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棋的故事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奇妙的一手
    對於蘇羽來講,這一手也許可以說是他這輩子下出來的最好的、也是最奇妙的一手棋了。

    他沒有像研究室裡擺第一種方案的那樣,放出勝負手跨斷白棋。儘管黑棋對殺有利,但是蘇羽天性的不喜歡亂戰讓他想到這一點時就立刻否決了。也不像第二種方案不理侵消的白子先手搶佔上邊最後一個大場,然後和老曹磨官子。

    他只是輕飄飄的在白陣裡面點了一手。

    「這有什麼用?」陳好在北京中國棋院裡面問華學明。在她第一反應看來,這手棋一點力量都沒有,純粹是餵進去讓老曹吃的。華學明看看打扮的很漂亮入時的陳好,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和張璇擺了幾手,沉思起來。小姑娘唐莉看起來也想問相同的話,但是她的偶像陳好已經碰壁了,那麼也就不說話,乖乖的看著棋盤。

    陳好撇撇嘴,蹭到華學明身邊,看看研究。

    華學明想了一會兒,發現不管怎麼樣蘇羽都不可能從茫茫白陣裡面把那顆黑子拉出來,於是轉而研究這顆黑子的活動能力。

    不過擺了幾手,又發現這手棋在外邊也沒什麼借用。

    那麼是不是蘇羽要在裡邊作劫?華學明看了看,實在想不通蘇羽這手棋的用意所在。陳好卻像是想到了什麼,把一顆白子放在棋盤上。飛罩。

    華學明暗暗想:誰都知道應該在那封住黑子的,不過然後呢?她看著陳好,希望她能找到這手棋的作用。

    陳好想了想,把一顆黑子又放在了飛罩的那顆白子的右一路碰。

    唐莉看看沉默的陳好,又看看凝思不語低頭看棋的華學明,也學著她們的樣子對著棋盤看。

    這時華學明腦子裡面也擺著一個棋盤,上面有無數的變化圖,正在急速的進行著計算,計算這一手碰之後的形勢。

    華學明突然眼睛一亮:蘇羽是要逼著曹薰鉉下力氣吃自己的這個討厭的廢子,然後在中腹做劫以徹底封住白棋外勢。

    因為老曹左下白棋未活淨,加上輕飄飄的外勢,現在位置高不高低不低卻像鐵桶一樣厚實的蘇羽顯然劫材有利,這個劫必勝無疑。而打贏這個劫,蘇羽將貫通整個棋盤,徹底封死白棋中腹發展潛力,必然最終獲勝。

    華學明看著陳好打趣:「想不到你們倆人倒是很心意相通。」陳好臉上立刻紅起來,扭過頭去。

    聶衛平比華學明她們棋力要高的多,可以說一眼就看出來了蘇羽的企圖。他長歎一聲說:「蘇羽這小子,這四年算是把最得意的我棄子功夫徹底學到手了。罷了。」說著擺擺手,像是在向誰告別。

    而坐在棋盤前面的曹薰鉉現在渾身上下難受極了。看著那個孤零零落在自己陣勢裡面黑子卻想不出一個不吃的理由:如果不吃,那麼這個黑子衝出來那麼整個自己棋形立刻變得支離破碎不可收拾;但是真的去吃,這東西還真不好吃,蘇羽完全可以在邊上碰碰敲敲作個不大不小的劫出來讓他這半天功夫白費,而且打這個劫還要冒著被捲掉整個上邊的危險:上邊白棋折騰半天還沒有一個穩定的根。

    曹薰鉉左思右想了半天,終於決定搏一把,不管上邊了,放出勝負手在左邊跳出張開外勢以求一戰。

    本來成竹在胸的蘇羽倒沒想到老曹會破釜沉舟的跟他玩命,愣了一下。

    不過現在的蘇羽已經不是那個沒經驗的小毛頭,前面輸掉的比賽已經讓他有了很多彌足珍貴的應付困難局面的經驗。

    他沒有理會曹薰鉉的挑戰,避重就輕只是在左邊表示了一下抵抗就回身把左邊那塊孤棋就地做活。

    曹薰鉉在頑抗了30多手之後,終於黯然投子認負了。

    看到落在棋盤上的白子,蘇羽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終於戰勝這老傢伙了。

    復盤的時候,曹薰鉉問蘇羽:「你是怎麼想到這手棋的?這一手很奇妙。是跟你師父學得吧,他就很擅長於棄子,也很喜歡棄子。」蘇羽微微笑了笑,張開扇子,俏皮的說:「沒錯。當年我老師因為輸給了您,而讓中國圍棋直到95年才得了第一個冠軍,今天我也算是為他報仇了吧。」

    曹薰鉉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只是慢慢的擺著對局。

    過了一會兒,曹薰鉉又對他說:「你這盤棋下得很精彩,你很注意把握棋盤的平衡。不過顯然你還有些稚嫩,還不能真正的體會到平衡的力量。」蘇羽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表示同意。

    曹薰鉉想了想說:「你也知道,我在日本有位師兄……」蘇羽立刻搖頭說:「不知道。」曹薰鉉一愣,歪著頭考慮一下之後說:「你這小子可以說是我見過的,除了李昌鎬之外,最有天分的棋手了。所以我希望能在你前進的路上可以幫你一把:我建議你如果有時間的話,可以去日本見見我的師兄。我想他在棋盤上可以給你更大的幫助。而這些幫助都是我們給不了你的,包括你的老師聶衛平,因為我們的圍棋已經和你現在在棋盤上所表現出來的東西不一樣了。好了,棋局復到這裡,也差不多了。祝賀你進入LG杯八強。」說完,收拾一下棋子從棋盤邊站了起來。蘇羽也忙跟著站起來,跟著他走出了對局室。

    聶衛平自然對弟子如此的有出息大感高興,拉著蘇羽讓他自己給《體壇週報》寫一篇對局點評。跟來採訪的《體壇》的記者謝利自然高興:蘇羽是中國青年一代棋手的旗幟,他寫的點評肯定受歡迎。

    不過蘇羽從來沒寫過棋局點評,苦著臉對聶衛平說:「老師,我沒寫過這東西。您看您是不是替我……」聶衛平搖搖手說:「這也是對你的鍛煉。這東西很好寫的,你只要把研究室裡的意見綜合一下再添上當時你自己的想法就可以了。」蘇羽又對謝利說:「謝老師,您能不能放我一馬,讓我回去之後好好看看以前的點評寫法。下一盤咱們再說行嗎?」謝利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說:「小蘇,這盤棋說實在的,網上面已經傳開了,網友們對你那招棄子的妙手看的都跟神招似的。你不寫一下你說你對得起培養你這麼多年的聶老師麼?」蘇羽想著說:「那麼,不過,不是還有別的對局麼?孔傑跟羽根直樹那盤不也贏了麼,你讓他寫不行麼?」謝利繼續搖頭:「你聶老師都答應了,你還推辭什麼?」蘇羽看看聶衛平,聶衛平笑瞇瞇的也看著他。

    蘇羽屈服:「那好吧。我給你寫……什麼時候要?」謝利高興起來:「明天日按早上我們出稿,今天晚上你能給我麼?」蘇羽傻了:「今天晚上?現在已經3點多了,怎麼……」謝利安慰他說:「你寫得又不多,這個幾百字就可以了。你還有什麼問題問聶老師就好了,我去看看俞斌那邊。」說著告了辭,走了。

    蘇羽無奈的看著笑瞇瞇的聶衛平說:「老師,這個東西,您幫我寫一份算了。」聶衛平腦袋也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這可是你保持知名度的好方法,我怎麼能替你呢?古力那小毛孩子一直跟我和王鑫吵著要寫這個,我們還不讓他寫呢。你看看你,多好啊,記者求著你寫。」蘇羽撓撓頭,沒說話。

    讓蘇羽鬱悶的事情並不只這麼一件—實際上寫棋枰沒什麼難度—有難度的事情是:蘇妙考上大學了,還是蘇北地區理科前五名。

    這是一件好事情,為此蘇老師村裡還大擺了三天酒席,請全村人吃喜。

    但是蘇毛毛考上了大學對蘇羽來講不是好事情,因為他還欠著一個入段名額沒給他妹妹。於是回到北京之後蘇羽在聶家擺開一個神壇,保佑他妹妹沒考到北京來。

    但是事情往往出人意料。讓蘇羽欣喜若狂的是蘇毛毛沒有報北京的大學:這是因為北大清華分數太高,蘇老師擔心她落榜;理工北師大什麼的她卻又看不上眼;於是蘇毛毛報的是天津南開。

    蘇羽聽到這個消息十分高興,心想:可算是不用愁毛毛入段的事情了。這次毛毛來了就算問到他他也有話說:當初說好的是來北京上大學才行!蘇羽也暗暗感謝他爸爸:肯定是爸爸他老人家理解兒子的苦處,才按著毛毛沒讓她來北京。

    想到這裡心裡面也有點覺得對不起妹妹。蘇羽決定過幾天等錄取通知書下來之後就把妹妹接來北京,讓她好好玩兩天。

    不過蘇羽顯然忘記了一件事情:蘇毛毛是那種沒達到目的就肯善罷甘休的人麼?蘇老師和毛毛在私底下就不會有什麼交易麼?

    7月16號,星期五中午,蘇毛毛和蘇老師坐火車一起來北京,來找蘇羽。

    蘇毛毛會來是理所當然的,蘇羽甚至為了補償一下毛毛還托人(孔傑)辦了好幾張信用卡,又打進去幾千塊錢,準備好好滿足一下女人的購物天性—這也是陳好的要求。

    但是蘇老師跟著毛毛一起來這事情就變得不對了。蘇羽站在火車站台上想著,爸爸也跟過來是為什麼?趁放假沒事幹來找老聶聊天?這件事情顯然沒這麼簡單~~~

    他轉頭看看一臉熱切眺望著遠處深深的軌道的孔傑,心裡面暗暗好笑:想不到這天天人模狗樣打扮得跟假洋鬼子似的傢伙竟然喜歡我妹妹,嘿嘿,毛毛這小干辣椒不知道你吃的動吃不動~~~

    火車又晚點了,蘇羽拉著死不願意離開的孔傑到外面去吃點東西。等了半個多小時了,腿都麻了,也該休息一下了。

    坐在Mc的桌子邊上,蘇羽慢慢喝著可樂,對東張西望安靜不下來的孔傑說:「老傑,我想問你個問題。」孔傑咬一口漢堡包說:羽湊過去低聲說:「你是不是真喜歡我妹妹?」孔傑不耐煩地看看他:「從毛毛走了以後你每天問一遍,你煩不煩啊!?」蘇羽直起身子正色說:「我爸爸以後也不可能說一直在這裡。所謂長兄為父,我當然要關心我妹妹的終身幸福。」孔傑臉上不知道什麼表情,像是哭笑不得的說:「你想這個問題未免太早了吧。我才19歲!」蘇羽咳嗽一聲嚴肅地說:「你這麼說可就不對了。我要為她負責阿。當然同時也要為你負責。我怕你一旦說沾了我妹妹便宜之後就撒手跑了,那我可沒法子跟我爹媽交待了。」孔傑像看外星人似的看著他,說:「我是那種人麼?」蘇羽看看他:「是,還真是……」孔傑有點氣急敗壞:「咱們開玩笑這麼說沒關係,你可別跟毛毛亂說什麼……對了,你跟陳好是不是已經……了??」蘇羽笑瞇瞇的說:「我們可是純潔的,我跟你可不一樣。呃?那個東張西望穿紅衣服的女孩好像很面熟啊,老傑你看看那是誰啊?」

    孔傑轉過頭,通過大玻璃窗向北京站出站口看過去。

    他突然站起來叫道:「你傻啊!那是你妹妹,還看著眼熟!」說著把手裡沒吃完的半個漢堡包一扔就往外跑。

    跑了一半他又轉了回來,笑嘻嘻的對蘇羽說:「小子,我看你怎麼解決毛毛入段的問題。」說完跑了出去。

    蘇羽歎一口氣,心想我這幾天不是一直愁這件事情麼,還用你提醒麼~~~想著,一臉沉重但是勉強帶著笑容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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