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人的臉上沒有看到預計之中的恐懼,海先生的心中的失落,他停了口,邁步便要向著樓下走去。
「站住。」
喝了一聲,武則天將周蘭生放在地上,一步步上前,厲聲喝道:「我不管這房子下面是否埋了炸藥,我也不管我們會不會粉身碎骨,現在,我只想要你救一下蘭生。」
「他?」海先生回身,「早死晚死,又有什麼區別,芶延殘喘的樣子太難看。」
他舉步向下走去,手搭在樓梯的柱子上。
武則天從後面望著男人挺直的身子,心中靈光閃爍,時機稍縱即逝,女皇把心一橫,豁盡全身力氣跳起來,向著海先生背後撞過去,海先生全然不妨,腳下一歪,身體順著樓梯骨碌碌倒了下去。
女皇握緊旁邊的樓梯邊柱,咬著牙站起身來,回頭看海先生躺在地上,似乎摔得昏了,她快速上樓,向著關周蘭生的房間疾步跑過去,傷口裂開,鮮血淋漓亦不顧,將倒地的蘭生扶起,在他耳畔低聲呼喚:「蘭生,蘭生,醒醒。」
周蘭生半昏半醒,睜開眼睛。
武則天扶起他的胳膊,將他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頭,蘭生強打精神,邁動腳步,站起身來,兩人相互扶攜,出了房間向著樓梯下走去。
好不容易下了樓梯,女皇望了地上的海先生一眼,一念之仁,歎了一聲,扶著周蘭生向著門口走去。
就在距離門邊有幾步之遙的時候,海先生手腳一動,從地上爬了起來,幾步衝上前去,一把抓住武則天的頭髮,將她拉了回來。
女皇猝不及防,伸手握住頭,跟海先生繞在一塊,周蘭生失了倚靠,身子搖搖晃晃,逐漸無力倒地。
「想要逃麼?今天誰也逃不了,一塊兒死吧。」海先生抓住女皇,面色猙獰大笑。
「瘋子!」女皇冷冷一哼。
「你說什麼?」凌厲殺氣從海先生眼中閃現,手一推,將武則天推倒在樓梯口。
「我說你是一個瘋子。」伸手擦擦嘴角的血,女皇冷笑,「喪親之痛,我也有過,只是如你這般喪心病狂不分青紅皂白者,還真是少見,想必令妹在天之靈也不會安心,另外,你有眼無珠,錯認他人,尚且不自知,還一味想要連累無辜,難怪你會對令妹之死念念不忘,想必她活著的時候你便對她心有愧疚,所以死後才會如此想要為她報仇,你並非仇恨安眉兒,你仇恨的是你自己吧!安眉兒不過是你憎恨的一個目標,用來發洩你心中對自己憎恨的目標而已!」
海先生站在原地,聽著這番話,渾身上下一片冰冷。
他年輕時候,的確不曾關心過自己的妹妹小海,當時他年輕氣盛,意氣風發,一心想要開闢自己的事業,出外見見世面,不顧胞妹的請求,留下年紀還小的小女孩在國內生活,自己遠渡重洋留學深造,等到發覺世間最重要的不過仍舊是親情的時候,小海卻已經成長為任性的叛逆少女,他一時剛愎自用,沒有好好地管束她,以至於後來慘劇發生,他只有面對屍體垂淚的份兒,潛意識裡,他已經將小海之死的最大兇手定格為自己,只是他不願意承認罷了,一心一意的尋找安眉兒,也不過是替自己開脫的一種方式。
怒視眼前的女子,她的雙眼一片清明,樣子雖然窘迫,但氣度卻仍舊不亂分毫,讓他心底十分憎恨。
「你……」他張嘴想要反駁,但卻說不出話,隔了一會卻說,「你說你也經歷過喪親之痛,你這是胡說八道,你父母雙全,胞妹仍在,你經歷過什麼?」
女皇眉頭一皺,心想若是朕說出真相,恐怕你這狂人的狂症恐怕更加厲害,於是只好說:「所以我說你認錯了人,我並非安眉兒!從頭到尾,你報仇的對象都是選錯了。」
「不可能。」海先生一揮手,「傳說安眉兒飛機失事之後,我不信這個消息,於是四處找人探聽消息,卻一無所獲,正當我覺得絕望的時候,被我發現連城靖竟有所行動,若非如此……我還真的找不到你——連城靖是你的未婚夫,他發現你未死的事實,便一直偷偷地跟隨你的左右,最終被我察覺端倪。若我認錯了人,你說連城靖會認錯人嗎?」
女皇皺起眉頭:「你說的連城靖此人,我聞所未聞,海先生,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
「不用說了,」海先生忽然一笑,「總之……」
話音未落,只聽「砰」的一聲,有什麼重重砸在海先生的頭上,他身子一晃,眼前發黑,竟然支撐不住慢慢地倒在地上。
與此同時,女皇扶著樓梯口驀地站起,艱難走到站在海先生身後的周蘭生旁邊,扶住他的手臂,將他手上的銅柱擺設接過來,握在手上。
原來就在方才女皇倒地的瞬間,蘭生便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女皇看到蘭生有
,才故意又說那麼多話,引海先生思緒混亂,無法注情形。
果然被蘭生一擊得手,只不過如此一來,蘭生渾身的體力亦消失大半,再度無力地伏在女皇肩頭。
武則天飛快地掃視了一眼撲地不起的海先生,咬了咬唇,最終皺眉將銅柱扔掉。
她扶著蘭生向門口走去,才走了幾步,只聽耳畔一聲冷笑。
眼前人影一晃,海先生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卻不上前,手腕一抖,手中已經多了一柄烏黑的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指著面前的女皇跟蘭生,冷冷地說:「別動。」
女皇心頭大恨,頓時想到蘭生高燒不退,手上力氣必定一般,海先生並未昏倒,只是一時受傷倒地而已,假如當時的她加多一下的話,便有可能將他擊斃,可惜的是……沒想到自己一時的婦人之仁,居然會被他反噬,造成這般結局。
武則天心頭暗暗反省,卻一時也無可奈何,只好下意識地將蘭生護在身後。
而面前的海先生一邊將槍口對準兩人,一邊慢慢地退至壁爐旁邊,伸手撿起一根燃燒著的木柴,這才走到玻璃窗前,站定。
「很抱歉,今天,沒有人可以走出這房子。」海先生笑了一聲,右手的槍口不動,左手的柴火一揮,火苗落在玻璃窗邊上的一根引線上,頓時之間,引線化成了一條細細的燃燒著的銀蛇,順著牆角蔓延開去。
女皇怔怔地盯著眼前之人,冷汗一滴滴地從鼻端湧了出來。
此時此刻,她的心中一片空明,無悲無喜,也無恐懼,唯獨是想:朕居然還是沒有保住蘭生,朕居然沒有……
忽然之間她的心頭一動,把牙一咬,準備將蘭生抱住,以自己的身體為盾牌,護送他出去,如果時間可以的話,能夠在炸藥點燃之前,保住蘭生一條命。
而就在她腳步微動,海先生眼光一轉發現異狀,鼻端冷哼,手上的槍管即將射出子彈的瞬間……只聽「嘩啦啦」一聲驚天動地的響聲,海先生身邊的玻璃窗在頃刻之間化成了點點碎片,未曾碎裂的大片玻璃如平面的水幕一樣倒在了海先生身上。
海先生被砸倒地,抽搐不能起身,鮮血漫流不已。
巨大的變故跟衝擊力讓女皇站不住腳,跟蘭生雙雙倒在地上,而來不及反應的生死一瞬,只見隨著玻璃窗的傾倒,一條纖長的人影隨之縱身跳入。
長髮及腰,一身朱紅色,那張臉卻更是冠絕天下的艷。
兩人目光相對,均在對方眼睛裡發現一個小小的自己,而彼此臉上的表情,有震驚,不解,喜悅,等等等等,難以形容。
「陛下……快點跟臣走。」
張易之縱身跳到武則天身邊,拉住她的手。
「易之。」輕輕一聲呼喚,女皇的口吻之中帶著更多的愛憐。
「受傷了麼?」張易之低頭,望見她腿上的傷,眉頭一皺,二話不說,雙臂縱出,將她牢牢抱在懷裡。
「易之,你做什麼!」女皇驚問。
張易之抱起她,轉身便向著門口奔去。
「放朕下來!」出乎意料,女皇的聲音之中帶著暴怒。
張易之低頭,腳步不停:「為什麼?火藥已經燃了,分分秒這裡便……」
「放朕下來!!」武則天再度沉聲喝道。
這熟悉的,帶著無上權威的聲音響起,張易之心頭好像被什麼猛地捶了一下,他默然停住了腳步,將懷中人放下。
武則天飛快地望了一眼正在嘶嘶燃燒的引線,轉身向著周蘭生躺著的地方奔過去,將蘭生扶起的瞬間,張易之明白她的用意,皺著眉奔了過來,一把將蘭生打橫抱在懷中,一手卻仍舊牽住女皇的手,雙方的視線交匯,隨即雙雙向著門口衝去。
打開門,跑出去,兩個人不敢回頭,生死迫在眉睫,只是拚命向著前方狂奔。
就在三人下了門口的台階,跑出離房子不遠之時,只聽身後「轟」地一聲驚天動地的響動,震得人耳朵在瞬間失聰。
海先生果然沒有說謊,這房子底下果是埋了炸藥,而且威力驚人。
爆炸所掀起的巨大衝擊力跟熱浪將女皇三人的身子高高地掀起,在空中劃過,隨即又重重跌落在地上。
在身體被掀起的瞬間,張易之手上用力,將女皇拉到自己旁邊,想要用雙臂抱住她,但是讓他覺得心頭巨震的是,眼前的女皇,她的雙眼,居然一直望向自己懷中的那男人身上去,並且伸出雙手,在自己扔下他的瞬間,將他牢牢抱在了懷裡。
張易之最後的視線裡所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炸藥的威力將他掀飛出去,他的手無力地在空中掙扎了一下,最終,什麼……也沒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