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棋的故事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張栩的支撐
    205張栩:先相先?

    蘇羽穩穩的坐在棋盤邊,面帶微笑靜靜的看著剛回來的張栩,頗有一些早已看穿你心肝脾肺腎你最好早早的洗好脖子等刀的意味。有些彆扭的張栩轉了轉脖子把這種感覺驅逐出去,笑起來問他:「聽說你在名人戰最後一盤的對局室裡面喊『我會回來』,是有這麼回事麼?」

    蘇羽拿出一塊手帕擦擦手指點頭說:「是有這麼回事。不過也就是當時說說,後來後悔了。這不是給我自己找病麼。」

    張栩大笑起來,搖頭說:「不過也好,你多給他們一些壓力讓他們多進步一下也好。春蘭杯可又是李昌鎬拿了冠軍。」

    蘇羽不以為然地說:「等著吧,早晚有一天我會證明沒有我參加的比賽不管誰拿了冠軍也是個沒成色的鐵帽子,早晚要摘下來。」

    張栩看他一眼沒有再說話,伸手拈起棋子拍落在棋盤上。

    研究室裡一片忙忙碌碌,剛大吃了一頓回來的棋手們紛紛找到自己的座位開始研究,桌椅磕碰的聲音,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響成一片。但是混亂之後屋子裡面卻安靜下來,極寧靜甚至能聽到酒店外潮起潮落聲。

    許久,常昊很艱難的說:「張栩想要幹什麼?跟蘇羽玩蘇羽流麼?但是下在那裡太勉強了,只要讓白棋攻擊一手就是死,而且還把外面的主動讓了出去。」

    莫非他有什麼別的想法?幾個人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來個所以然。

    蘇羽同樣被張栩的這手棋嚇了一跳,左看右看臉上冒汗很快就已經算出了幾十種變化卻怎麼也想不透張栩的想法。

    周鶴洋有些鬱悶的說:「把棋下在這裡,要不然就是有預謀,要不然就是神經病。」

    「什麼?」古力他們沒聽清楚他的話,都轉過頭來問。

    「要不然就是有預謀,要不然就是神經病。」周鶴洋低聲又重複了一遍。他可不想讓日本人聽見。

    「對了!」王文達一拍大腿,「張栩是下的昏招!並不是有什麼別的東西,他可能是誤算在這裡有一個緩氣劫,所以下在這裡,但是在這裡轉換之後卻成了空鏡子。他這是誤算。」

    但是蘇羽卻不認為這是誤算,於是就小心翼翼的在外面繞圈子想看看張栩到底想要幹什麼,卻也一直沒有動手攻擊。而張栩在那一手之後就開始後悔了,雖然臉上依舊不動聲色可心裡面卻是一連聲叫苦,生怕蘇羽借勢進攻那麼中腹的大場就算是姓了蘇了,再也沒他半點油水。

    至於現在蘇羽在別的地方打打游擊攪攪事情,在他眼裡很明顯就是蘇羽流的下法:做好一切準備就等著攻擊那一下子獲取最大利潤了……

    兩個人的臉上都是驚疑不定的神色看著棋盤,不斷地猜度著對方的心態。王文達長歎了一口氣說:「實際上兩個人都是害怕對手給自己下什麼套,所以麻稈打狼兩頭害怕,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是一個終局啊。」

    第一天的比賽就這樣草草地結束了,沒有戰鬥,沒有混亂,沒有張栩拿手的瘋狂進攻也沒有蘇羽流的出現,沒有多少精彩的鏡頭,只留下了半盤混沌而讓人看不懂的局面。

    「明天還不知道怎麼樣了,再看吧。」老聶和李昌鎬碰了一杯之後半自語的說,「怎麼蘇羽這小子就是看不出來那手棋是誤算呢?」

    李昌鎬找了找詞說:「畢竟張栩的實力和水平在那裡擺著,蘇羽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全軍覆沒,自然會小心一點,估計他是想不到張栩這手棋的意思所以不敢動,今天晚上想一個晚上應該就能想到了。」

    蘇羽的確想到了,但是當他回到棋盤邊的時候卻又開始有些猶豫了:張栩這裡,到底有沒有什麼別的東西,是不是一個圈套呢?

    他又開始苦思瞑想起來,讓外面看棋的棋手們有些不耐煩起來:「不就是打一手麼,打了又不會出問題,先試試也行啊。」

    但是蘇羽卻下不了決心去嘗試一下,以前他可沒少給人下這種套,而且張栩的上幾盤棋……想起來蘇羽心裡面就後怕,於是仔仔細細的看著棋盤生怕落下些什麼沒有看到的東西讓張栩鑽了空子。

    時間就是在思考的棋盤邊過去的,當時針指在10上而分針指在20上的時候,蘇羽終於貼過去進攻了。

    張栩想也不想,直接投子認負了。

    就這麼簡單?蘇羽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棋盤上扔過來的幾枚棋子,又抬起頭看看黯然的張栩的臉,十分的迷惑。

    「幹什麼?我認輸還不行?」張栩歎了口氣說,「算你狠,竟然可以忍到這個時候。」

    忍?這話從何說起?不是很明白的蘇羽看看他覺得不像是在說反話,哼哼唧唧的就應了下來,回頭再去找老聶王文達孔傑他們問一問就可以了。

    而每個人在回答他這個問題的時候都是用同一句話當回應:「你真的……沒看出來?」

    我沒看出來又怎麼樣?不就是一個超級低級的誤算麼,聖人還說過三人行必有我師了,一手棋沒看出來算什麼。蘇羽鬱悶的回到酒店之後連衣服也沒脫就一頭倒在床上睡了過去:反正我就笨蛋了,有本事贏了我這個笨蛋再說。

    不知道是不是蘇羽被這幫人的表情激怒了,反正後兩盤棋發揮的異常之出色,棋盤之上第一局斬殺一條十九子大龍第二局蘇羽流216手衝破張栩左右大空洗的到最後盤面上黑棋只剩下可憐的十五目。

    張栩更加鬱悶了,一個人趴在李昌鎬的懷裡失聲痛哭:「我要是再輸就要被讓了,我可不能丟這個臉啊。」

    李昌鎬也只能安慰他:「你未必下一場就一定會輸,再說就算輸了又能怎麼樣?我跟蘇羽在各種比賽的各種決賽裡面下過十幾盤棋,我不也輸麼?輸棋不算什麼,只要你跟他拼到底,我不信你還真就贏不了他了。」

    張栩眼淚汪汪的看看李昌鎬,大叫一聲撲倒在地哭喊起來:「我是真沒有信心啊,這兩個月我都是怎麼過來的?!你們誰都不知道啊,我在房間裡面一關就是一個多月,但是出來之後繼續輸,再回去再出來還是輸,如果下一盤棋又輸了我就被蘇羽讓了。這種奇恥大辱我怎麼嚥得下去這口氣!」

    李昌鎬撓撓頭也沒辦法,蹲在他面前繼續安慰說:「下一盤棋還沒下了你就失去信心了,這怎麼行?我跟你說,你知道蘇羽第一個世界冠軍是從誰的手裡面拿走的吧?」

    張栩點點頭啞著嗓子說:「你。」

    李昌鎬說:「那麼你知不知道蘇羽現在六個世界冠軍,有幾個是從我身上踩過去拿到的?」

    張栩想了想,搖頭表示不知道,李昌鎬拉著他起來說:「除了那個富士通杯我沒有參加之外,幾乎所有的冠軍都是在我眼前拿的。你說是你鬱悶還是該我鬱悶?所以說,不要太著急,慢慢來,總有一天你會超過他。」

    「那就是說,我現在肯定贏不了他了?」李昌鎬完全不能理解現在張栩的思維敏感度,只好換個方向說:「我並不是說你贏不了他,問題在於你一開始不是一勝一平麼?」

    張栩繼續嗚嗚咽咽的說:「他當時不是身體不好麼。」

    李昌鎬很無奈的說:「可是咳嗽並不影響下棋是不是?蘇羽就算身體好了,你也能贏。跟我念啊,跟我念:蘇羽不行了,我張栩才是最好的。念。」

    張栩跟著念了兩遍,然後眨麼著眼睛看李昌鎬。李昌鎬說:「你別問,晚上回去之後睡覺之前,念100遍,然後睡覺。聽我的,沒錯。」

    將信將疑的張栩擦擦臉回家之後躺在床上唸唸有詞。這東西比數山羊管用,沒過多長時間張栩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而一樣的時間,在蘇羽的家裡,躺在床上的蘇羽也在低聲的對已經睡死了的陳好說著些什麼:「我蘇羽天下第一無人能敵……」

    第六盤比賽是在雲南蒼山半山亭進行的,當蘇羽穿著一身淡藍色西裝走上亭中的時候,卻看到張栩坐在那裡閉目養神。但讓他吃驚的是,在他身上有一種隱隱的殺氣瀰漫出來,隨著微風和雲氣緩緩地飄散著籠罩在棋盤上。

    今天的天氣不錯。蘇羽坐好之後暗暗的想著:有雲彩,有微風,不過冒出來一份殺氣就顯得有些不大搭調了。

    圍棋講究的,並不僅僅是技藝,還有對自然的學習。蘇羽今天穿了一身淡藍就是為了表達對於這湛藍天空的敬意。但是看到張栩一身灰黑色格格不入的打扮和在這恬靜的自然中卻顯現出極為強烈的殺意,不由得他不歎氣。

    圍棋不僅是藝,還是道。

    過多的殺氣對於追求棋藝的境界沒有什麼好處。蘇羽這番話都是聽秀行先生和吳大師說的,每次把棋譜寄給秀行先生回信的時候先生都會說一些話,一些讓蘇羽覺得茅塞頓開的話。

    張栩太注重於勝負了,所以才會如此殺氣騰騰,但是只要應對得當,雖然開始的時候會很麻煩,只要抗住了前面的瘋狂進攻後面就會好得多。

    可當張栩睜開眼睛向他點頭致意的時候,那股讓蘇羽極不舒服的殺氣卻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半山亭中重新又恢復了寧靜恬淡的氣氛。

    蘇羽警覺之心大起:這小子,前幾盤棋的時候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是在棋盤邊就能感覺到張栩的殺氣,但是現在這種感覺竟然消失了,要不然就是他自己棋覺失靈,要不然就是張栩閉門苦練之後修身養性。

    很像是武俠小說啊。蘇羽突然覺得想笑:什麼時候下圍棋也變得跟戰陣殺伐一樣了?

    蒼城內的酒店裡面,李昌鎬卻正站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裡面看著電視畫面上臉色陰晴不定的蘇羽暗暗的笑著,臉上依舊一副淡然的神色。

    你也該吃點苦頭了,要不然以後誰都制不住你了。李昌鎬舒一口氣坐在沙發上端著飲料慢慢的品味著,看著王文達和老聶王玨幾個人擺弄著前幾天從昆明捲煙廠裡拿出來的高級香煙。

    可是戰況卻讓李昌鎬越來越感到有些意外。他本來認為蘇羽在察覺到張栩的改變之後應該會小心的先進行試探,至少在這個上午不會看到什麼東西,然後到了下午張栩開始進攻之後蘇羽會疲於應付一段,明天的這個時候蘇羽才會開始反擊分勝負。但現在開場才三個多小時,蘇羽的全面攻擊就已經搶佔了盤面上能看到的所有大場,而且先手拆入中間一子三攻的妙手更讓他的黑棋威力輻射全盤,一時間所有張栩的白棋都被籠罩在攻擊範圍之內。

    張栩在幹什麼!李昌鎬甚至有些忍不住一下子站了起來看著電視畫面上的棋盤,按捺不住內心中的驚訝:現在,並不是張栩並不想反擊,但是,整盤棋上竟然找不到一個好一點的反擊點!

    這應該才是真正的蘇羽流下法吧。李昌鎬俯身在山下正在研究的棋盤前看著,心潮起伏竟然不能自已:這是真正的蘇羽流!竟然是這樣!

    每一手棋的聯繫都是如此的緊密,和以前顯得雜亂的攻擊截然不同,你可以很明白的看到當他這一手之後的想法,卻怎麼也看不到他的後面會如何的繼續,但當他再落一手的時候所有人都恍然大悟:下在這裡正是理所當然,全盤沒有一個地方能和這麼下的好處相比,也沒有任何方式能阻擋他下在那裡。而如此大的一張大網,卻編織的如此精妙,張栩不論如何衝突卻都好似被蘇羽所掌握在手心中一樣。

    李昌鎬越看下去心中的驚駭就越是澎湃,在這空調的房間中甚至流下了汗水,滴落在山下和蘇耀國面前。

    但是兩個人卻根本沒有看到他現在的表情,眼睛都直直的看著棋盤上混若天成的奇妙安排,眼睜睜看著張栩的白棋被死死的壓制著而蘇羽卻談笑間把對局漸漸的收入囊中。

    他們根本不知道在這個時候應該如何反擊,甚至想到如果現在是自己坐在蘇羽的對面,可能就已經認輸了。

    李昌鎬緊緊地抿著嘴唇手指擋在額頭上,心念如電轉飛快的思索著各種反擊方法,甚至一些很奇怪只曾在古譜上出現過的奇異招法都被拉出來嘗試應用。

    但是一切現在都已經沒有意義了。李昌鎬雖然知道憑張栩的實力還可以硬抗下去,但是失敗在蘇羽下出第一手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

    李昌鎬突然轉身頭也不回的走出了研究室。他要去現場看看比賽,無論如何在電視上有些東西是表現不出來的。

    張栩臉色是慘白的,而坐在他對面的蘇羽的臉色同樣的也不好看。

    張栩並沒有想到蘇羽的實力竟然強橫到如此,從開始到現在的40多手棋竟然自己一點機會都沒有,除了退卻就是忍讓,想要反擊卻找不到一點頭緒。只能說蘇羽從佈局開始就下的極為完美,張栩滿身的解數卻只能被黑棋壓死使不出來。

    蘇羽卻也是有苦自己知。剛才他明顯感覺到張栩的變化之後就決定偷襲,下別人從來沒有見過只有陳好和朱鈞知道的棋,用蘇羽流從一開始就布下天羅地網。但是這種下法所耗費的精神也是原先的好幾倍。如果說以前是用一輛奇瑞軋馬路的話,現在就是開著保時捷飛馳在賽道上。雖然快,但是費。蘇羽現在已經開始有些頭痛了。他知道這是過渡燒耗腦細胞的反應,可箭在弦上不能不發,張栩的每一手他都要計算後面的六十手應對,隨時調整路線免得下錯。

    當李昌鎬到達半山亭的時候,已經到了下午比賽重新開始的時間。而這個時候蘇羽終於有些堅持不住,放鬆了對張栩右上的壓力。

    真正的蘇羽流,所耗費的精神連李昌鎬也覺得實在不是一個棋手所能承受的,更何況蘇羽的身體中少了半個肺,只憑一個肺承擔巨大的耗氧量也的確有些為難了。

    李昌鎬坐在亭子的長椅上默默地看著比賽,心裡明白張栩苦苦支撐到現在終於等到了轉機。

    能不能成,張栩會不會被讓,就看這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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