沒來得及詢問,方才用六識掃過,知道二人氣息尚存,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莊子柳、蘇婉以及李丘平的三個弟子幾天前就避出了疏風園,現在這裡沒有莊子柳主事,李丘平唯有暫時親自來打理一切了。
不料剛剛一動,卻驚醒了身邊的若雨。
“丘平!”
李丘平如遭雷亟,全身劇震。
若雨向來就叫他“李公子”,或者“李少俠”,要麼就是“你”、“哎”之類的,這“丘平”二字則是從來沒說過。
若雨時常給李丘平一種心在千裡之外的感覺,李丘平有時候覺得她是喜歡自己的,但又不十分肯定,若要說她對自己沒感覺呢?卻又分明不是那樣,總之李丘平覺察不到若雨對他的親密以及重視,李丘平越是珍視這個女孩,就越是覺得辛苦,不過好在一直在忙於抗金事宜,倒是沒有太多時間來覺得“辛苦”!
若雨是個很驕傲的女孩,這一聲“丘平”,她也是積蓄已久,但若不是到了極度脆弱的境地,只怕是永遠都不會叫出來的!而若真是這樣,李丘平自然也會在有感覺和難以確定之間不住徘徊,有些事也就會很難說了。
“若雨……”
不知道能不能為了眼前這個女子去做一切事,就像前世一樣,但這一刻,若雨只說了兩個字,就已經讓他難捨難離,眼前那對世上無雙的明眸,此時是那麼的脆弱,那麼的需要守護!
李丘平默運混元功,將一股精純無比的真氣送進了若雨體內。
便似枯木逢春、雨潤大地,“返照空明”階段混元真氣的神奇之處立刻現於若雨體內。
彈奏“孤聲”全章,實際上超過了若雨的承受能力,她其實已經嚴重透支,丹田以及各經脈都已枯竭萎縮,在這樣的情況下要想完全恢復,即使有外力相助,沒有十天半個月的亦是難成。
但經過了這股生機勃勃真氣的輕輕安慰,若雨那些萎縮的經脈馬上就又生出了活力,丹田和經脈都在以可以覺察的速度迅速恢復起來。
李丘平自己也沒想到這混元真氣會變得如此神奇,大喜之下,更是加重了真氣的輸出,看著那雙美眸漸復神采,比什麼都來得使他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