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花宮裡。
百合與杜十一娘相對而坐,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
杜十一娘說:「難得你這麼有心,專門來陪我說話。」
百合說:「媽媽,人死不能復生,我知道您現在很傷心,但是,你千萬要保重身體,我們這麼多姐妹都希望您能早日走出悲傷。」
杜十一娘歎了口氣,說:「天意啊,天意啊,如果我早一天叫你去找九哥,也不會落到現在的地步。我杜十一娘一輩子都要強、好勝,沒想到老來卻讓你們看到我如此落魄的樣子。」
百合趕緊說:「媽媽,您千萬不要這樣說。您其實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您現在的樣子正說明你的善良和重情重義。不過,看到您這樣,大家都很擔心。」
「唉……」杜十一娘將目光轉向九叔的靈位,說,「如果我心地善良,我在二十八歲時就應該回去找九哥,而不是讓他白白等了幾十年。」
「也許這就是媽媽說的天意吧。」百合緩緩說,「有情人不一定終成眷屬。但如果九叔泉下有知,也一定會深感欣慰的。」
「你知道我為什麼立下規矩,你們到了二十八歲就必須退會嗎?」杜十一娘看著百合說,「我在二十八歲時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我知道自己錯了,但沒有勇氣承認,沒有勇氣面對,所以我希望,你們能在二十八歲時,做出正確的選擇,找到你們可以依靠終身的男人,做一個平凡的女人,過平凡的生活,不要再重蹈我的覆轍。」
百合不由得一陣感動,說:「媽媽,您為了我們,真是操了不少心。」
杜十一娘說:「你們都是媽媽從小一手帶大的,都是沒有父母的孤兒,或者是被父母拋棄的可憐孩子,雖然媽媽讓你們走上了殺手這條並不光彩的道路,但媽媽的心裡,真是把你們當做親生女兒一樣看待,希望你們能幸福地生活。」
「可是,如果我們都走了,那媽媽你怎麼辦?」百合說。
「媽媽這麼一把年紀了,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再過幾年十幾年,你們都走了,媽媽也死了。至於紅花會,如果有合適的人選,我就讓她做接班人,把紅花會繼續維持下去,要是沒有,就讓它跟著媽媽一起解散吧。」杜十一娘說著,看了百合一眼,眼神裡無限惋惜。百合本是她最看好的人,雖然她很想百合能繼承自己的紅花會,但為了百合的將來,她又覺得那樣做太自私了。
「媽媽,我……」百合知道杜十一娘的心思,但自己又確實在猶豫。如果沒有偶遇易小刀,她不用考慮就會接過媽媽的重任,但現在,明知易小刀和宋曉藝已經有了實際的關係,她的心裡還是對易小刀抱有一絲希望,希望自己在二十八歲那天,能夠離開紅花谷,跟易小刀結婚生子,共度餘生。當然現在看來,這個希望太渺茫了,因為易小刀大清早竟然發誓不會喜歡她。
「媽媽知道你的心思。」杜十一娘勉強露出一絲笑容,說,「你敢把易小刀帶進紅花谷來,我就知道你和他的關係不一般。這兩天,他沒有對你怎麼樣吧?」
百合臉上頓時一片緋紅,低頭說:「他敢!」
「嗯,我紅花谷裡也絕不允許發生這樣的事。」杜十一娘點點頭,問:「他人呢?」
「不知道。」百合說,「也許在睡覺吧。他昨天還嘀咕無聊呢。」
杜十一娘說:「他是從大城市來的,陡然讓他呆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也難怪會覺得無聊。你有時間就陪他說說話,讓他慢慢適應這裡,在所有的事情都了結之前,他怕是無法回南華去了。」
「嗯,我明白了。」百合說。她沒有告訴媽媽她的擔心。
杜十一娘話鋒一轉,又說:「但是,易小刀的身份現在還是個謎。我還沒有去打聽,但憑我的記憶,始終想不起他出自哪裡。」
百合抬起頭說:「他叫易小刀,師姐叫風小刀,一個師兄叫龍小刀,另一個叫厲小刀,也許還有其他的什麼小刀,而且各個身手不凡,有些善搏擊,有些善刺探,有些善計謀,肯定是一個比較奇特的組織。」
杜十一娘皺起眉頭,說:「當然,誰都看得出他們是一個奇特的組織,但是他們竟然都敢光明正大地使用這種容易讓人起疑的名字,而且全部都是真名,說明他們有足夠的信心讓外人無法查到他們的任何底細。」
「要不要我去查查?」百合說。畢竟自己和易小刀較熟,可以得到更多的資料。
「不用了。」杜十一娘說,「易小刀是個很聰明的人,很容易對你起疑。如果他不想告訴你,可能會把你引到一條歧路上去。」
「那,萬一他要是對紅花會不利呢?」百合說。當然在她的心裡,她對易小刀是一萬個放心。
「俗話說,人不可貌相,但我還是感覺他不像壞人,也許,他隱藏身份只是為了另外某些目的吧。」杜十一娘說。這一方面確實是她的真實感覺,另一方面她也不想破壞百合心中的那個男人形象。百合心裡想什麼,她能不知道嗎?
合點頭。
杜十一娘吁出一口氣,說:「跟你說了這麼多,我的心情也好了一點了。百合,謝謝你。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百合趕緊說:「媽媽,這是我應該做的。那我先走了。」走了幾步,百合又想起一件事,回頭問:「媽媽,愛麗絲什麼時候回來?」
杜十一娘說:「如果順利,她明晚就能回來。怎麼?你以前對花組的姐妹多少有點成見,今天怎麼關心起愛麗絲來了?」
百合委屈地說:「媽媽,我對她們沒有成見,只是……」
杜十一娘說:「好了,我只是隨便說說,你是玉組的,和花組很少往來也是正常。不過你是會裡的大姐,就是要關心她們才對,畢竟,你們都是姐妹。」
「是,我知道了。」百合點頭說,「我走了,媽媽。」
杜十一娘點點頭,百合轉身出了紅花宮。
回到房子,易小刀不在,房子裡一切如舊,自己的浴巾原封不動地扔在床上,桌子上的早餐也沒動,易小刀床上的被子都忘記疊好了。
百合呆了一會兒,過去幫易小刀把被子疊好了。在掀開被子的時候,她聞到一股奇特的腥味,不由得皺了皺眉,心道這個傢伙天天洗澡,身上還這麼臭。
等到來到衛生間,發現易小刀換下的新睡衣放在木盆裡,可能打算要洗,但還沒洗。百合站在衛生間權衡了很久,最終決定先偷偷地履行一下妻子的責任,當做熱身也好,當做討好易小刀也好,先把這衣服洗了。
一兩件衣服不好拿到洗衣房去洗,而且上次為了衣服快點幹,把易小刀的衣服拿去了洗衣房,結果被那個小姑娘用異樣的目光盯得臉都紅了。於是她蹲下來準備手洗,當她觸碰到那堆衣服時,卻摸了一手濕滑的東西,抬手一聞,比床上的味道還重。百合腦袋裡火花一閃,終於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心裡一哆嗦,感覺渾身癢癢的,很不舒服,轉念一想到一想到夢裡竟然都在與宋曉藝幹著苟且之事,還大喊永遠不會喜歡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百合立刻像吞了一隻蒼蠅,頓覺一陣噁心,狠狠地丟開易小刀的衣服,把手洗了三遍,才氣沖沖地回到房間,倒在床上,抓起被子蒙住了頭。心裡難受,不知不覺眼角竟然冒出了淚水,經過全力抑制,才止住淚水的氾濫。雖說流淚是女人與生俱來的權利,但是作為一個殺手為了感情流淚,要是被同行知道了,一定被笑話變態的。再說,易小刀只是她遇到的一個男人而已,天下的男人多了去了,納卡就是一個不錯的男人,只是她不喜歡而已,等到二十八歲離開紅花谷,到時有的是機會認識男人,以自己的天使面孔魔鬼身材,和銀行裡六七個零的巨額財富,那時要找一個自己喜歡的人還不容易。
想開了一些之後,她索性睡了一覺。等到醒來時,已經過了中飯時間,起身環視房間,沒有易小刀回來過的跡象。
為了保持良好的生活規律,儘管不餓,百合還是去餐廳吃了午飯,然後回到房子,收了一陣房間,發現沒什麼好收的,又看了一陣書,也覺得看不下去,最後坐在窗前發呆,更加覺得心煩意亂。
難道是自己在擔心易小刀?他這麼一個大男人,難道還會丟了不成?難道,他會在某個花組成員的房間裡?還是因為不想見她,故意躲著她而已?或者,他是真的想念宋曉藝,獨自跑出山去了?
最後,百無聊賴的她還是幫易小刀把衣服洗了,趁外面沒人,晾到了窗戶外。然後拿起毛巾和健身服,上健身房去了。
到了健身房,因為要應付各種器材,腦海裡雜念才慢慢地消除。一口氣鍛煉了三個小時,只弄得大汗淋漓,手腳發軟,才離開健身房。健身房的那個小姑娘也以一種看外星人的目光看著她,一天來兩次,而且最後超負荷鍛煉,把自己整得像把醃菜,整個就是失戀的架勢。
百合這回沒有理會小姑娘的目光,直徑朝浴室走去,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元氣稍微恢復,才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餐廳。
一進餐廳,就看見久違了的易小刀正大馬金刀地坐在桌子邊,狼吞虎嚥地吃著晚餐。他要了四人份的米飯,兩人份的菜,霸佔了一張四人桌,旁若無人地大快朵頤。
百合要了一份米飯和菜,端著走了過去,當她把盤子重重地放在易小刀面前時,易小刀才抬起頭。
「嗨!」易小刀含糊地打了個招呼,繼續埋頭吃飯。看他那神情,似乎又像沒事人一樣。
百合在易小刀對面坐下來,冷冷地說:「你終於知道回來了?」她的聲音不高,是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
「嗯,」易小刀一邊往嘴裡塞著菜,一邊說,「餓死我了。」
不用說,看看他的吃相就知道了。百合一直想不通,一個外表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人,吃起飯來完全判若兩人。看來,「人無完人」這句話是對的。
「你這魚是哪裡來的?」百合突然發現易小刀的盤子裡放著一整條紅燒魚,足足有一斤多,已經被吃了大半,千瘡百孔的。
「我自己抓的,讓廚房弄好。」易小刀頗有些得意地說,「手藝還不錯,你要不要嘗嘗?」
「抓的?你在哪裡抓的?」百合冷著聲音問。那條只剩下骨架上一點肉的魚,她看著都想吐,還吃?
「瀑布那裡。」易小刀抬了一下頭,又低下去,說,「我看到那裡有魚,就隨便抓了一條回來。沒想到瀑布下面有那麼多魚,下次帶你去抓。」
沒想到百合一聽,頓時臉色一變,俯身說:「你在那裡抓來的魚,讓廚房給你做好?」
「有問題嗎?」易小刀反問。
「沒問題。」百合低頭說,「那裡的魚是我們自己養的。你竟然當野生的抓來,廚房的人竟然還給你做好了?」
「啊?是,是嗎?」易小刀怔在那裡,有些尷尬,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興致勃勃地提著一條魚衝進廚房時,那幾個廚師妹妹奇怪的眼神了。不過也許看在他是男人的份上,竟然沒有揭穿他,還給他做了出來。
「看來,你的人緣不錯。」百合不冷不熱地說,然後自己低頭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