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小茶肆裡,易小刀和喬正林相對而坐。
現在是吃飯的高峰期,喝茶的人自然就少了,不大的茶肆裡只有三兩個人,一邊品著綠茶,一邊閒聊著。
易小刀要了一壺龍井茶,但實際上他並沒有喝。
「喬警官何必這麼偷偷摸摸?」易小刀給喬正林倒了一杯茶,說道。
喬正林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說:「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易小刀微微一笑,說:「我不會讀心術。」
喬正林端著茶杯,目光注視著茶水,說:「我很希望我的判斷是錯誤的。我希望你像你說的那樣,是一個良好市民。」
易小刀不動神色,說:「我已經給你舉報了那麼大一起案子,還不算良好市民嗎?」
喬正林抬起目光看著易小刀,說:「這也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我有理由相信,是你救走了那個女殺手,但我沒理由相信,你和她是一夥的。你和陸雲飛、王山等人接觸,但又舉報了他們之間的一樁刑事案件,說實話,我不知道你是正是邪。」
易小刀說:「如果喬警官一定要給我定性而又感到迷惑的話,不如將我看做是亦正亦邪的人,這樣不就沒有苦惱了?」
喬正林點了點頭,說:「其實人的本性之中,都有著天使與魔鬼兩個方面,好人是天使面戰勝了魔鬼面,壞人就是魔鬼面打敗了天使面。難道你的本性之中是天使面和魔鬼面勢均力敵?」
易小刀說:「喬警官是在講解哲學呢,還是玩繞口令?」
喬正林卻不像開玩笑的樣子,繼續說:「如果你真的是這樣,那麼很有可能,你在好人和壞人之間都討不了好,最後,只能給自己帶來麻煩。」
易小刀心裡想著,喬正林的話果然沒錯,現在不光警察懷疑他勾結殺手,黑道也準備大張旗鼓對付他。但他嘴裡卻說:「你的意思是讓我做好人吧?」
喬正林將杯中的茶一口喝下,說:「你果然是聰明人。告訴我那個殺手的下落,做個好人,也讓你的天使面得到安寧。」
易小刀哈哈一笑,說:「這就是警察的談判技巧?說了那麼多大道理,最後只是為了抓一個人,立個大功?」
喬正林正色說:「打擊黑暗勢力是我們警察的義務和責任」
易小刀打斷他的話:「可是我看到你的頂頭上司牛壽通和陸雲飛一干人等的關係還不錯嘛。」
喬正林頓時啞然,他也對牛壽通有諸多不滿,但面對外人,他還是想維護警察的形象,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牛警官只是為了搜集更多的情報。」
易小刀笑著說:「你以為這是拍香港的警匪片嗎?電影裡黑白兩道的關係那麼親密,只是為了劇情好看,實際上,如果真有那種情況,是不是更像是警匪勾結?」
警匪勾結?喬正林的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把自己都嚇了一跳,警匪勾結,這是天大的事啊。他不禁有些許的慌亂。
易小刀注意到喬正林的臉色有些不對,說:「喬警官,如果沒事的話,我就要先上去了。」
喬正林自己倒了一杯茶,恢復了冷靜,說:「西塘加油站的傷人事件,我已經安排人去調查了。如果不出意外,我們端掉了那個黑幫,你也算是立功一件。」
易小刀說:「不要算上我。這是我們良好市民應該做的。」
易小刀說著,站了起來。
喬正林端坐在樣子上,說:「還記得那個小混混的話嗎?自己小心點。」
易小刀頓了一下,說:「你買單。」轉身出了茶肆,走過小街,上樓去了。
打開門,窗外透進來的光線將屋裡照得有些明亮,他的目光巡視了一周,確定沒有人,才開了燈。
燈光下,屋裡的所有東西都沒有動,收得整整齊齊,只是原來放在衣櫃旁邊的那個行李箱不見了。
易小刀似乎是帶著一絲期望,走進廚房、衛生間轉了一圈,終於確定,宋曉藝是走了。
回到房間,易小刀倒了一杯水,走到窗戶前,看著外面璀璨的燈火,心裡暗暗地擔心著宋曉藝的去向。她一個女孩子,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合適的地方住,而且她一個人安全不安全,那些必須的傢俱和用品她知道去哪裡買嗎,自己竟然都忘記告訴她了。
但是不管怎麼樣,這也是他惟一的選擇。
他也想到了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像大師兄說的那樣,到外地去避一避,反正工作已經辭了,一萬塊的月薪已經結束了。但這件事情不會因為他的逃避而結束,陸雲飛如果這麼容易善罷甘休的話,也不會費那麼多周折來接近自己了。
說到底,解鈴還需繫鈴人,這件事情要想解決,他要想撇開黑道的注意力,只有等到百合出現。但是他也知道,如果百合出現,那麼等著她的只有死路一條,若是這樣,他當然寧願百合永遠也不要再出現。
用自己的性命,來換取一個萍水相逢的女殺手的性命,到底值不值得,他也不知道。但是為今之計,他也只有見機行事了。陸雲飛雖然放出狠話,但是若陸雲飛真的相信他知道百合的下落,那麼他倒是不會有性命之憂,只是不知道陸雲飛又會使出什麼樣的下作手段。
易小刀喝完水,才想起自己連晚飯都沒有吃。在廚房找到一盒方便麵,燒了一點水,泡好面,坐在桌子前吃了起來。
「咚咚咚。」安靜的房間裡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易小刀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屏息細聽,門外響起一陣嘩啦的清脆聲音,聽起來像是一排的槍栓被同時拉開。
易小刀心念一動,人已經朝廚房躍去,在廚房找到一把水果刀,易小刀輕輕地走回了房間。他沒有去看貓眼,如果對方有槍,湊近貓眼就是把腦袋湊近對方的槍口。他站在門邊,緊緊貼在牆上,右手倒握著水果刀,左手猛地拉開了門。
「哇!」門外立刻傳來一聲驚呼,「你搞什麼?差點把我嚇死了。」
門外站著的是房東,手裡拿著一本賬本,正在嘩嘩地翻看。
「房東?有什麼事?」易小刀鬆了一口氣,將水果刀順手放到桌子上去。
「什麼事?收房租啦,現在都幾號啦,還要我來催。真是好意思。」房東操著一口並不標準的普通話說。
易小刀這才想起已經過了交房租的時間了,但是昨天給了宋曉藝兩千塊,自己口袋裡剩下的錢已經不夠交房租了。於是只好說:「我今天忘記取錢了,明天給你送過去。」
「沒錢?」房東不相信地看著他,「沒錢你能開凱迪拉克?別開玩笑啦,就幾百塊錢,我們是做小生意的。」
易小刀苦笑了一下,說:「我今天真的沒帶錢,明天一定給你。」
房東看了他一眼,說:「好啦好啦。明天記得送來哦,別再讓我爬九樓了。」
房東走了,易小刀的心情卻沉重起來,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也許才剛剛開始而已。
事實很快就證明了他的擔心。第二天中午,他接到龍小刀的電話。
「小刀,你在哪裡?快去九叔那裡!」龍小刀的語氣很著急,這和他平時一貫的沉著是不相符的。
易小刀立刻就想到可能出事了,說:「我馬上過去。」
「我隨後就到。小心點!」龍小刀喘著粗氣說完,就掛了電話。
易小刀不敢耽擱,飛奔下樓,朝城中村的西邊而去。
中午時分,天氣炎熱,外面很少有人走動,加上舊宅區本來就很少人,易小刀的狂奔也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十多分鐘後,易小刀已經出現了漁人診所附近。遠遠地,易小刀就看到診所的後門虛掩著,而它平時應該是敞開著的。
易小刀將警惕提高到最高點,快而輕巧地走了過去。在離門口十米遠的地方,他伸手去摸下水管道後門的缺口,缺口還在,但裡面空蕩蕩的,他才想起,上次把匕首遺落在九叔的診所裡,忘記放回原位了。
再去找其他的武器肯定來不及了,他在地上四顧了一周,只發現一雙一次性筷子,他彎腰撿起一根筷子,輕輕一折,筷子斷成兩半,斷面是斜的,看上去很鋒利。
易小刀將筷子捏在手裡,緩緩走到門口。也許又是風把門關上的吧,易小刀想起上次虛驚一場,心裡在祈禱著,這次又是風的惡作劇。
易小刀側耳細聽了一陣,屋子裡沒有明顯的響動,他輕輕推開木門,茶室裡沒人,陽光從門口照進來,裡面顯得很安靜。通往起居室的廚房過道上,也撒著方塊形狀的陽光,所有的家什都在原地,沒有什麼動靜。
易小刀閃過廚房,進入起居室。一切如舊,九叔也像往常一樣躺在他的躺椅上,躺椅在地上投下一大片陰影。
易小刀心裡掠過一絲希望,稍稍放鬆了一點,但馬上,他的鼻子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他的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
「九叔?」易小刀輕輕叫道。
躺椅上的九叔沒有回答。
「九叔。」易小刀再次叫道,緩緩地走了過去,不祥的感覺像山一樣壓在他的心頭。
九叔依然沒有出聲。
藉著小窗戶射進來的陽光,易小刀終於看清了,躺椅下面的那片陰影是一灘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