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小子成帝記 正文 97章 日月刃法
    看著她背影逐漸消失在樓梯口,震北王妃驀地自語道:「烈哥,多半是你在天之靈的保佑,巖兒居然脾性大改。依他原先恃才傲物之性,蘭兒怕他會對奚先生不敬。殊不知,倒是我多慮了。」說完,眼望蒼天,美眸邊晶瑩閃亮。

    良久,良久……

    她耳裡,彷彿聽到金鼓戈響,弓矢之音,腦海裡不由浮起丈夫騎在馬上,威風凜凜地指揮三千重騎追擊北狄大汗的英武身姿。隨著黃沙捲起,鐵蹄霍霍,三千餘人奔馳到一塊峽谷地帶。這時,震北王揮手後撤,卻不想,這會,敵軍湧現,如潮瀉洪。激烈的爭鬥中,一位位震北軍勇士,倒在地上,但他們均是以一換五的代價,方才甘休。

    最後,場中惟有兩人。一個是燕頷虎項,雄糾氣昂的震北王,手中提著趙家傳世寶刀,寒光爍輝的日月刃;另一個,身披獸皮,露出渾身虯肌的莽古爾汗,手上執著一柄寬八豎直的大叉戟。

    雙方疾速對刺,刀戟相交,寶鐵脆鳴,迸發出「噌噌嗆嗆」的聲音。突然,裡面夾雜了一個「玎玲噹啷」的風鈴之聲。便在這時,兩匹馬互換了一個位置,馬上人各自牽馬回身。卻見,震北王左胸處插著一支綴著金色響鈴的混金箭矢。鮮血自他左肋,徐徐淌下,瞬間,染紅馬腳邊的黃土。

    莽古爾汗猛地大笑:「趙烈,本汗雖然佩服你,但你是本族大敵,能見你死在此處。本汗心中……」他說到這裡,連捶幾下左胸。不想,身上獸皮順著他的拍擊,剎那迸裂,從裡面冒出大股的鮮血。眼見鮮血激射半空,他雙目迷惘,駭然自問:「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怎麼……」噗通一聲,肥大的身軀先是緩緩地向側傾斜,最後重重地摔在地上,揚起大片沙霧。

    與此一刻,宣告了北狄的大英雄,莽古爾汗再歸塵土。

    趙烈冷眼相望,直到他摔下,才回過頭朝南,自語道:「蘭兒,沒想到為夫與你竟不能相攜白首。呵呵……」只見他苦笑幾聲,笑容牽著嘴角,顯得面容抽痙,很是猙獰。但瞬間,又見他忽現無比溫柔。

    蘊香塢的震北王妃,伸出手臂,想要撫摩這張面容,問問他,為何不再回家?為何不再舞劍給自己看?為何不再保衛這個國家的善良百姓?可惜,面容愈離愈遠,手指與其相距,總差那毫粟之厘。

    不多時,偉岸的身軀,與適才的敵人一般,崩然,倒在了黃沙地上。

    「啊!」震北王妃驚呼出聲,「烈哥……烈哥……」繼而嘶聲喊叫。不過,耳中沒傳來丈夫那特有的溫柔之聲,卻只有小翠的淒厲尖叫:「王妃,王妃……您怎麼樣?別嚇奴婢啊!王妃……嗚嗚……」

    被她連續搖晃,震北王妃悠悠醒轉,環顧左右,但見小樓依舊,東風依然,情知是南柯一夢。當下端身坐正,恢復了原先的雍容之態,淡淡地道:「沒事,小翠,世子如何了?」

    小翠面無人色,駭怕地問:「王妃,您真沒事麼?要不要喚大夫來看看?」

    「不用!」震北王妃搖著手,接著沉聲道:「我問你世子怎樣了?怎麼不回答?」

    小翠一驚,忙道:「哦!世子和奚先生在蘭雪堂用膳呢!」

    震北王妃揮揮手,懶懨懨地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讓我再休息一會!」

    「可是……」小翠依舊有點不放心,但見王妃眸光突寒,旋即乖巧地應聲,再次下樓。

    待見她身影杳杳,震北王妃淒苦而語:「小翠,你為何要喚醒我啊?」她知道,剛才一夢由於近段時日想念丈夫過熾,以致心神恍惚所起。長此下去,雖對自身無益,然能與丈夫時時在夢裡相見,對她來說,當真甘之若飴。暗道,倘非巖兒幼小,尚需我扶助,並時常叮囑。烈哥,蘭兒早來尋你了……

    這日,小石頭剛在奚方處下課。忽而小翠又至,說道王妃在日月軒召見。不知又有何事,當下跟著小翠到了日月軒。王妃摒退左右,小石頭則左右覽顧。但見廳中牆上懸著一幅二仙對弈圖,兩邊掛著一幅警世對聯。字句是:「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震北王妃道:「巖兒,跟奚先生學習兵法,學得怎樣了?」

    小石頭道:「還好!先生學究天人,才智超凡,兒子能學到他幾成本事,想必就可以睥睨當世了。」

    王妃笑道:「看來兒與先生相處得還不錯?」

    小石頭道:「能得先生教誨,兒子三生有幸。那敢狂悖乖張?」

    王妃聽了很是高興,道:「巖兒有此體悟,娘實感欣慰。只是,兵法一道乃萬人之策,倘若你單人獨處險地,而無一兵一卒,那又該如何是好?」

    「這……」小石頭為難得很,心想,莫不成回答你,我用《龍行八法》即可?

    正躊躇,王妃又道:「是以,身為趙家子孫,不僅要通曉兵法謀略,對於武功之道也須多加修煉。如此文武雙全,方可稱為趙家真正的嫡系血脈。而你祖父和爹爹,也會含笑九泉。」說完,不等小石頭再次說話,逕直走至對聯的右下方,伸出手指,按向「人情似紙張張薄」的那個薄字。

    隨著「嘎咧」一聲,右側牆壁突然凹陷,顯出一個尺許見方的狹小牆洞,裡面擺著一隻鎦金雕花的檀木盒。王妃取出,打開盒子,從裡拿起一本薄薄的泛黃書籍,遞予小石頭,道:「巖兒,這是趙家祖傳的刀法秘籍《日月刃法》,你拿著細細參悟。至於基本功夫,娘改日為你尋位武師來。」

    小石頭愣愣地接過,微一瞥眼,果見秘籍上寫著四個篆字《日月刃法》。與此同時,王妃又走到「世事如棋局局新。」的那張對聯下,同樣伸出手指,按向「新」字。即見左首牆壁,也是「嘎咧」聲響。只是此次凹陷的牆洞,無疑大了不少,足有一人高低。但見洞內寒光閃熾,迷濛流離。彷彿藏著無數璀璨珍珠。

    小石頭所站位置,看不清洞內情況,只道這定是趙家的藏寶窟。對於財物,他素來是有用即可,倒無分外追求,因此並沒移動腳步,依舊佇立原處,靜待吩咐。

    王妃站在洞邊,道:「巖兒,裡面是趙家傳世寶刀,日月刃。等你練好了武功,才可取出使用。」

    聞得寶刀二字,頓時引發他的愛刀習性。昔日三年砍柴,即便一柄柴刀,他也惜若珍寶。可惜後來,命運多桀,遭遇坎坷,誠然想得一柄好刀,卻始終不得其便。殊不知,今日天假其緣,居然天賜利刃。當下急步上前,便想細細欣賞。不虞,王妃忽然轉身合上洞窟,說道:「巖兒,寶刀雖利,但只是死物。惟有你習得神功,娘才會賜你寶刀。否則,與其家門貽羞,毋寧寶刀蒙塵,從此銷聲匿跡。」

    小石頭聞言頓凜,心想,王妃此言大大的有理。我儘管愛刀,但所會的,僅限廚刀和柴刀,若真拿了哪柄日月刃。確實徒令人噱。如是一想,索性豪氣萬丈道:「娘,你放心。我一定把家傳的刀法練得青出於藍勝於藍。到那時,您再親手把刀交給兒子。」說完,又想,唉……到那時,只怕真趙巖已然回來。這把寶刃,說來說去,又是水中月、鏡中花,空想一場而已。思忖間,大是垂喪。

    王妃聽了他的豪言,正感歡喜,也未察覺他神色有異。喜道:「好、好,巖兒,你果然長大了。娘、娘真是高興!」說著,回轉臻首,竟是以袖拭淚。

    小石頭道:「娘,您哭了?」每日得王妃噓寒問暖,心中孺慕大增。此刻喚她為娘,皆是自然而然,竟無半點勉強。

    「不、不,沒有,娘怎麼會哭呢?傻孩子!」說完,震北王妃竟是倉皇離去,生怕自己所說之語給兒子拆穿。

    目送王妃遠去,小石頭垂首打量手中秘籍,心想,若能把刀法練成,一來可告慰掌櫃的在天之靈,二來王妃必也高興。如此一舉兩得之事,倒要努力去做。而且,每遇及敵人,總依賴身法趨敵,似嫌不夠。想及此,立時回房,鑽研日月刃法的秘籍。

    自那日起,小石頭白天隨奚方學習兵法韜略,晚上,便是冥想練息,休養元神。至日月交會,陰陽相濟之刻,即細心參悟許掌櫃授他的《焚陽刀訣》。至於《日月刃法》,起始三天,他倒是讀得興致昂然。殊不知,稍加領悟,只覺裡面所敘刀詣無不包涵於《焚陽刀訣》內。也就是說,只要修成了《焚陽刀訣》便等如是成功了《日月刃法》。

    若換成他人,定對此咄咄怪事,大起疑竇。然小石頭生性隨和,不喜猜疑。只當是天下之奇,無獨有偶,恰被自己撞到了。

    月兔西墜,金烏緩起。

    拙政園,綴雲峰上,小石頭手提一柄長刀,斜指蒼穹,閉眼凝思。過片刻,刀線下劃,再良久,又平伸於胸。雖然動作緩慢,但仔細察看刀刃所經的弧線,竟是大有玄奧。既有虛實,又含剛柔,渾然一體得猶如大自然的衍生,無始無終,彷彿刀弧再沒盡頭。

    自長安稍得大道,又在幽谷領悟異能。他的思維,便已非同常人。

    尋常人練刀,講究的是熟能生巧,即便是刀道至乘之學《焚陽刀訣》,也需習刀人吃得了苦,受得了挫折。儘管不像普通刀法那樣,需要每招每式,千錘百煉地修習,但基本的揮刀式子卻須苦練熬習方能所成。這也是當年,許一炒總喚他上山砍柴,偏不吩咐另兩位夥計的原因。

    但今日今時的小石頭確已非同往日。他基本揮刀已有三年,雖未臻最終要求,但也所差不多。何況《焚陽刀訣》到最後,要求的是個悟字。對習刀人的天資和稟賦,分外講究。小石頭曾在大道門口徘徊,又稍窺門徑,體內元神得《睡夢心經》之冶,更是直臻修真極境。

    他此刻體內真元貫通渾身經絡,實非尋常武道真元可比。如許福緣迭加,種種奇事相累,再返身修練《焚陽刀訣》。當真如教一個鑄劍的大宗師,卻去鍛造一柄剪紙用的小剪。何用多費心血?是而,數日來,誠未到至高之境,然比之當年一無所成,自非同日而語。

    如今,他只須循著刀道至理,刻意防守,方今天下,再無幾人可以正面攻破他的門戶。固是通臂天王和隗斗再次現身,也毋庸多懼了。只是他的打鬥經驗,依舊缺乏,就算刀法熟練,火候精湛,然因信心不夠,倘若真遇著隗斗一流的宗師級高手,多半仍要落荒而逃。

    正在刀道的諸多上乘至詣裡暢想。潛意識猛地跳動數下,心境頓告失守。小石頭訝然返醒,心道,怎麼回事?何以今天會心神不寧?莫非,家中有事發生?想到這裡,未免惶恐。此生遭遇多桀,時時危難伴隨。好不易過了十數日舒坦日子,私下裡,何嘗再逢劫厄?擔憂著,莫要又是隗鬥,此人心狠手辣,萬一出手,難保王妃和奚先生也遭他毒手。

    綴雲峰獨拔於拙政園。居高臨下,再配上雄渾的等如修真元氣般的能量,眼下有甚異狀,當真是一覽無遺。但見家中僕役,剎那間均往宅門擁去,似去看甚熱鬧。

    小石頭愕然,一式龍動九天,跟著一式神龍無影。前後兩式轉圜,如羚羊掛角,沒有半絲硬砌斧鑿之痕,宛若天成。倘若此刻沖虛子在此,定然目瞪口呆,壓根不會想到自己隨便教教的傢伙,竟把本門至高輕功,運用得恁般神妙。

    行雲流水般淌過屋頂和簷角,至中堂躍下,然後急步走出。一路上,僕役只顧朝前趕去,竟無人察覺到頭頂上,自家世子的神奇表現。到了大門處,但見裡裡外外哄滿了人,不單僕役眾多,放眼望去,更多的是居住附近的百姓,也多擁來,觀看熱鬧。

    僕役們見世子來了,登自覺讓出道來。

    小石頭問旁邊一位僕役:「外面發生何事?」

    那僕役道:「稟世子,大清早也不知從那來了一群瘋子,非說他們的朋友在王府,硬想往裡沖。幸喜孟大爺經過,把他們攔在外面。這會,他們正在理論呢!」

    小石頭沉吟,「哦!有說他們的朋友是誰麼?」

    僕役道:「這倒不知,小的也是才來,就這事,也是聽看門的老王說得。」

    小石頭一笑,道:「好,知道了!」說著,逕自上前,自己去看個究竟。

    到門口,一望,不禁大驚。原來這群鬧事王府的瘋子正是糊塗二老和宋仁等九位原雷府家丁。急急忙忙上前,大聲道:「胡老、塗老、宋兄弟,你們怎麼來了?」

    他說話際,時逢孟光捋袖伸拳,打算著教訓一下,眼前這兩個不知死活的糟老頭。待聞小石頭話語,當即戛然而止,回頭望著,道:「世子,您認識他們?」

    小石頭笑笑,道:「不錯,都是老朋友了。」

    糊塗二老和宋仁他們為追查小石頭行蹤,不知費了多少心血,今日終有結果,那個興奮,簡直不用提了。胡長老一蹦而起,對於孟光的忒大不敬,也不再追究。縱到小石頭身邊,剛想開口。卻已被小石頭一把抓住手腕,說道:「胡老,有事,咱們進去說。」他怕胡長老口大無遮,亂說一氣,到時無法解釋。

    胡長老頓驚,小石頭適才哪一抓,看似簡便,又不疾速,可那落點,在他眼裡竟如蒼茫天網,無處不在。自己尚未反應,手腕即已被抓。耳聞小石頭話語,他錯愕難當中,只知茫然頷首,嘴裡咕囔著:「嗯,好,不錯,是是……」

    小石頭不知他心思,右手依舊抓著他手腕,回頭吩咐道:「你們散了吧,順便叫百姓也散了,這樣很不好!別人還以為我趙家在聚眾鬧事呢。」

    僕役們聽話地散去,留下數人出門勸退圍觀的百姓。

    小石頭則帶著糊塗二老和宋仁等人,逕直回自己的臥處。孟光本想跟著,但也被他勸退。途中,放開胡長老手腕,自己走在最前,後面是糊塗二老,再後面就是宋仁等九人。

    看看鬆開的手腕,只見上面紅痕顯然。胡長老詫異萬分,望著小石頭背影,尋思著,這傢伙,看外表愚鈍不堪,穎悟力卻是甚好。這段日,武功進步極快,那一抓,老夫誠未提防,但仔細說來,實臻絕頂手法。世上能避之人,恐也不多。

    想著,想著,不由心生敬意。

    他不知,小石頭那一抓實是元虛真人親傳的無相手。當日幽谷,這式搶丹手法,小石頭不知練了多少遍,卻始終不得神髓。孰知,今日一個情急,下意識的居然施展出來。儘管未臻十全十美,但這般千錘百煉的仙家手法,無疑不是胡長老流,便可閃躲得開。而此刻乍逢喜事,小石頭自己也沒意識到,適才那一抓,是如何得驚世駭俗。

    見山樓在綴雲峰南首,主人晨起,只須推窗,便能望見蒼翠滿眼的綴雲峰,故得其名。而古人也有出門見山,乃大吉之相的說法。是而,身為趙家繼承人的趙巖居處,也是拙政園內風光較為出色的所在。一行人腳步迅捷,不須臾,即到了見山樓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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