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氤氳的藍眼睛閃爍,盯著手下那玉腿之上的傷口。
就算經歷過那麼多的血肉橫飛,就算已經見過這副慘狀,他的心在目睹那傷口的時候,仍舊在不停地抽搐。
如果這傷口在別人身上,相信他只會淡淡地掃一眼,連睫毛都不會抖一下吧。
南者猶自記得,第一次替她處理的時候,他真的幾乎無法想像,為什麼會有人捨得在這麼完美的身體上犯下如此醜惡慘不忍睹的罪行,同時他覺得自己的心很疼很疼,這個他明白的很,為什麼疼?是因為床上躺著的這人。
她細細的柳眉輕輕蹙著,小臉雪白,雙眼緊閉,他用了很大的控制力才將自己想要搖著她肩膀大喊大叫哭出來的情緒壓住。
她沒事,她沒事,她沒事。
他心中默念一萬遍,似乎這是咒語。
Anqueen,,一男人,但是你知道嗎,只有在你面前,我可以讓自己那樣。以為你離去,所以拋下原來的診所擅自跑到你喜愛的這個國度來,熟悉的空氣,熟悉的風景,你眷戀的故土,但是沒有那個熟悉的你。
非常懷念你在耳畔的吼叫,我想我真是一個被虐待狂,聽不到你的責罵,看不到你凌厲的眼神,我居然是如此的難受,只能一次次的灌醉自己。
連城靖也罵過我,可是他的罵跟你不同,跟你不同。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天堂,我現在唯一的希望是……
沒想到。就在我覺得人生最為黑暗地瞬間就籠罩在我地頭上之時。連城靖忽然告訴我,你沒有死。
Anquneen,.u|多麼的悲傷。我相信世間有神明了,上帝聽到了我的禱告,那一瞬間我躲在衛生間裡,把自己泡入水中,埋頭在水底,眼淚沒入水中,我卻開心的笑了。
只要有你。只要有你在,anqueen,
細長的手指,指甲剪得乾乾淨淨,乾淨的頭髮,不留一點灰塵。就好像一道乾淨透明的陽光。她喜歡這樣的自己,她欣賞有專業素養的人。她永遠看不起無用地軟弱的爬蟲,於是他把自己所有的軟弱都藏起來,讓笑面去面對她,努力做出她喜歡的樣子。
一切都不同了,因為你已經回來了。
南者認真地凝眸。眼睛望著那塗了藥做過手術的傷口。他的手指很長很細很直,同時很穩,是雙很適合拿手術刀地手。在這裡,他是國王,他會用自己的實力,讓她再次信服。
忘了地,不要緊,一切還長著呢。對的,一切,可以從頭再來。
用最專業的手勢將傷口收拾好,南者直起身來,對上對方那雙略帶一絲驚詫的雙眼,他笑笑,又伸手輕微按了按她的額角地傷,她地眼睛裡瞬間冒出的小惱怒是那麼的熟悉,他甚至條件反射地豎起耳朵,想聽一句:「有完沒完,沒什麼大不了地,別給我小題大做。」
但是面前的人居然沒有罵出來,南者的心有點小小失落。
「一切都恢復的很好,anqueen,):帝保佑,以後一定要注意哦!」眨了眨眼睛,南者補充。
「嗯,」武則天望著眼前這個藍眼睛的男人,雖然他的雙眼裡閃出的光芒看起來有點異樣,但……剛剛那些動作,似乎表明這男人的醫術還是有一套的。
雖然心底芥蒂未除,但女皇在瞬間還是決定暫時接納這個男人的照顧。
南者直起身,站在床邊,溫柔的眼波在她的臉上輕輕地掃著,沒有離開的勢頭。
「醫師,那個……」女皇忍不住開口。
「哪裡不舒服嗎?」他立刻問。
「沒,」女皇掃了他一眼,這張奇怪的臉在眼前出現還讓她真不適應,「檢查完畢,你可否退下?」
南者的臉上頓時露出黯然之色。磨磨蹭蹭,不想動。
「如果我有需要,會請人叫你。如何?」察覺他臉色陰晴的瞬間變幻,武則天又補充。
「好吧,」南者勉強點了點頭,「一定要叫我。」
「嗯,知道了。」女皇隨口答應。
南者依依不捨,幾乎是一步三回頭地出了病房。
「真是個奇怪之人。」武則天哼了一聲,想要坐起身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哼。」
「陛下,」常之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將她輕輕扶坐起來。
「常之,」武則天抬眼看過去,「坐下。」
「這……」
「朕讓你坐下。」
「是。」
察覺女皇話語之中略帶的怒氣,常之眉頭一皺,心中略覺不安,不再抗拒,輕輕地坐在床邊的椅子邊上。
「你……早知道易之跟安嬌嬌之間的關係?」果不其然,她開口便直奔他不想涉及的主題。
常之的頭更低:「是。」
「為什麼不告訴朕?」
「臣……是擔心……」
「擔心朕受不了嗎?」
「陛下……你無須為了張易之……」
「朕不會的。」武則天驀地歎了口氣,伸手,將面前人的下巴挑起,「常之,在你的心底,朕是那麼脆弱不堪一擊嗎?」
常之渾身一抖,情不自禁抬頭看著她。
「失去跟得到一個人,朕並不在乎。」女皇緩慢地
朕還有這點承受的自信。」
「陛下……」
「你無須為了此事介意。況且,現在也不比在武朝,常之,其實你也可以……」
「陛下!」彷彿被什麼狠狠刺到。常之驀地惶恐起來。「陛下你不要推臣離開!」
「常之,你要知道,今時不比往日,朕已經不是昔日呼風喚雨的女皇了,所以……朕的意思是……你完全可以……」
「我不要!」猛地站起身,向著身後退了兩步,常之的臉色慘白,襯得黑色眼睛越發幽深,他拒絕般搖了搖頭,沉聲說。「陛下,臣此生此世唯一要做地就是追隨陛下身邊,若陛下想要推臣離開,不如賜臣一死!」
他一眼不眨地盯著眼前人,發誓般說。
武則天略微愣了愣。
眼前地人,單膝一屈。已經跪倒在地,驕傲的頭低下:「除非我死。絕對不會離開陛下身邊。陛下,這是臣唯一的心願,請你成全我吧。是死還是讓我跟著。全憑陛下決定。」
「你……何必如此固執。」武則天皺了皺眉。
「快點起身吧。」
「陛下,你還沒有說……是……」
「朕怎麼捨得讓你死呢?」
察覺女皇口吻之中的深深眷戀跟淡淡笑意,常之驀地抬頭:「您是說……」
「常之。」女皇嘴角露出淺淺笑意。「朕不捨得你離開。更不捨的你死,以後不要再提此事。除非你是想要離開朕,朕不會再催你離開了。」
「多謝陛下。」安心的淚從眼角沁出。常之掩飾一般低下頭。
一隻雪白柔軟的小手伸出來,握住常之的手。
「有你在朕身邊,朕安心許多。」她說。
「常之,難為你了。」她說。
「是臣,心甘情願的。」他半跪在地,慢慢地抬起頭,對上那人清亮雙眸,不知不覺,在嘴角露出一個淡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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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之打開病房地門,剛邁出腳步,渾身汗毛頓時彷彿進入一級警備的獵犬一樣,根根豎起。
他飛速閃身出門,將門緊緊帶上,然後轉頭,寒聲說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與其說是詢問,倒不如說是逐客。
「嗯……」對方雙臂抱在胸前,斜倚著身子在牆壁上,見他問,反而在臉上露出絕美笑容,「本爵是來感激你的呢,燕國公,感謝你在雪地裡的時候,手下留情沒有把本爵扔出去。」
「是嗎?如果時光倒回,我會滿足你這個願望。」常之冷冷一哼,望著眼前這個人,這張禍國殃民似的臉。
張易之對於常之的冷言冷語十分習慣,並且好像有幾分受用似地,細長的眼睛睫毛閃閃,半瞇起來:「何必一看到我就跟見到鬼似地警惕呢?我又不會吃了你……而且,我對裡面那個人,暫時還是無能為力的,燕國公,像我這麼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你何必每次見到都如臨大敵一般?」
常之的眉角驀地一抽:「張易之,總之我不想要看到你這張臉在我的面前出現,廢話說完了嗎?說完了地話,你可以滾了。」
「你對我地態度,是越來越壞了,難道你忘了當初是誰救了你嗎?」張易之促狹地眨眼看常之。
一絲淡淡的窘迫的輕紅爬上常之地雙頰,他雙眼之中閃過一道寒光:「給我閉嘴!」
「呵呵呵……」張易之抬起手臂,裝模作樣地掩了掩嘴角,「害羞了嗎?如果……裡面的人聽說了燕國公你那段被非禮的風流往事……不知會是什麼表情……」
話音剛落,常之一拳打出,張易之也算是反應迅速,再加上他一直暗暗防備對方,當下腳下一閃,居然給他閃了過去。
「惱羞成怒了?」後退一步,男人纖細的身形挺立常之身前,雙眼一展,「燕國公,不要逼我,你也知道,現在不同以往,本爵要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阻攔,就算是你也不行,你再護著她也不行。」
「你果然……心懷叵測。」常之暗暗咬緊牙關,冷笑。
「我心懷叵測,不是一天兩天了,甚至說……」張易之伸出手,毫不在意地彈了彈自己肩頭筆挺衣角,「甚至從武朝那時候,就已經開始,你帶兵縱橫沙場,自然不明白朝中之事有多麼複雜跟風起雲湧,不然……有膽量的話,你可以問問裡面那個人,她——對我的『心懷叵測』也該知道幾分吧,只是不願意說破,同時也沒動手戳穿我而已,她都不在意了,你又著什麼急呢?」
常之心中輕輕一抖。
「燕國公,其實……命運這回事,真奇怪不是嗎?」張易之笑得酣暢淋漓美艷絕倫,「本來我以為我是沒什麼機會了……忽然之間一切都翻天覆地,呵呵呵……」他仰頭一笑,修長優雅的脖子閃爍細膩的白玉光。
常之忽然靜下來,他垂了雙眸,默默不語。
而那人繼續說:「本爵並不怕。燕國公,你可以如實告訴女皇陛下:這一世,陛下她的命……」張易之收斂了笑意,唇角浮現出一絲寒意,「我——要——了……」
轉身,柳腰閃動,他向著走廊的盡頭走去。常之握拳站在原地,久久不動,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