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
易小刀驚呼著撲了過去,但九叔已經不行了。
聽到易小刀的叫聲,九叔艱難地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已經毫無生機,只能空洞地盯著眼前的虛空。他能撐到現在,已經消耗了全部的精力。
「九叔,我是小刀啊。」易小刀叫喚著,希望喚回九叔已經逐漸游離的魂魄。
「……小刀。」九叔眨了眨眼睛,終於能看清眼前的東西了。他扭過頭,看著跪在躺椅邊的易小刀,嘴角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九叔,對不起……」易小刀看著九叔垂死的表情,眼眶不禁濕潤起來。他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誰幹的。他早就料到陸雲飛會使用各種下作手段來逼迫他,但是他卻沒想到陸雲飛招就用了這麼狠的招,絲毫不留餘地。原本還有一絲僥倖心理的易小刀終於明白,陸雲飛不僅會用狠招,而且會狠得超出他的想像。
九叔喘息著,說:「……小刀……他們……是……是來……找你的……你……快……快走……我……我不行……了……」
易小刀忍住眼淚,說:「九叔,是我連累了你……」
九叔輕輕搖了搖頭,說:「……不要……再……說這些……了,你……去找你……大師兄……然後……離開……南華……找……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好……生活……你……一個人……不……不是……他們的……對手……你……千萬……不……不要……想著……替……替我……報仇……」說完這一段話,九叔已經很虛弱了,他知道自己與易小刀師徒們走在一起,遲早都會有這麼一天的,所以他沒有絲毫怨言,他得尊重命運的安排。
易小刀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一滴一滴地滾落臉頰。
九叔擠出一絲笑容,說:「……心……心……要靜……不管……不管……發生……什麼……事……小刀……女……殺手……不適合……你……你……為她……付出的……代價……就……就到此吧……」
易小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止住悲痛,說:「我知道。九叔,一切都到此結束了……」
九叔愛憐地看著易小刀,說:「……離開……南華……對你……和……你的……朋友……都好……離開……這裡……就當做……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易小刀含著淚點了點頭。九叔也越來越虛弱,他總是想盡快把話說完,但越是這樣,他消耗的精力就越多,死神就離他越近。
躺椅下的血液還在緩緩流動,濃稠的血液從躺椅上一滴一滴地滴落下來,沉重而緩慢。
看著九叔的生命在一點一滴地流失,易小刀卻無能為力,雖然他千萬個不願意,但理智告訴他,九叔的生命已經操縱在死神手中了。他看到了那把烏黑的匕首,就是他遺落在九叔家裡的那把,此時正深深地插在九叔的肝臟部位。
九叔喘息了一陣,斷斷續續地說:「……小刀……如果……你……能……逃過……這場……劫……劫難……你……你……幫我……一個……一個忙……」
易小刀趕緊說:「好。」
九叔的眼裡閃過一絲精光,艱難地抬起右手,易小刀伸手過去,九叔將握成拳頭的右手放在易小刀的手掌裡,然後緩緩鬆開。
易小刀接過一看,那是一枚銀戒指,被擦得錚亮,款式很普通,一看都不知道是什麼年代的款式。易小刀見過九叔的左手無名指上一直帶著一個這個的戒指,他由此猜想九叔以前是結過婚的,但是九嬸卻不知道去了哪裡,九叔沒有提起過,易小刀也沒有問。也許九嬸死了,也許因為什麼原因離開九叔了,像九叔這樣六十多歲的男人,這樣的背景,大多是獨身一人的。
但此時,易小刀看到九叔這樣慎重地交給他一個戒指,已經猜到九叔要他幫的忙是和那個可能存在的九嬸有關的。
九叔露出會心的微笑,平靜地說:「……你……幫我……找一個人,一個……女人,她叫……施怡……你要……親手把……把這個戒指……交給她……說我……說我到了地府……也會等著她……」
易小刀看著寄托了九叔全部希望的戒指,然後緊緊握在手心裡,重重地點了點頭。
九叔緊繃的神經頓時鬆懈下來,這也意味著生命頓時開始迅速地流失,趁著最後一口氣還在,九叔的手指指了指對面桌子上的一個小盒子,說:「……我……我把……毒……藥……賣了……錢……在……那裡……還有……我……我的……積蓄……你……都……都……帶走……一……一定……要……幫……我……找到……她……找……找到……毒……毒……毒……」
九叔的話還沒有全部說完,眼神瞬間變得徹底空洞,伸著的手指歪倒在一邊。在他的身下,鮮血已不再滴落,他的身體裡,已經沒有血了。
「九叔?」易小刀顫抖著聲音叫道。
九叔再也不會醒來了,他安詳地躺在那裡,就像一個熟睡的普通老人。
屋外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快速地穿過茶室和廚房,在起居室的門口嘎然而止。
易小刀沒有動彈,他依然跪在那裡,手裡緊握著九叔留下的戒指,看著九叔已經沒有生氣的面容。
陽光陡然變得強烈,起居室也變得更加光亮,光影裡,易小刀跪在地上,龍小刀站在他身後,為九叔默哀著。
良久,龍小刀才走過來,拍了拍易小刀的肩膀,說:「我會處理好九叔的後事的,你趕緊走吧。」
易小刀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緩緩走出了漁人診所。站在後門外,看著那個陳舊的木牌子,易小刀心裡一陣難過,從今天開始,漁人診所將不會再存在了。
離開舊宅區,易小刀打通了陸雲飛的電話。
「陸雲飛,你究竟要幹什麼?」易小刀語氣冰冷地說。
「我說過了,我要的東西只是你一句話。」陸雲飛不以為然地說。
「我已經告訴你,我根本不知道什麼女殺手的下落。」易小刀說。
「但我相信你知道。而且就目前的形勢來看,就算你真的不知道,你也應該想辦法讓自己知道,而不是來跟我求情。」陸雲飛說。
「陸雲飛,不管怎麼樣,這只是我們之間的事,與其他人無關,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實在讓我失望。」
「那很抱歉。」陸雲飛說,「在你說出女殺手的下落,或是找到她並交給我之前,我想還會不斷有人去拜訪你的朋友、兄弟,甚至是女人。至於他們會受到怎樣的對待,抱歉,我實在不能想像。」
「陸雲飛,你有本事就直接衝著我來,如果你再這樣藏頭露尾地傷害無辜的人,我保證你會後悔的。」易小刀說。
「哈哈哈哈……」陸雲飛大笑起來,「易小刀,你終於敢說一句狠話了?你一直把自己偽裝成普通人,現在終於露出一點狐狸尾巴了。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麼背景,但是我的話既然放出去了,就一定會做到。歡迎你來讓我後悔。」
小刀不溫不火地嗯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回到家,易小刀坐在沙發裡,開始想著對策。九叔雖然說讓他離開南華,不要報仇,但是他知道,離開南華也不能讓陸雲飛收手,陸雲飛不是要逼走他,而是要知道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如果他走了,只會讓別人為他遭殃。以陸雲飛的無恥程度來看,可能任何他認識的人都將遭到陸雲飛的傷害。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宋曉藝,一個星期前,宋曉藝還和他毫無關係,但現在,他完全可以料到,如果陸雲飛沒有得到他想要的,宋曉藝很可能就是下一個受害者。
但是要想讓陸雲飛滿足,只有找到百合並且將她的性命交到陸雲飛手裡。然而,他連百合在哪裡都不知道,只聽說她已經回到位於金三角的紅花會總部,他有那個本事孤身前往紅花會的老巢,將百合拎來嗎?
百合找不到,他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陸雲飛胡作非為,除非他能先一步將陸雲飛解決了,但是,先不說這個可能性有多大,直說如此一來,不僅整個南華的黑道會天翻地覆,他自己的整個人生也再也不會有回頭之路。
直到天黑,易小刀還是一籌莫展。手機突然響起,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讓他的心跟著一緊。
「喂?」
「是小刀嗎?……我是宋曉藝。」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聽聲音不像有事。
「哦。什麼事?」易小刀吁出一口氣。
「沒什麼事。我只是……想說,我……昨天走的時候,都沒有跟你打個招呼,所以……」宋曉藝說。
易小刀說:「哦。還有什麼事嗎?」
宋曉藝說:「還有……唔,我今天上班了。」
易小刀說:「哦。工作還好嗎?」
宋曉藝說:「挺好的。我今天買了手機卡,這是我的號碼。」
易小刀說:「哦。不過我可能要離開南華一段時間,以後你別再打我電話了。」
宋曉藝楞了半天,說:「我知道了……」
易小刀說:「沒別的事,我先掛了。」
宋曉藝說:「嗯……等等!」
易小刀說:「還有什麼事?」
宋曉藝說:「你……現在在哪?」
易小刀說:「在外面。」
宋曉藝說:「外面怎麼那麼安靜?」
易小刀沒有說話。宋曉藝說:「我是想問問,我可以過來一趟嗎?我……我忘了一些東西在你那裡。」
易小刀說:「什麼東西?」
宋曉藝說:「……嗯,一些……一些女孩子的東西……」
易小刀說:「你放在哪裡,我回去……我已經搬家了,沒看到你的東西。」
宋曉藝說:「哦……那算了……」
易小刀說:「不好意思,我現在忙,以後,也別再打這個電話了。」
宋曉藝沉默了好一陣,才說:「我以後不會再打擾你了……」
掛了電話,易小刀重重地倒在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