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話音未落,易小刀已經一個箭步衝了出去。他一步跨下五級台階,左手在扶手上一撐,整個身體借勢飛了起來,以左手支撐點為圓心,劃出一個半圓,同時縮頭、放手,人已經凌空飛起,越過樓梯拐角,落向下一組台階。
但他並沒有直直落下,右腳在牆上輕輕一踩,稍一用力,身體已經完全改變方向,落到了八樓的走廊上。在落下的同時,左手抓住拐角處的扶手,猛地一拉,化解了往牆上衝去的力量,借勢又跨下五級台階。接下來重複之前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幾乎腳不沾地地依次飛下了七層樓梯,只用了五秒鐘。
這套動作還是很多年前進行逃生訓練時練過的,沒想到多年沒練,還是這麼熟練,只是在最後一躍的時候,縮頭的距離計算失誤,額頭撞在樓梯上,好在他在零點零一秒內彌補了失誤,額頭上只擦掉了一層皮,並沒有當場墜落。
當他飛到第二層的時候,看到宋曉藝跌跌撞撞地已經衝到了層,馬上就要到門口。宋曉藝之前受驚過度,在逃跑的時候又遇到百合折返,差點沒當場嚇暈,好在百合只是蹬了她一眼,就快速朝樓上跑去了。她就像在鬼門關又走了一遭,此時只想馬上飛出大門,回到外面安全的人群中。
易小刀卻並不這麼想,他腳下加力,身子凌空在最後一段台階的牆壁上一蹬,整個人從宋曉藝的頭頂飛過去。在宋曉藝剛剛把鐵門拉開三分之一的時候,他已經飛到門後,凌空飛腿,一腳將門踢得關上。他眼角的餘光從大門的空隙處看出去,剛好看到對面樓房漆黑的樓梯間裡閃了一下光,他飛速地朝宋曉藝撲去,將宋曉藝一把抱在懷裡。
雖然他一腳踢在門上,已經緩衝了大部分的勢能,但是由於重心不穩,還是和宋曉藝一同摔在了地上。在倒下之前,易小刀手上用力,將宋曉藝轉了個身,把宋曉藝轉到上面,自己後背朝下,重重地摔了下去。狹小的樓梯間堆滿了雜物,這一摔剛好摔到雜物上,只聽一陣辟哩啪啦的聲音,樓梯間頓時亂作一團。
在他們倒下的同時,鐵門上飛出一聲清晰的脆響,並伴隨一團火花。但是除了易小刀之外,宋曉藝並沒有察覺到異常,只以為摔下的同時撞到了鐵門。
宋曉藝正在逃命,眼看就要逃出生天,沒想到易小刀從天而降,生生掐斷了她的生路。此時她萬念俱灰,心裡知道這回非被滅口不可了。然而她突然想到了「士可殺不可辱」那句話,因為她感覺有點透不過氣來,低頭一看,易小刀的雙手正用力地抓著自己的胸部,而且是交叉的,左手抓著她的右胸,右手抓著她的左胸。
宋曉藝頓時爆發了,不知那裡來的力量,雙手抓住易小刀的手,嘩啦一下甩開,在易小刀的大腿上轉過身來,一巴掌朝易小刀的臉上甩去。
易小刀在幾秒之內做出一連串違背自然規律的高難度動作,最後在被人壓著摔在一堆垃圾上,大腦已經有點缺氧,雙手抱著宋曉藝也只是想護住她,完全沒意識到自己佔了她便宜,等到看到宋曉藝一巴掌甩來,心裡想躲,但動作明顯跟不上,雖然腦袋做出了一個向右閃避的動作,但並沒有躲開宋曉藝的憤怒一擊,只聽到左耳傳來一聲清脆的耳光聲,耳根子都發燙了。
這個耳光過於響亮,以致於宋曉藝自己都沒有想到,定睛一看,心裡頓時生出歉意,一耳光竟然將易小刀的額頭都打掉了一塊皮,兩股滲出的鮮血像兩條蚯蚓一樣趴在額頭。宋曉藝下意識地抬起右手,看著微微發疼的手掌,不敢相信這一耳光有如此大的威力,一時竟然也忘了害怕。
易小刀個子雖然不是五大三粗,但畢竟是經過了十幾年的魔鬼訓練,身體素質自然非同尋常,雖然被摔得七葷八素,但意識還是非常清醒,三秒鐘一過,立刻又恢復了神采。他直起上身,將還坐在自己大腿上研究手掌的宋曉藝推開,一骨碌爬起來,拉著宋曉藝就往樓上跑。他自己弓著身子跑,右手也放開了宋曉藝的手,一把抓住她脖子後的衣領,用力把她的頭按下去,幾乎是將宋曉藝拖在地上往上爬。
宋曉藝已經從震驚中恢復過來,恐懼重新充滿心靈,看到易小刀要將自己拖回去,嚇得大叫:「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同時雙手亂抓,希望擺脫易小刀的控制。但她的頭幾乎被壓到地面上,又被拖著快速爬樓,還沒爬上一層樓,已經頭暈眼花了,手也根本抓不到易小刀。
上了二樓,易小刀按住宋曉藝,自己把頭從窗戶探了出來,對面的黑暗中火花一閃,一點微微的白光朝這邊射來。易小刀反應迅速,縮下腦袋,躲開了第二次射擊。
就在同一瞬間,易小刀聽到樓上傳來一聲槍響,接著對面黑暗中傳來半聲慘叫,跟著是沉悶的倒地聲。
易小刀知道對方已經被幹掉,將宋曉藝提了起來,直接拎上了九樓。宋曉藝這次終於看到身邊的樓梯上冒出一團火花,同時伴隨炸裂的巨響,已經完全嚇得失語了。事到如今,只能任憑宰割了,她惟一堅持的就是不要尿出來。
易小刀閃進房間,將宋曉藝往沙發上一推,宋曉藝立刻像團棉花一樣,癱倒在沙發上。燈已經被百合關掉,易小刀將門關上,看到百合正躲在陽台的陰影裡,從瞄準鏡後面觀察著對面的樓道。
易小刀走到百合身後,說:「謝謝你救了她。」
百合沒有停止動作,平淡地說:「我只是救我自己。對面那一個已經被我幹掉,但不知道其他位置還有沒有?」
易小刀靠在角落裡,說:「我們要馬上離開這裡。」
百合收回目光,微微抬頭說:「敵暗我明,現在離開太危險了。」
易小刀眼睛看著對面樓房的天台,嘴裡說:「槍聲已經驚動別人了,警察很快就會來,再不走只會更麻煩。」
果然,下面已經傳來叫嚷聲,大家一邊猜測著是什麼東西爆炸了,一邊走下樓,站在下面的空地上仰頭察看。
有人說:「好像是槍聲!」
有人說:「什麼槍聲?是煤氣瓶爆炸!」
「你家的煤氣瓶是這樣爆炸的?」
「你家的煤氣瓶才爆炸呢!」
「別吵了,還是報警吧!」
「對,對,有困難,找警察!」
「要不要叫記者來?」
「煤氣瓶爆炸叫什麼記者?叫120吧!」
「你家的煤氣瓶是這樣爆炸的?」
「你家的煤氣瓶才爆炸呢!」
「別吵了!警察、記者、120都叫,還叫上119,說不定真是煤氣瓶爆炸呢!」
「那有熱鬧看了!」
「看什麼看?快打電話啊!」
「又要我打?我手機沒錢了!」
「你不打我打了?報料費我拿!」
「我打我打!說不定這回報料費有五百塊!」
「那你要請客。」
「請個屁!電話費你怎麼不給我分攤?」
「報料費你也沒分我一份啊!」
「你不給電話費我幹嗎要分你報料費?」
「你不分我報料費我幹嗎給你電話費?」
「操你們媽!吵到什麼時候?我來打!」
然後是打電話的聲音、爭吵的聲音、勸架的聲音、呼朋引伴的聲音,沒多久,下面已經人聲鼎沸、亂作一團了。
百合再次從紅外瞄準鏡裡觀察著可能埋伏殺手的幾個位置,但是沒有發現任何動靜。「現在下面全是人,想走也走不了。」
易小刀說:「不走就是死路一條!」
百合心平氣和:「你放心,我不會連累你們,你就說是被我劫持就行了。」
易小刀問:「你不想活了?」
百合淡淡地說:「想活,至少想活到殺了陸雲飛。但現在我無路可走。」
易小刀說:「我有路。」
百合抬起頭,看著陰影裡的易小刀,眼神中充滿驚訝。
易小刀說:「跟我來。」說著俯下身,穿過廚房,進了衛生間。
百合有些狐疑,又有些害羞,但看到易小刀一個勁朝自己招手,遂藉著陰影的掩護,回身閃進房間,拿起自己的吉他盒和背包,看了一眼倒在沙發上不省人事的宋曉藝,跟著進了衛生間。
易小刀已經將防盜窗下面的一排鋁合金桿卸了下來,露出一個可供一個人鑽出去的洞。
易小刀一面接過百合手裡的背包,一邊說:「從這裡可以沿排污管下去,樓下是一道陡坡,不會有人。」
百合將手裡的狙擊槍交給易小刀,把背包背在肩上,說:「那你呢?」
易小刀將狙擊槍裝進吉他盒:「你先走,去九叔的診所附近等我。我把宋曉藝送出去,就去找你。看來今晚就得離開南華了。」
百合利索地爬上窗台,說:「你可以跟我一起走。警察會發現她的。」
易小刀扣上吉他盒的蓋子,說:「把她一個人留下太危險了,我必須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放心,我現在也是受害者,警察不會對我怎麼樣。」
百合點點頭,說:「我在漁人診所等你,不見不散!」
易小刀搖搖頭:「不。如果一個小時後我還沒到,你就趕緊離開那裡。」
百合正要鑽出防盜窗,聽易小刀這麼一說,立刻停了下來:「我跟你一起走!」
易小刀將吉他盒放到窗台上,說:「如果我沒來,你就從漁人診所往西走,第四條巷子裡,停著一輛舊馬自達汽車,你馬上開車從西山關出關。警方沒那麼快封鎖關口,出關比較容易,晚了就來不及了。」
百合猶豫著說:「那你……」
易小刀說:「我最多被警方拘留,不會有事的。快走,趁警察還沒到!」
百合點了點頭,小心地鑽出了防盜窗,易小刀在裡面拉著她的手,幫助她順利地摸到了窗戶邊的排污管。
百合雙腳踩在排污管的一個接口處,一手抓住排污管,騰出一隻手來,說:「把盒子遞給我。」
易小刀拿起窗台上的盒子,從缺口處遞了出去,百合接過吉他盒,掛在肩上,準備順著排污管下去。
吉他盒光滑的表面在黑暗中反射出一道光芒,易小刀看到遠處陡坡下面的一座樓頂閃過一團微光,心中大驚,叫道:「小心!」
話音未落,只聽得「砰」地一聲,子彈已經命中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