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們應了一聲,抬著轎子跟著馬後。而小石頭和另四位家丁則走在馬前替她開道。十餘人前呼後擁的直往城南而去。
途中,雷倩騎在馬上,顧盼得意,望著兩旁那些百姓小媳婦或是小家碧玉,心想,還是身為雷家女兒好啊!不然,豈不是和她們一樣,只能在攤上與小販們斤斤計較,再或就是在家洗衣燒飯,猶如囚徒。如是一想竟油然而生傲意,望著馬前開道的家丁,心底頗感暢喜,直覺今日出門燒香,當真是愜意萬分。
一路上,百姓們瞧著是雷府隊伍,尤其是雷家美麗的五小姐當先領頭。俱是朝旁散開,顯得很是自覺,而且每一個避道之人,臉上毫無不滿,反而極是歡喜,大有能為雷府讓道感到自豪。極個別年輕小伙,偷偷躲在人後,悄悄注視著雷倩,臉上滿是愛慕之色。
其實,雷倩也算絕色,只是她的美麗,一來年少,似個青澀的蘋果,總沒熟透鮮艷的那麼誘人;二來,性子活潑,大大咧咧,有時像個男子,欠缺了一點女性該有的溫柔賢淑。若沒她二姐在場,自然就屬她光彩照人。可一個閑雅文靜的美女活生生的站在那,又教人如何不去留意,甚至是愛慕。
那些家丁當然不敢有這心思,至於一些王孫公子,那是如蜂似碟。早早地賣通了雷府三少,得知二位小姐今日會去相國寺燒香。
雷府一行堪堪到了位於長安城南的相國寺。即見一群公子哥打扮的年輕人已然迎了上來。小石頭數了數,詫舌的竟有三十餘人。哪些年輕人甫一到雷倩的馬前,就見她柳眉倒豎,手中馬鞭凌空一響,斥道:「幹嗎?幹嗎?打劫啊?」
公子哥們一聽,登時停下腳步。其間一位大聲道:「不敢、不敢……五小姐今日當真美麗,讓我等實在大開眼界。」其餘人聞他如此說法,無不符合。固是無意雷倩的,可值此時刻,也是阿諛如海,馬屁如山,直說得雷倩縱是天仙下凡仍差她許多。
常言道,馬屁人人喜歡。即便雷倩曉得某些人言之不實,但倒豎的柳眉也緩了下來,嫣然笑道:「你們這些馬屁精,一大早就來拍,難道不曉得這裡是相國寺麼?佛門可是禁打誑語,若有人在佛祖面前依舊胡說八道,死後可是要被打入阿鼻地獄的。」
三十餘人均是長安城內傑出的風流人物,平日裡日游楚館,夜宿青樓。這種譏語,他們自如蚊蠅輕鳴,渾不當回事。無人聞之色變,且有人發誓,說自己句句屬實,字字是真。若有半字虛假,情願被打入阿鼻地獄。
雷倩瞧他們皮厚,也是無奈。正當躊躇,忽聽得軟轎裡傳出一個婉轉柔和,優美已極的聲音:「小妹,不要嚕囌了,快進寺吧!」
雷倩聽了,心道,對呀,燒香要緊,和他們多嚕囌什麼?朝家丁們道:「進寺,別理他們。」說罷,手中馬韁一緊。那匹小紅馬長嘶一聲,前蹄猛地躍起,其勢駭人已極。卻不料那些花花公子竟是巍然不動。雷倩驚詫,心道,他們怎地變大膽了?不過確實也不想與他們多嚕囌,索性從中穿了過去。
家丁們則護著軟轎隨在後頭。小石頭原當這些公子哥定會阻攔,沒想他們竟似中了邪,一個個在那怔怔地不動絲毫,眼睜睜地瞧著雷府一行從他們中間走過。
待地行遠了,那些公子們方是回醒。一人歎道:「如此動聽的聲音,假是能聽一輩子,即便現今死去也甘願了。」
有人附和:「不錯、不錯,子嚴兄此言甚合吾心!」
又一人道:「荒謬,合什麼心啊?現今便死了,又如何聽一輩子?簡直是差之千里。」
如此爭論一始,三十餘人即在寺外,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的你辨我論,好不熱鬧。
突然,一個長得極其肥胖的醜陋公子喊道:「全他媽的給我住口。」
大夥一驚,頓時鴉雀無聲。等發現原是那位醜陋公子命他們住口,卻又喧嘩起來。齊齊口誅筆伐,說他狂妄自大,跋扈張揚,實是他們中間的敗類,應該不理不睬,自此後對他的懲罰便是棄如弊履,當是從無這人一般。
醜陋公子聞得引起眾怒,立馬服軟,然後經大伙的再三商量,遂決定由他做東,在萬花樓擺上幾桌,作為向眾兄弟的賠罪。這會兒,醜陋公子重又被他們吸納進隊伍,當作最好的朋友,或者是最好的弟兄。至於先前的斥責,自是隨風飄逝,如佛前青燈剎那湮滅。
再說雷府一行堪堪到的寺門,登從門裡迎出一位五十許的老僧,後面尚跟著十來位知客僧人。老僧到了雷倩的馬前,合什道:「兩位女施主今日又來隨緣?」
雷倩儘管頑皮,可在相國寺前也不敢太過,從馬上躍下,抱了抱拳道:「明惠大師好!」她愛鬧愛玩,不喜女兒家的一套,即便行禮,也學得是幾位兄長,對於二姐的柔美溫婉,卻是嗤之以鼻,認為是自討苦吃。
明惠大師笑道:「不敢,女施主客氣了。」
雷倩道:「大師,我們可以進去了吧?」
明惠道:「老衲糊塗,竟讓女施主一直待在門口。請……」
雷倩笑笑,向身旁的家丁吩咐道:「留下一人,替我看著馬。」又對小石頭道:「你就隨我進去!也讓你長長見識。」小石頭「嗯」了一聲。
如此,留下一人後,小石頭和三位家丁編成一組,緊隨著雷倩。再後面則是四名侍女和四位家丁抬著的一頂軟轎。
剛進廟門,裡面是一大大的廣場,兩旁栽滿了直直的松樹,一衝貫雲的氣勢在四周矮牆的渲染下越發顯然。其間,尚有不少的善男信女在那焚香禱告。或拜東,或叩西。廣場中央的大香爐裡更是香煙裊裊,馨人心脾。身處這般氛圍,即便不信之人,也被如此莊嚴肅穆給震懾。值此瞬間,小石頭覺得自己心很定,很靜。陰陽真氣在這萬象融合的空間裡彷彿也變的友愛起來,固是偶爾碰撞,也無火花濺發。
不覺裡,已到大雄寶殿。殿門前佇著十來位僧人,正在勸退其餘的善男信女,要他們稍後再來。而已在寶殿裡的,即喚他們快些,說是寺裡有大事要辦。但今日的燒香人委實過多,縱是只出不進,待寶殿內空無一人時,都足足等了三柱香的辰光。
過了會兒,明惠大師容光煥發的由裡走出,合什道:「兩位女施主,寶殿已空,你們可以進去了。」
雷倩道謝,吩咐家丁在外等候,隨後從軟轎裡扶出她二姐,帶著四位侍女一同進了大雄寶殿。
小石頭坐了餘裕,覺著甚是無聊,又瞧左右無事,即在大雄寶殿周圍閒逛起來。下了寶殿前的台階,便是羅漢殿。門側擺著一張小桌,桌邊正有一年老僧人支腮瞌睡。那僧人雙眉皆白,鄂下偏是無須,瞧來光潔得很。尤其容顏紅潤,幾如嬰兒。
小石頭行到跟前,朝他斜睨一眼。其時,進進出出的善男信女甚多,見個英壯的家丁佇在門口,直是擋了小半空間,心下實也惱怒。不過在這佛門境地,每一人均是心寧神靜,卻無人斥他。
小石頭方想離去,老僧驟道:「施主,請留步。」前兩字猶如暮鼓晨鐘教人醒神,後三字粗聽沙啞,但細辨下,偏覺溫潤舒暢,恍若玉馨輕敲,擊擊點中心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