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棋的故事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鎮神頭(上)
    「蘇羽沒戲了。」古力兩隻手放在棋盤上用類似於搓麻將的手法把擺好的一片棋子掃到一邊,又慢慢的撿入棋盒,「兩塊大棋被攻擊,雖然他可以仗著左上的那一片比較厚實而先跑右邊,但李昌鎬這裡的擋就變成了絕對先手,破眼之後還能在這裡長把這兩塊徹底的割裂開,而且還能順勢把連不到下邊的這條大龍向右引開始對殺。而在這裡,李昌鎬可以開一個緩氣劫,能夠比蘇羽快一氣殺白左上的大龍。」

    「而當左上的大龍被殺之後,從右邊跑出來的這一片在進入左邊之後,也會被李昌鎬仗著下邊的大模樣和上邊的超級大龍合圍,即便活了下來,也不會有多少目數。所以,」孔傑接著古力的話說,「蘇羽這盤棋看不到一點希望,更何況他的身體又是這個樣子……現在我們就可以等待他認輸的時刻了。」

    「不過,這手棋卻並不像是他要認輸的樣子啊。」比較奇怪,李世石和崔哲翰他們這幫新生代的韓國棋手們對於蘇羽的信心一向比孔傑他們強,比如趙漢乘就表明他的觀點:「如果是準備認輸的話,那麼蘇羽提前替李昌鎬開那個緩氣劫就是了,何必要在這裡彎呢?」

    周鶴洋看了一會兒,同樣感到奇怪:「劣勢之下拚死一擊是蘇羽經常做的事情。但和往常相比,他的這個彎目的並不明確,也不知道是要做活左上,還是要拉出右邊。」

    能讓研究室在半個小時之內研究不出結果的東西,對於呆在對局室裡面純憑大腦來計算的李昌鎬來講,更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他先是計算了這個彎對於左上白棋會有什麼幫助,然後覺得:嗯,這裡要小心,可能是要掙脫上邊,然後先手撈左邊的大空。但過了一會兒,又讓他覺得奇怪:如果是要跑左上,那麼這個位置是不是離得遠了一點?而相比之下,右邊的可能性應該會大一些,至少蘇羽一扳一粘之後右邊白棋的六個子就從口子裡面鑽了出來,而帶著黑大龍被迫左轉彎,雖然李昌鎬因為那個緩氣劫的手段而並不懼怕對殺的問題,但終歸是個麻煩。

    李昌鎬算來算去,心中便開始了猶豫:如果判斷錯誤的話,那麼很有可能會導致讓蘇羽的兩塊棋一起逃出,最後中間大片被白棋圍殺,那樣的話得不償失。但他現在卻並不能確定蘇羽這奇怪的一手彎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任憑時間嘀嗒的流過。

    中午休息的時候,李昌鎬早早的就回到對局室,坐在沙發上看著棋盤默默的繼續思考,希望能在下午比賽重新開始之前想明白蘇羽的用意。

    而他的對手,現在卻在床上呼呼的睡覺,讓老聶孔傑等人急得抓耳撓腮,卻怎麼弄也弄不醒他。這讓古力不由得仰天長歎:「就差那麼一步啊,我們中國棋手都補過鈣了,但是就差那麼一步,你蘇羽就沒有補上……」

    老聶一巴掌讓他閉嘴:「你嚎什麼喪呢!安靜一點。」轉過頭看看手裡拿著漱口杯一籌莫展的孔傑,「除了吐涼水之外,還有什麼好方法?」

    孔傑點了點頭,順手把杯子放到一邊:「當然有,想當年我看過一個片子,叫滿清十大酷刑。我覺得隨便找一個法子都能讓丫醒過來。」頓一下,「就是怕出問題。」

    「行了,你就弄吧,出了事情我擔著。我就怕你弄不醒他。」老聶歎口氣,「要是弄不醒,事情就不好辦了。」

    孔傑和古力兩個人如聞皇恩大赦,立馬跑出去找工具。王文達看著他們背影有些擔憂:「但如果真出了事情,我怕誰都擔不起這個責任。」老聶大手一揮:「怕什麼,有我呢。」

    蘇羽是在他們試到了第三種方法的時候醒來的。他在深深的睡眠中突然作了一個夢,就是回到了當年車禍的時候,夢見自己渾身上一片血淋淋,然後看到自己的胸口插著一根白森森東西。一開始他還很奇怪:這是什麼?過了一會兒就醒悟了過來:這是自己的肋骨,插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接下來就是一陣胸悶,和當初都是一模一樣,慢慢的喘不上氣,自己好像被晾在沙灘上的魚,大口的喘氣卻呼吸不到氧氣。

    良久,他終於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於是光噹一聲從床上滾到地上雙手用力的在臉上亂抓,終於抓下來一攤爛糊糊的紙,才開始能喘氣:「你們,***幹什麼呢。」

    孔傑聳聳肩膀把手伸到古力的面前:「100元整。」古力頗為惱火的掏出錢遞過去然後蹲在蘇羽的面前:「你怎麼就不能再多堅持一下呢?只要你再堅持1分鐘,那100就是我的了。」

    蘇羽眼珠子貼在古力的臉上,抓著那一攤爛東西咆哮:「你們***到底在幹什麼?這都是什麼東西?憋死了我!」

    「黃表紙。」古力面無表情的指指蘇羽的枕頭邊,「這才是第三種酷刑。你才3張就不行了,我還以為你能多堅持一會兒了。」

    「滿清十大酷刑?」蘇羽的腦子裡面立刻反應出來這個詞語,「你們拿我當小白鼠?」

    「沒有。」孔傑指了指手錶,「現在一點半不到,如果快一點的話,你還能趕上下午的比賽。」

    這下蘇羽真得慌了,連忙跳起來換下身上皺皺巴巴的西服:「你們怎麼不早一點叫我!要是因為遲到而被判棄權,我跟你們玩命!」看著蘇羽匆匆而去的背影,一幫人面面相覷:「莫非這小子,還在打算贏?」

    事情立刻不一樣了。老聶打開電視把頻道調到直播中的對局,從棋盤的正上方看著對局的形勢,感到很奇怪:「不管怎麼看,蘇羽現在都是絕對的下風。即便他能把右邊的一串拉出來,也不可能把左上做活。這裡,」當了六年教練的聶老師站起來用手指指著棋盤上的一個地方給大家看,開始講解,「李昌鎬拍之後蘇羽頂,接下來白棋跳向左邊之後黑棋這裡一衝,白掛之後兩沖,等蘇羽靠之後三沖,白棋這一片立刻薄到了極點,這裡一點之後左邊的發展也到此為止。於是,」他頓了頓吊一下胃口,「白棋一片,整整27子死無全屍。」

    「沒有別的手段麼?」古力想是在問老聶,但恍惚的聲音卻又表明他是在獨自的思考。

    「應該還有。」但老聶隨後又搖了搖頭,「不過我的算路只能到此為止,後面再有什麼東西,就需要在棋盤上具體的擺一下了。你們年輕人的腦子比我們好,就都別去研究室,現在開始給我用腦子想,什麼時候想通了這盤棋,再給我下來,當面擺。擺的有道理的,有獎;擺的胡鬧的,重罰。」說完一揮手,招呼馬曉春他們,「咱們走。」

    站在電梯裡面,馬曉春和俞斌都是大發感慨:「老聶,我覺得你比我們更適合在國家隊裡面帶那幫人。說實話如果是我要讓他們呆在樓上憑腦子推算比賽,那就是不可能的任務。但你一句話,一幫人全老實了,安安靜靜的留在上邊動腦子。」老聶看看他們的兩張臉,舒了口氣:「你們別羨慕,也別嫉妒。之所以我能讓這幫混小子老老實實的,是因為他們從小就跟著我在國少隊裡面訓練,那時候我一瞪眼就能把他們嚇唬哭,所以到了現在他們心裡面還有陰影,能聽話。你們雖然以前也帶過他們,但畢竟日子少,威望不足。」他笑瞇瞇的領著低頭受教的兩個人走進研究室,坐下之後諄諄善誘,「你們的大托拉斯,在國少隊那些剛進來的初段和二段身上。現在國家隊裡面,一隊和二隊的那些現在都是功成名就,你們想讓他們老實的聽話很難。二隊裡面蘇羽完全是靠著從小混起來的發小關係攏著黃奕中趙傑他們,要不然那些小子早就造反了。對了,你們看看這盤棋,等一會兒他們下來咱們也好難為難為他們。」他瞟了一眼電視畫面上苦思的兩個人,笑了起來,「他們要長考,一時半會兒不會繼續。趁這個功夫,咱們再研究研究。」

    蘇羽中午連飯都沒吃就回了房間休息,一直到下午一點半,睡了一個半小時不到,現在的精神頭和上午相比的確好了很多,雖然難免還會時不時地打哈欠,但至少不會前後的搖擺讓別人眼暈。不過長考時候,另一個問題又開始困擾蘇羽:他餓了。

    所謂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況且上午的時候蘇羽又勞神費力,現在又是正年輕的時候,一頓飯不吃當真是前心貼後心,餓得兩眼冒金星。可比賽當中他又實在是不好意思為了這個要求打掛暫停讓他去吃飯,只好站起來藉著喝水的功夫看能不能找些吃的。

    但對局室裡面從來就沒有放些小點心之類的規矩,無奈之下蘇羽只好求助於常昊:「你,能不能出去幫我找些吃的來?我實在是餓得受不了了。」

    常昊愣了一會兒,但看看蘇羽滿臉乞求的樣子,轉身出去找東西。

    過了一會兒,當蘇羽實在是快挨不過去的時候,常昊才施施然歸來,手裡面提著一套不知道從哪裡買來的煎餅果子,交到蘇羽面前。蘇羽也不管電視鏡頭正對著他,掏出來就開始啃,對局室裡面立刻就飄散開一種淡淡的蔥花味。

    「這味道夠濃的!」李世石站在蘇羽的身後被那蔥味熏得腦仁疼,連退了三步拉著常昊低聲問,「這是什麼東西?怎麼這麼嗆!」

    「煎餅果子。」常昊微微一笑,「裡面放了不少蔥。蘇羽那小子喜歡吃這種東西。」

    「行了。」李世石閉住一口氣悶頭跑出對局室,這才呼吸到新鮮的空氣。而蘇羽對於身邊人的這種反應毫不知覺,低下頭繼續看著棋盤。

    「他吃飽了,就該動一動了吧?」老聶看著剛才李昌鎬落下的那手扳笑了一下,「李昌鎬被蘇羽的那手彎弄得有些恍惚,看不透他要幹什麼,只好先這樣的試應手,看看蘇羽後面是要繼續跑右邊還是要活出上邊再作決定。但這個時候是絕對不能猶豫的,因為……這是什麼?」屏幕上蘇羽把包煎餅的塑料袋扔到一邊,然後抬手在棋盤的左邊落子。

    「這是什麼?」相同的問話在馬曉春的嘴裡面也冒了出來,他愣愣的看著這突如其來的一手,似乎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議,「他要幹什麼?放棄右邊的那一串回頭經營左邊麼?也不對啊,那裡也太高了,李昌鎬三路上一掛還是沒用。」

    周鶴洋輕輕的敲了敲棋盤,低聲說:「他是要解脫左上。這裡有一個轉換的手段,然後蘇羽先手跨,接著一粘一扳,李昌鎬挖斷之後蘇羽這裡斷打。為了防止被征殺,蘇羽不得不在這裡先落子引征,讓李昌鎬在這裡掛拿去大片的空場也是無可奈何。這樣下,還能保留一點希望。不然被李昌鎬先打在這邊,兩塊大棋都沒有能跑的地方。」

    「不過,這樣等於停了半手棋。」孔傑歎了口氣,指著右邊說,「這樣的話,右邊被李昌鎬一圍一斷,立刻沒有了外逃的路。所以後面,蘇羽的重點應該是全力的經營左邊,爭取最大限度的拿到實地,至少把局面扳回來一些,在官子裡面還有一爭。」

    「他的目的不像是要往官子上發展的樣子。」老聶突然發現有些奇怪,「孔傑?你小子怎麼下來了?想通了?」

    「想了一些東西,但是看到這一手之後,所有的東西就全都推翻了。」孔傑歎了口氣,「這一手是壯士斷腕,利用李昌鎬的猶豫果斷的割下精華已盡的右邊,很慘烈,但至少把失敗的時間向後推延了很多。蘇羽還有一爭。」

    老聶拍了拍他肩膀:「這個都看得出來,也不需要你說。現在,我跟馬教練就是裁判,你說說剛才你在樓上的想法,我們作評判。說得好晚飯我們包,說的不好你請我們吃飯。」

    孔傑早有預料,胸有成竹的把研究的棋子放到一邊,把局面還原到剛才的形勢,開始一手一手的擺,然後講解為什麼要下在這裡,下在這裡有什麼好處,白如何,黑如何,接下來對方該如何應對,等等諸如此類。

    小半個小時之後,孔傑洋洋灑灑的發言結束,並且擺出了蘇羽3目半負的局面,然後做結束陳詞:「蘇羽最後的官子是無能為力。李昌鎬他號稱官子天下第一,但實際上他的官子也會出問題。而他天下第一的地方在於在官子之前中盤之後的那個時候,能把所有的地方都簡明的處理。那樣子的話,讓蘇羽完全沒有能動手腳的地方,這樣結果不言而喻。」

    「簡明定型這裡,是很好的。」馬曉春看了一會兒孔傑的分析,點了點頭,「算你過了。今天晚上等著吃飯就行了。」

    「這就行?」站在一邊的古力和王文達有些吃驚,「這太簡單了吧?」

    「不簡單。」馬曉春搖搖頭,「我們讓你們分析這盤棋的目的,就是要看你們的思維能力。好壞是可以不論的,只要有好的思維就可以。」

    這時候老聶的話讓他們的目光轉回到對局上:「李昌鎬,這手棋,很奇怪。」

    「哪裡奇怪?」古力看了看電腦畫面的棋盤上那手落子,卻沉吟起來,「是有些奇怪。按照常理來講,既然蘇羽停了半手,那麼就應該在右邊斷掉白九子回家的路,或者先手掛在左邊爭大場,那裡是極大的。但他現在竟然在這麼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下,……不知道是不是長考出臭棋,這裡我沒看出來有什麼用處。」

    不僅他看不出來,研究室內所有人都看不出來。李世石很無奈的搖搖頭:「這兩位下的棋,又開始讓人看不懂了。」

    但只要蘇羽和李昌鎬看的懂,就可以了。從兩個人深鎖的眉頭上,任誰都明白,現在對局已經進入了最至關緊要的地方。但最讓老聶他們無奈的是,現在誰也不明白李昌鎬這手棋的用意,只好讓馬曉春繼續考核古力和王文達,而老聶自己,卻在一邊靜靜的審視著棋盤,希望找到對局室中兩個人所看到的東西。

    蘇羽的眼睛似乎有些漫不經心的看著下邊的黑模樣,又掃了兩眼從上邊蔓延出來的大龍,輕輕的拈起棋子,拍了下去。

    一個小時之後,李昌鎬輕輕的歎了口氣,示意讓小棋手停下計時鐘。而這個時候裁判老陳正待在外面和李世石一邊抽煙一邊說著什麼,小棋手不能做主,連忙跑出來問老陳。

    「他要停鍾?」老陳不大相信的看了看對局室,又問了一遍,「他要停鍾?」

    「是的。他要停鐘。」小棋手用力的點點頭,「李昌鎬和我說,他要停鐘。」

    「那就是他認輸了?」老陳看了一眼滿臉奇怪表情的李世石,快步走進去,坐在裁判席上。這時候,他就聽到了李昌鎬低低的聲音:「我認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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