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所藏經典並沒有讓李丘平沉迷多久,李丘平已經告別了揮汗苦練的日子。十三歲那年,丘平翻完了藏經室中最後一部劍書就再也沒有像其他師兄弟一樣練劍不休,而是成日裡抱劍煉氣,彷彿又回到了修煉入門劍法時候的混沌狀態。
事實上並非如此,李丘平只是把衡山劍法都練成了,說來不可思異,但事實就是如此接近,李丘平修煉的不是衡山劍法而是衡山劍意。當他翻完了所有劍典的時候,各種衡山劍法會及心中劍意,頓時間豁然開朗,山門七年累積的劍意完全融入心神,衡山派先人所留全部劍法已胸中。這並不是說李丘平的武功就超過了父親和師父,但是無論父親還是師父的劍招在丘平眼中都已無秘密可言。
究其根源還是丘平在山門七年身處混沌境界打下的基礎。丘平七年中不斷的累積劍意其實是走上了一條和眾人都不一樣的路子。平常人都是先學簡單劍招,而後循序漸進,慢慢由簡單至複雜,等到修為極深之時慢慢領會了劍法中的原理方能捨招式不用,達到隨心所欲,出手皆絕技的境界。而丘平由於受前世教育的習慣,在學習時喜歡弄清楚事物的原理,再加上本身異稟,對周圍簡單的事物亦有更深層次的理解。所以他在一開始的時候就走上了修煉的最高道路,直接修煉的劍意。然而,如果沒有因為修煉混元功而進入混沌境界的機緣,無論丘平天資再高,知識再淵博也斷無可能達到這般境地。進入混沌境界的時候,丘平一邊有意識地修煉內功,一邊無意識的鍛煉劍意,修煉內功是在混沌境界,鍛煉劍意則實際上是進入了武林中傳說的天人合一。衡山雖不乏見識卓越之人,但是又如何會往這個方向思考。張謙只道丘平天縱英才,卻也沒有想到這層道理。有時候努力的方向,個人的見識,以及機緣巧合遠比天賦更加重要。丘平的才智未必就強過了張崢,但是先天異稟,天生的見識加上一些運氣使他以超越這個時代的速度在武學道路上大踏步地邁進。
丘平很想問一問師父《劍道》所載內容,但是思之似覺過於突厄。雖然衡山劍術胸中,但短短一年而成,丘平自己心裡也是大感沒底,偏又覺得練無可練。有天忽然想到,自己所習劍法無非就是虛多實少,變幻無常,式式誘人上當,和兵法之道倒是有幾分相似。於是頑心忽起,自己對孫子兵法和三十六計頗熟,左右無事不妨試試以劍招印證,說不定大有收穫也未可知。
他卻不知這一試恰恰讓自己又一次走上了正道。要知習武之人停留於無技可練時通常有兩條路。一是外求,尋找更高層次的武學經典,以求突破;二是內探,在自己本身的基礎上閉關探索,以期得到更高的境界修養。那《劍道》精深奧妙,本來就不是把衡山武功練到圓熟便就可以理解得了的,不然許多年來,五嶽派也不至於無人練成了。內探之道艱辛困苦,行此道者多為武道大宗師,也是難有所成。丘平本不通兵法,但《孫子兵法》卻能背個透熟,三十六計更是隨口能言。大道不談,「兵者詭道也」是孫武親言,做為一個精通心理學的人,「詭道」那是不離其宗的。
於是乎,抱劍而思就成了丘平主要的修煉模式。張謙對丘平極有信心,見其成日裡既不練劍,也沒有疑難詢問自己也是毫不理會。倒是肖元義和張崢問了幾次,待得與丘平過了幾次招,見其劍法精湛便不再說。
丘平對於劍的理解又深了一層,現在的他每日裡除了雷打不動地修煉混元真氣,就是逛逛千兵堂,或者抱劍於祝融峰頂,坐看日起日落,雲流霧卷,雷雨天則興致勃勃地遠觀雷池,祝融峰頂有一個小石坑名曰:雷池,天雷起時可見小池間金蛇亂閃,暴雷炸裂,時常令丘平似有所悟。
丘平看似閒暇,卻其實無時無刻不在思索修煉,本來想尋訪幼年時所遇高僧,卻只是走了祝融峰周圍幾家禪院,自然是一無所得。家裡也是極少回去,母親捎來東西,衣物自用了,美食等物則是孝敬恩師及分與眾師兄弟。
雲起雲滅,深山修煉不知歲月。丘平近來感覺混元真氣似有滿溢之意,想起已經又有近年沒有見到父母了,便有歸家之意。這時的李丘平已經十六歲了,長年的練武並未使其變得粗壯黝黑,反而英挺俊朗。李丘平父母都是江湖俊逸之人,他本人也是相貌堂堂,因數年間常坐衡山之顛,得天地靈氣南嶽秀美,週身還透著一股靈氣,舉手間淡雅飄逸,閒定時玉樹臨風。
歸家之念既起,便如千仞堤決不可遏制。丘平於是尋師告別,此時丘平已經是入室弟子的身份,行動上雖然有很大的自由,但象離山這樣的情況還是要秉明師父的。
張謙聽完丘平說話後道:「你跟我來。」即提劍領著丘平直赴後山。後山風景亦是秀麗,但是沒有山道,丘陵峻險,人跡罕至,衡山前輩多有隱居於此。
行到一處平地,張謙停下了腳步正色道:「丘平,這些年來你少有練劍,為師知你天份頗高,有自己的修煉手段,故由得你去。你張崢師兄前些年也試過你的技藝,對你的進展極是推崇!是以為師一直也沒有和你試過劍,怕的是影響你自己對劍技的參悟。」
似考慮措辭般稍頓,張謙又接著道:「劍出五嶽,你聽師兄弟說過嗎?」
丘平搖頭,老老實實地說:「沒有。」其實平常裡是聽到師兄弟說過的,只是丘平思劍成癡,過耳即忘。
張謙苦笑:「你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在衡山這麼多年了,連說得上話的朋友都沒有一個吧!」
不主動交友在前世就是丘平的短處,那時人際功利不說。現在的丘平一來不願意主動和人交往,二來醉心武學,也沒有那個時間。而眾師兄弟對丘平則崇拜者有之,妒忌者亦有之,惟誠心相交者少之。偶有有心者,丘平淡然的神情言語卻又將人家嚇退了。唯有大師兄張崢還說得上幾句話,不過在丘平心中張崢的確是好師兄,好大哥,卻並非是好朋友。
朋友!也許有吧,當年那位中年僧人倒是丘平心中忘年摯友,卻可惜再沒見過。丘平亦只能陪以苦笑。
張謙接著說道:「劍出五嶽是我五嶽派五大支派的一個交流大會,由每個支派選出六名入室弟子,上屆奪魁的支派選出八名,一共三十二名弟子進行比試。得前五名者會得到一定的獎勵。我五嶽各支派相距甚遠,這個大會三年一次,是我五嶽派眾人切磋技藝和交友的重要平台。試想若是在江湖之上,兩個傑出的弟子相逢卻不知身處同門豈不可笑!劍出五嶽,由五大支派輪流主持,我衡山一脈自你父親以後就沒有奪過劍魁,那還是我們這一代人的事了!這一次大會由我們衡山派坐莊,我和你父親以及你肖師叔都商量過,最好不要在家裡讓劍魁旁落。你肖師叔也曾經試過你的劍法,覺得這次派你上應該就極有把握了。所以今天為師想要試試你的技藝,看看你這幾年究竟練成了些什麼。怎麼樣?準備接受師父的考驗了嗎?」
丘平微笑:「師父考驗,徒弟求之不得!」
「好,來吧,拿出真功夫來。」
丘平抽劍而立,擺出朝天門的架式,腳下微移,劍尖輕顫。其人飄逸靈動,輕風薄霧,嶙峋山石仿似已成一體。
張謙最欣賞丘平的就是這劍未動氣勢已起的能力。道「勿需多禮,你先出招,這次為師不會讓招的了,你須小心在意!」
丘平不再遲疑,出手就是縹緲劍式,漫天劍影直捲張謙,單是這招便已見不凡。張謙心中讚歎,也以縹緲劍式搶攻,師徒二人便在後山乒乒乓乓地打將起來。打了十數招,張謙仍不佔先手,乃道:「小心了!為師要使力了。」丘平也正欲變招,聞言凝神聚氣,忽然覺得身體周圍的空氣彷彿點燃了一般炙熱起來,手中青鋼劍也變得滾燙,師父張謙的劍似乎變成了一團火,劍法還是衡山劍法,只不過劍成火,影成焰,熊熊燒來。丙火神功!
丘平手中不停,暗自運轉混元真氣護住全身,頓時身體熱意大消。只是每與張謙雙劍交擊仍是覺得有火勁經手中劍傳至掌心,繼而侵入手臂,煞是難受。丘平將一股龐大的真氣導至右手,這才有所好轉,但仍是越來越熱,不及百招已是滿頭大汗。
張謙心中已是驚訝萬分,他已將丙火神功提至七成。那丙火真氣消人體力,傷人經脈,最是厲害不過,原來想好好教訓一下丘平,讓其知道內功和劍術相合會產生怎樣的破壞力。本以為用上五成真氣當可使其無力再戰,料不到丘平混元真氣竟然練到了這個地步,除了初時有些不適應後,馬上就能抵禦,自己將丙火神功提至七成也只是讓他多出了些汗而已。
張謙猛提內力連出數招將丘平逼退,還劍入鞘立而沉吟。
丘平劍法精湛竟然不在自己之下,混元功又不懼丙火真氣,光憑這些,張謙已然得知丘平的武功實已遠勝張崢。何況丘平好像還不懂得如何發揮內功,這次回去,其父自然有所教益,待其歸來只怕又是一番天地。以這等修為拿下劍魁已是胸有成竹,想著衡山重振聲名,張謙胸懷大暢。
被丙火真氣蒸得有些著急,丘平正想使出這幾年自己參悟所的的一些奧義請師父指正,不想師父忽然就停手了。機會難得,丘平便欲發話。不料張謙卻先開口了,「丘平,以你現在的修為已經可以出師了!要知道,武學之道光是閉門造車那是不行的,去江湖上闖闖吧!長長見識,交些朋友,也可以行我俠義之道。正好你父親今天來信說要讓你回去一趟,聽他的意思也是想讓你去江湖上走走。這也是為師今天找你試劍的原因之一。等會你就可以下山了,記得這次劍出五嶽大會是明年重陽節召開,到時候一定要回來一趟。嗯,有需要的話可以去劍室換一把劍,你不會注氣於劍,這普通鐵劍還真是經不起丙火真氣的折騰」
後面的話丘平已經聽不進去了
原來,自己真的已經長大了!晃眼間,在這個世界已經十六年了,總算沒有浪費時間,所學得到了師父的肯定。但是自己過的快樂嗎?這就是人生嗎?毫無疑問,自己比這個世界絕大多數的同齡人要強,因為十六年的歲月,自己一直在努力,但那又怎麼樣呢?這樣真的值得嗎?前面歲月的平淡當真能換來後面生活的精彩嗎?至少現在丘平仍然無法肯定,即便如此吧,生命又豈能如此衡量!
就要面對生活,面對人生了,雖然這是一條李丘平自己選擇的道路,但是在走向它的時候,丘平仍然是害怕多過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