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棋的故事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張栩降格
    張栩已經退無可退,即便花去了整整四個小時進行全盤計算也沒有能完全算清如果他衝出進入蘇羽中間大模樣的變化,但是不沖即死的形勢之下他也只能咬牙放手一搏。

    「這就是張栩的勝負手了。」王文達歎一口氣看著那手狠辣至極的跨斷說,「不管怎麼說張栩輸了就要受讓,進去把形勢打亂未必就是壞事。拼一下吧,看看蘇羽的觀察力現在長進的如何了。」

    蘇羽卻輕輕的捻著棋子靜靜地坐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的一直等到第一天的比賽結束。

    「他打算怎麼應付這手呢?」李昌鎬和默默無語的兩個人在下山的路上看著沉思的蘇羽,腦海中替他謀劃著反擊的方式。

    有的時候看棋的比下棋的還累,因為下棋的人只需要從自身去考慮,就算想想對方的路數也是含在自己的角度來看。而看棋的卻要從兩方面同時考慮,時時刻刻都要轉變身份先矛後盾。

    剛才李昌鎬在來時的路上一直是在想著如何應對蘇羽流的事情,但是現在看到張栩突然的反擊又開始思考如何利用中間雄渾的大模樣包殺那一子。

    而當孔傑他們去吃過橋米線之類美事的時候,蘇羽謝絕了一切好意獨坐在酒店裡面躺在床上沉沉的思考。實際上酒店方面在他的房間裡面放了兩個棋盤以供使用,但是他並不想去擺,而只是躺在那裡用腦去想。

    疲勞啊。蘇羽揉了揉有些腫脹的眼睛,翻個身把胳膊枕在頭下,看著窗外的風景聽著海浪的汐聲,想著如何應付張栩的這手棋。

    如果一定要作戰的話,那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蘇羽打定了主意之後,就閉上眼睛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當他走進半山亭吹風的時候,小棋手們正在把棋盤放好把棋子按照棋譜放在棋盤上。看到他上來,幾個小棋手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向他致意。

    蘇羽隨意的揮揮手坐在一邊的長椅上看著他們繼續的忙碌著,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閉上眼睛休息。等他們叫他的時候,就走過去坐在棋盤邊把手放在嘴巴裡沉吟著看著局面。

    應該怎麼辦?蘇羽知道在外面被衝破之後上邊那塊空想要保全是比較難了,現在就是要防守住中間其他的地方還是徹底卡住吃死張栩進來的子的問題。

    就算放棄了上邊,如果是純防守相信張栩也不會有太大的作為。但是守的話……能守住麼?這是個問題。但是攻擊出去蘇羽心裡面一樣的沒底,雖然這一段以來一直在努力的鍛煉中盤戰鬥力量,可事到臨頭蘇羽還是發虛。

    如果說有誰能接劉昌赫的班坐上天下第一攻擊手的寶座,那麼除了李世石之外也就是張栩這個日本圍棋的異類了。

    日本圍棋似乎對於在中盤那種血腥的搏殺有一種天然的心理陰影,更多地追求是道而不是斬殺。雖然也有天煞星劊子手加籐老先生滿盤追殺百目大龍的壯觀和依田老虎中盤凶悍的板斧,但是從大面上來看,總是給人感覺日本圍棋總體性的慢悠悠,和韓國人一比在戰鬥力上就差了一塊。

    所以有人說日本圍棋不適應現代化圍棋發展的潮流終究會被歷史所淘汰。但是也有人說日本圍棋才是真正的棋道,韓國人只是快餐文化連下圍棋都是一股泡菜味。

    至於具體誰對誰錯,蘇羽就不管了。現在他面對的是日本第一人,不論在任何方面都不遜於他的大三冠。

    而且,這種混亂的局面更是張栩展現他的力量的時候了,蘇羽揣著一顆惴惴的心和張栩打過招呼開始了比賽。

    吃多了洱塊的王文達抽著特製煙坐在電腦前面開始工作。不過在正在調試的電視畫面傳過來之前他就看到了現場負責直播的小棋手傳過來的畫面,低低的叫了一聲:「蘇羽衝斷,看來是打算狠殺一次了。聶老絲,您看,介行麼?」

    老聶從人縫當中看了一眼不以為然說:「有嘛不行的,不就思個死麼。打,給我狠狠的打!不打他個滿臉花他張栩就不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眾人皆驚愕,陳好目視朱鈞,朱鈞忙摻老聶說:「老師,這邊坐。」

    張栩很快應下小飛入中腹,而蘇羽則再扳一手之後徹底把白棋兩子切斷在中間。

    「好了好了打起來了。」古力忙不迭的放下手裡的冰淇淋抹抹嘴手忙腳亂的把棋子在棋盤上擺下,「不過我總覺得中間那一大片實在是太空了,如果張栩圍攻上邊黑棋比較薄的地方的話,我覺得活出來的可能性很大。」

    可是蘇羽顯然不認為張栩的拆二能夠在廣袤的中腹中活下來,而且十分凶狠的直接托在白小飛上卡死眼位。

    越來越亂了。張栩挖斷上邊之後兩塊黑棋被拖了進戰鬥中,而蘇羽也一樣纏繞著白棋中間跳出來連接上邊把大龍的方向引了過來。

    「張栩要活,而且還要侵消上邊,應該說想法是好的。但是目標多了手麻,他想一口氣吃住上邊洗出來一片空地來做活,就有些心急了。他在這裡的打入是明顯的過份之手,太操之過急了。」王文達迅速的在電腦上碼字表達出研究室的意見,「蘇羽抓到這個問題手之後,現在張栩已經沒有回天之力了。雖然局面現在依舊很亂,但是,白棋不行了。」

    這個時候日本棋手那邊已經沒有了聲音,沉悶和失望的表情在每個人的臉上表白無餘。

    羽根直樹和趙治勳兩個人已經放棄了再看下去的念頭,站起身收拾一下東西就走了出去。

    站在蘇羽身後的李昌鎬很有興趣的端詳著面前張栩臉上的表情,似乎是要哭,但嘴角卻向上翹著,又像是在笑。臉色紅紅的對於命運看來已經有了一個清醒的認識。

    終於,他慢慢的低下頭,伸出顫抖的手抓起了棋盤邊的黑子,閉上眼睛扔在棋盤上,低聲說:「我輸了。多謝指教。」

    於是,在中日圍棋交流對抗賽中,中國國手蘇羽九段在第六盤中中盤獲勝,在四勝一平一負之後把日本大三冠張栩九段打降格為先相先。

    剩下的四盤還有要下下去的意義麼?應該說還是有的,因為蘇羽如果再來一個三連勝的話,那麼張栩就要被讓先了。

    一個先相先就可以了,如果在被讓先的話,張栩以後也沒臉見人了。

    實際上現在張栩已經沒臉見人了。他躲在酒店的房間裡面掛出來請勿打擾的牌子任誰在外面叫門也不開。

    帶隊來的小林光一十分擔心未來女婿,拍著門叫他:「張栩,出來吃飯吧,你別想其他的東西了,輸了就輸了,大不了後三盤咱們再贏回來。」

    羽根直樹和山下敬吾這時候帶著酒店的經理拿著鑰匙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但是卻發現門被從後面頂住了,開了鎖也沒用。

    小林真的急了,用力的拍著門叫:「張栩,你出來。男子漢大丈夫輸了棋算什麼,而且你又不是說以後就沒有機會了。還有三盤棋……蘇羽,你來得正好,快跟我女婿說說,他現在怎麼也不出來。」

    過來看熱鬧的蘇羽卻真的不知道應該在這種情況下說什麼好,只能搜腸刮肚地想了半天之後站在門外清清嗓子說:「張栩啊,我是蘇羽。」然後轉過頭看著小林光一和眼淚汪汪的小林泉美。

    大眼瞪小眼。

    「你說話啊。」唐莉推推發呆的蘇羽說。

    蘇羽撓撓頭:「我想想。」

    半天之後,他對著門裡說:「我是蘇羽啊。要不然,下一盤我讓你一盤好了。」身邊的一幫人都開始挽袖子要抽他:太損人了……

    不過這句話的效果很好,只聽門後一陣動靜,頭髮散亂兩眼發紅的張栩就跳了出來一把揪住了蘇羽的脖領子:「你說什麼?」

    小林光一和羽根他們連忙拉住了張栩的胳膊往一邊拖,偏偏這個時候蘇羽還說風涼話:「說下一盤要是不行就讓讓你,免得你再降格就要跳湖了。不過跟你說,昆明湖現在污染的很厲害,不太適合你的身份。」

    張栩猛地掙開七八號人箍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跳到蘇羽面前大叫起來:「我不但不會再輸,還會戰勝你,把咱們倆的身份拉平!」

    蘇羽聳聳肩摟著陳好的肩膀往下走,口氣很無奈的說:「那麼就放馬過來。北京有句老話: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在他的背後,是張栩突然沉穩的聲音:「那好,等到了鐮倉,咱們再說!」

    「看見了吧,遣將不如激將。」蘇羽得意洋洋的坐在咖啡廳的茶座上對王文達說,順手端起杯子喝口茶。

    王文達搖頭歎氣:「你啊,想喝茶還非要來這麼個鬼地方,不讓抽煙不能喝酒的,而且這裡,」壓低了聲音說,「普洱茶很不正宗。回來咱們去昆明,我知道那裡有一家小茶樓,那才能叫喝茶。」

    蘇羽擺擺手:「我就是來嘗嘗味道,正不正宗沒關係。主要是放鬆精神。而且看來這裡的咖啡不錯,陳好很喜歡喝。」

    陳好優雅的摞著腿坐著,一邊品咖啡一邊看最新的時尚雜誌。

    王文達繼續搖頭說:「反正我不喜歡這種地方。我還是喜歡在路邊的燒烤攤上啤酒沙鍋羊肉串。你們兩口子玩的雅,比不了。」

    蘇羽突然想起什麼說:「你今年多大了?」

    王文達想了想說:「二十四。我比你大兩歲。幹什麼?」蘇羽一笑:「我跟陳好決定在明年年初的時候結婚。差不多五一的時候吧。」王文達眨眨眼睛:「真的?」蘇羽點頭,向陳好回眸一笑,滿臉的幸福溫柔。王文達點點頭說:「已經確定了?」陳好輕聲慢氣地說:「是啊,現在就要開始準備了。那個時候正好沒有什麼比賽,可以去度一個輕鬆的蜜月。」

    王文達站起來笑著伸出手:「那麼,就先恭喜你們了。這個消息打算什麼時候宣佈?」蘇羽說:「謝謝。不過是明年的事情了,不著急。現在和張栩的比賽還剩下四盤,在7月16號就要全部結束了。那個時候正好LG杯第一輪開始。老陳給我報名了麼?」

    王文達想了想很肯定地說:「報了。時間都差不多自然不能把你這麼個最有實力的放在一邊看風景,他還要靠你給他完成任務了。」

    蘇羽往下滑滑身體坐得舒服一些,雙手放在頭後很憧憬地說:「一年了,我離開世界圍棋已經半年多了,一直到今年的七月份,就是整整一年我沒有出現在七大杯的比賽席上了。對了,你是農心杯的先鋒,常昊是主將,那我在什麼位置?」

    「第四個。前面是黃奕中和孔傑。還是按照等級分排名和頭銜派的人。」王文達皺著眉毛嚥一口咖啡說。不過過了一會兒他又想起來什麼說:「李昌鎬是韓國隊的主將。」

    蘇羽換了一杯茶捧在手裡暖和一下說:「誰管他,反正等我拿夠了世界冠軍的頭銜,就去跟他再下一次十番棋。這樣子的話,不管輸贏我這輩子也都算是值得了。」

    王文達面色一滯:這話可不怎麼吉利,好好的說這個幹什麼。

    不過蘇羽和陳好兩個人似乎都沒在意,坐在一起開始討論結婚的時候去什麼地方過蜜月。陳好的意見是去德國姥姥家住兩個禮拜,然後去夏威夷。蘇羽肉疼錢,就打算在國內好好玩玩,看看山水什麼的就得了。

    省一筆算一筆啊。

    陳好似乎跟蘇羽對這個話題討論了不是一次兩次了,兩個人頭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讓王文達有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不過他也明白了蘇羽那句話的意思:我都要結婚了,你還沒個能結婚的主了,是不是也該著著急了?

    王文達幡然醒悟,在回北京的火車上就對一個素不相識的川妹子大獻慇勤,看得常昊他們一楞一楞的:「什麼時候蚊子也對女人感興趣了?」

    不過一樣是回家,張栩和日本代表團們就沒有他們走一路笑一路的愉快了。沉悶的氣氛一直籠罩在飛機裡,緊緊板著臉不說話的張栩只是抱著手上的筆記本電腦對前天的比賽進行復盤。他一直在後悔為什麼要這麼著急就飛進去而不是先進行轉換,想好好的看一看為什麼在當時會有一種安全的錯覺。

    也許只是疲勞吧。張栩揉了揉眼睛關上了本子躺在座位裡。當時被蘇羽壓得太苦了,所以急於反擊也是人之常情。他掃了一眼死氣沉沉的機艙,除了空姐推著小車走過的聲音竟然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

    一切都是因為他的失敗。日本第一人被蘇羽打成了先相先,無論在哪個角度來看也是一場奇恥大辱,尤其是日本還一向自詡為現代圍棋鼻祖。

    這還是在兩日的賽時而不是3小時,而且是十番棋而不是一盤定勝負,則更加讓日本的圍棋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

    一切都從頭再來吧。張栩搖搖頭揮去腦海中失敗的烙印,輕輕撫摸著還帶有溫度的筆記本電腦輕輕一笑:下一盤,戰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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