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丘平心中暗讚,那老漢轉瞬間就在急流中將小船若無其事地掉轉了一個方向,而順流而下的時候,每一動槳,那小船不但加速向下游飛奔,同時也向岸邊靠近了一分。這份操舟的功夫,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這艘小船看似尋常,但船身結實而成梭形結構,絕非普通漁船。但那金人的戰艦性能卻似乎更好,老漢雖然運槳如飛,小船還是離追來的鬥艦漸漸近了。不過在老漢揮槳下,小船卻也逐分逐寸地在向南岸靠近。以此看來,再過得一陣,在敵船追上來以前,三人也可以安全靠岸。
但那老漢畢竟年邁體衰,操舟之技再好,內功再精深,卻如何抵得過戰船上不停換手的壯年精兵,過了一陣已然氣喘吁吁。
李丘平看了這一陣,已經差不多有些心得,見那老漢已經堅持不住,於是說道:「讓我來試試吧,老丈您先休息一下!」跟著便接過了那支鐵槳。
哪知道,操舟這活卻不是隨便看看就能精通了的。李丘平真氣到處,一攪之下,那鐵槳被他運轉如輪。但他使力過大,除了想讓船向前行之外,還要讓船身向右移動,這一下用力過猛,船的速度是沒有降下來,但卻猛地向右一傾,眼看就要翻了過去。
三人沒有一個有思想準備,李丘平武功最強,又是操槳的人,一覺不對,立刻就穩住了身形。而宮琳琅和那老者促不及防,被這一下掀得滾落在船身上,眼見就要落水。
李丘平急中生智,猛地竄到了船身體左邊,氣沉丹田,雙足用力一蹬。那船板生生被他跺出了兩個腳印。只見那船身已經向倒面豎起的當口,「砰」地一聲。水花四濺,竟然硬生生地又被李丘平壓了回來。這一下恰倒好處。若是再遲得半分,宮琳琅和那老者只怕已經翻身落水了!
這一頓之下,小船便也停了下來,李丘平無暇與二人表示歉意,趕緊又趕到船尾操槳。這一次他再不敢亂來,只是將一股推力直直地送往船後。讓船向前直行。待到李丘平重新掌穩了船,後面的金兵卻又追上來不少。李丘平奮起混元功,想要將船速提高。奈何物有物性。受制於這艘船本身的不足,李丘平使力雖然遠遠地超過了那老者,卻也僅僅只比老者操控時稍快了一些。勉強維持了與金船相同的速度。
李丘平正在傾聽那老者的指點,體會著手上的力道。能夠維持這樣地速度,若是也能像那老者一樣,每一槳下去能讓小船向南岸靠近幾分,那也還是能夠安然脫險的。
李丘平體內混元真氣綿綿不絕,聽了老者地話之後,又糾正了幾個發力上的錯誤,此時間,已經大致領會了訣竅。似這般用力,便是再戈,上一天,他自問也是沒有絲毫問題。
李丘平運槳如飛,奔騰地河水沖擊著船身和李丘平手中的鐵槳,李丘平以鐵槳為媒個整個心神忽然莫名其妙地竟然漸漸就探入了河水奔流的雄壯境界中!
那老者說著說著,忽然不聞李丘平的回應,不由訝然向他望去。
只見李丘平雙眼直盯著前方河面,而僅以單手操舟,那姿勢自然灑脫,熟極而流。遇到暗流時,他手上自生變化,輕描淡寫地便一竄而過。
那船被掌得既穩又快,竟然比先前的速度還要提升了幾分。
若不是那老者先前已有印象,肯定會認為李丘平是已經是在水面上打滾了幾十年的高手了,但他很肯定,這個少年顯然不是那麼回事。
老者思而不得其解,轉頭向宮琳琅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李少俠他怎麼了?」
宮琳琅苦笑,而今世上最瞭解李丘平地人,恐怕就是她了。李丘平這個樣子她見過不止一次,那分明就是又領悟到了什麼武學上的道理,心神已經進入了某種類似混沌境界的徵兆。
李丘平曾經說過他練功時不懼打擾,但在頓悟地時候若是被打斷,那就會很有影響。李丘平地話,宮琳琅記得很清楚。沒有人願意打斷他修煉,可是現在正值生死關頭,這個時間李丘平竟然還在練功,實在是有些荒誕!
其實那也沒什麼荒誕的,不單是李丘平,絕大多數的高手,境界上地突破或者說武學上的領悟,大都是在情勢危機或者生死一線發生的。而且這還不單指武道修行的人,所有的傑出人士都有這樣的體驗,越是危機關頭,越是能體現一個人的潛力。所謂的」急中生智,「也就是其中的一個表象!
宮琳琅搖頭不理會那老者,她看了看正追來的金船,距離並沒有再拉近。宮琳琅銀牙一咬,「不管了,丘平哥哥正在頓悟期間,反正現在還沒到最關鍵的時候,還是暫時不要喚醒他的好!這種事,錯過了一次,再想有下一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那老者正欲伸手拍醒李丘平,宮琳琅一把拉住了他,說道:「老丈,請稍等一下!」
那老者又怔了一怔,小心翼翼地問道:「李少俠,他莫非是在修煉一種功夫?」
此人畢竟是年老成精的人物,雖然沒有見過,但種種關於武道修行的異狀,他還是聽說過的。
宮琳琅點點頭卻不說話,手上卻悄悄地握住了幾顆隱身藥丸以及她的那柄短劍。
那老者倒是再沒表現出什麼異常舉動,只是不住搖頭,嘴裡嘖嘖有聲,「這樣的情況下都能頓悟,果然是奇材,不愧是……」
老者說到這裡,忽然停住。宮琳琅卻聽得仔細,她於是問道:「老丈方才說,不愧是」不愧是什麼?」
老者笑道:「我是說李少俠不愧是我大宋武林的英雄人物,刺殺那金國王爺而能全身而退,那是有道理的!」
宮琳琅臉上掠過笑意,便不再說話,手中握著的藥丸和短劍也略鬆了松。她只要聽到別人誇讚李丘平,那是比聽到誇她自己還高興。
又行了一陣。那金兵始終跟在後面,雖然被拉得稍遠了一點。但其窮追不捨,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意。
水流漸漸湍急,後面的金船已經不得不稍稍放慢了速度,而這小船在李丘平的掌控下,竟是平穩如初,奔行如飛。那老者暗暗佩服下。也漸漸擔心起來。要知道這黃河上下,並非就只有後面地那伙追兵,而是每一個段落都有可能駐紮著金國的水軍!李丘平遲遲不見醒轉。遲早會遇到前方下游地金國水軍。那時前堵後追,如何是好!
那老者正自擔心間,前方卻已經出現了一批船隻。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李丘平剛剛悟通了一些道理,忽然間心生警兆,整個人猛地清醒過來。
他定神一看,前方一批船隻,大大小小有十餘艘,正向三人迎來。李丘平暗罵一聲,心中急轉著脫身的念頭。
而今沒有更好地辦法,惟有指望敵船不會用箭石等遠程攻擊,那還有可能憑著武功硬闖,不過這也只是一廂情願罷了!在黃河中流,被敵人前堵後追,李丘平自出道以來,未曾試過有如此的無力感。
念頭轉了一個又一個,正焦慮間,前方的船隻已近。李丘平瞅著幾處空隙,精神力已經集聚到了極限,便欲全力施展驚神大法,先衝了過去再說,至於敵人能否攔截或者追上來,那便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船上的可是李少俠麼?故人這裡有禮了!」
李丘平正籌謀已定,忽然聽到對面其中一艘船上傳來了熟悉的話語聲。這個人李丘平一定認識,卻一時間想不起來是誰。
李丘平覺不出這話語聲中有什麼惡意,他仍不敢放鬆,還是崩緊了精神,卻提氣高聲答道:「正是李丘平在此,敢問船上的是哪位朋友?」
只見那為首地船中站出一條虯髯大漢,此人左手長錐右手短錘,身著勁裝,迎風而立間,卻也顯出了幾分英雄氣概!
「李少俠,久違了!太湖馬雄恭候多時!」
此人便是李丘平初出江湖,救助東方素雅時打敗的太湖水賊首領,馬雄!故人是故人了,卻絕不是什麼朋友,說是仇敵,應該還更恰當些!
李丘平示意,請那老漢掌住船,自己提著憑欄問躍到了船首,喝道:「果然是故人,馬兄也是來殺李某人的麼?若是,這就請動手罷,休要怪在下沒有明說,若是讓在下上得你那船來,今天地你,擋不住李某人一招!」
此時兩船相距已不過數丈,李丘平暗自揣摩,若全力施展輕功,要上敵船已是極有把握,就只等那馬雄表個態了!擒賊擒王,一擊可定,關鍵地還是身後的追兵。
太湖眾人果然是積年水匪,逆水行舟下,那些坐船仍是平穩自如。馬雄靜立船頭,似乎在考慮該怎麼說。
他一沉吟間,兩船已經近至接舷。李丘平也不管那許多,一個縱身就跳到了馬雄的船上,他隨手將憑欄問插回了背後,便向馬雄拱了拱手,卻不說話。船上眾人只管忙自己地事,竟然當李丘平不存在一般,沒有人來理他。只是,李丘平在眾人有意無意掃來的眼光中,卻只看到了欽佩和尊敬,更無半分惡意!
馬雄打了個手勢,船隊一聲呼哨下,集體在急流中掉頭,擁簇著李丘平的那條船向下遊行去。
馬雄看了看李丘平的那條船,一眼見到了那操舟老者,臉色不由得一變,隨即就又恢復了正常。
馬雄也向李丘平抱了一拳說道:「李少俠在北方所為,咱們太湖兄弟都已經聽說了,大伙都十分佩服。咱們聽說金人正在追殺少俠,想來少俠定然要設法渡河。因此咱們弟兄合計了一下,便想趕來這裡迎接少俠。原以為咱們可能來得遲了,哪知道剛剛收到消息,說少俠正在這黃河之上,於是咱們急急趕來,幸得在此遇到了少俠。」
李丘平心中疑惑,「馬兄勿要怪在下多疑,你們不是加入了那四海盟麼,據在下所知,那四海盟,這個……」
馬雄臉色黯然,搖頭道:「沒錯,咱們原來是加入了四海盟,但那四海盟卻投靠了金人,這一點卻是馬某萬萬沒有想到的!咱們弟兄行於水上,幹的是刀頭舔血的營生,李少俠是名門弟子自然是看不上眼的了!」
馬雄頓了一頓,抬起頭又昂然說道:「但咱們是大宋的男兒,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咱們弟兄雖然是粗人,是你們名門正派看不起的水賊,那投敵賣國的事,咱們卻也是死也不幹的!」
馬雄說得激昂,李丘平暗自點頭,高聲喝采道:「好,馬兄是真男兒本色!衝著馬兄的這番話,你這個朋友,丘平交定了!」
聽到李丘平的話,船上其餘諸人雖然默不做聲,卻都露出了激動的神情。
「別再說什麼名門正派。名門正派又如何,大節當前,卻有幾個把握得住方寸!山西閻家,河南少林,那可都是大名鼎鼎的名門正派,那便如何了!」說到那幾個投靠了金國的大派,李丘平就心中惱火,話音也越來越大。
李丘平接著道:「馬大哥,咱們找個地方靠岸,兄弟要找最好的酒來,請各位痛快地喝他娘一頓!」
馬雄先是一陣激動,能得到李丘平的承認並且叫上一聲「馬大哥,「無疑是讓他很開心的!不過要喝酒,現在卻還不是時候。
馬雄看了看南岸,搖頭道:「兄弟,現在還不能靠岸!咱們早已經得到消息,這一路的岸邊,都埋伏了大量的金兵和江湖中人,那可全都是在等兄弟你的!咱們趕來的主要目的,也是為了告訴你這件事。」
李丘平心中一沉,轉眼向南岸望去。河面太寬,敵人卻也不會蠢到就埋伏在水邊,因此,以他的目力,卻也看不到有任何異狀。「南岸,那可一直是我大宋的國上啊!江湖人也還罷了,金兵居然趕跨境設伏!難道大宋朝廷軟弱到這個地步了麼!」
馬雄沉聲道:「那是金人的水軍,隨伏隨走。一來我大宋的軍隊逮不住他們,二來,嘿嘿,大宋朝廷的軟弱,那還用得著說麼!」
馬雄接著道:「咱們再往下遊走一陣,我知道有一處險地,應該不容易設伏,李兄弟要是信得過我,就聽我的,咱們便在那裡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