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節「哦!」肅王揚眉睜目,一臉的不相信。
岳震從容笑道:「既然您無意重回名利場,何不卸下肩頭的擔子,做一個默默無聞的閒雲野鶴。」
「老朽現在不過是一個老邁囚徒,何來擔子?」
「呵呵,當事者迷,旁觀者清。王爺您這一生,最重的擔子就是『肅王』二字,如果您放得下這兩個字,又何來諸多羈絆?回到江南選一處山清水秀之地,養幾畝薄田,與老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豈不快哉。」
「你是說···隱姓埋名!」肅王豁然開朗,平日略顯渾濁的眼睛裡,爆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神采。
欣然點頭,岳震接著道:「知道您真實身份的人不多,小侄也會讓他們永遠藏在心裡。我們不說,您自己不說,有誰會知道您就是當年的肅王爺?」
看著在自己的一番努力下,肅王的心眼活動起來,岳震又下了一劑猛藥。「再說,只要咱們低調行事,就算朝廷獲悉您回歸的消息,皇上為人為己,能不體諒您的難處嗎?會成心讓把這個消息搞到人盡皆知嗎?」
肅王慢慢從吃驚中平靜,眼前這個少年人在他餘生漆黑的路上,撥亮了一處火光。肅王怎能不怦然心動?刺破黑暗的光明就在前方···「我走了,大哥呢···」忽然想到了什麼,剛剛有些振奮的肅王又低下頭,喃喃道:「這件事過去後,大哥肯定還會被押回來,嬪妃們都已過世,如今只剩下他孑然一身。如果我再走了,大哥就變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黯然低頭,同情,傷感,但是岳震沒有忘記告誡自己,不要衝動。
「王爺,小侄不說您也能夠明白。就算欽宗皇帝身在此處,我們不能,也不敢帶皇帝離開此處。不能,是因為我不想去挑戰女真人的底線,把他們逼急了,誰也別想離開。不敢,就更簡單了,我不想做挑起大宋內亂的罪人。」
自覺該說的都已經說過,岳震站起來望著仍在猶豫的肅王說:「您仔細斟酌吧,不過一兩日內,大金渤海王就會趕到,到那時,我們隨時都會離開,望您早下決斷。」
走出石屋岳震不由一愣,肅王妃、柔福還有趙慎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外,只是不知一家三口都聽到了什麼。
肅王妃含笑點頭,領著兒子走回石屋。和柔福四目相對的岳震,看她一臉憂愁,眼含淚光。心痛不忍間,想說些勸慰她的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好閉上嘴巴,歎息著搖搖頭轉身離去。
「震哥···」柔福在身後低語輕喚,無助的她恨不能撲進岳震懷裡大哭一場,可是她不能,她知道那個溫暖的懷抱已經不屬於她了。
岳震停住腳步,背對著少女說:「不要逼王爺了,這個決定對他來說,很難。不管怎樣,好好的陪他們幾天吧,這樣的機會來之不易。」說罷,他邁開大步逃跑一樣的離開,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遠方的親人,他也突然開始厭惡這座冰冷的石頭城。
此後的兩天,柔福除了晚上回來睡覺,白日都和父母弟弟呆在一起,也就很少在岳震面前出現。不過拓跋月偷偷的告訴丈夫,柔福的情緒很低沉。
第七日,他們進入白石城已經七天了。侯勇有些焦慮的找到岳震,告訴他,他們離開夏州港整整半月了,如果再拖延五、六天的話,大家返回時候,就必須不眠不休的趕路,才能趕上那艘留在夏州的船。
面色沉穩的安撫侯勇耐心等等,岳震心裡一樣的焦躁。不過,他對原路返回夏州,不抱很大的希望,讓他更擔憂的是,完顏亮為什麼遲遲不肯現身。
以完顏兄弟和靈秀郡主的感情,這很不正常。眼下很像是,他們根本不在意完顏靈秀的死活,正在籌備醞釀著什麼行動。
侯勇心事重重的回去看守郡主,拓跋月提議出去走走,因為他發覺丈夫的心緒越來越不穩定,很想讓他舒緩一下壓力。夫妻倆一前一後走出石屋,前面低頭擰眉的岳震突然站住身形,側耳傾聽著什麼。
撞到丈夫背上的拓跋月也凝神細聽,也聽出來山口方向的動靜不同尋常。
「來了!」岳震眼睛一亮,彎曲的脊背陡然挺直。「月亮,咱們沒空散步了。你去把柔福找來。我在城門口等你們,記得帶上武器!」
看著健步如飛的丈夫跑遠,拓跋月也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枯燥漫長的等待終於結束。
跑到城門,岳震將晏彪和幾位義軍首領召集過來,告訴大家渤海王已經到了,讓大家小心戒備並且做好隨時離開的準備。終於有了盼頭,幾乎被消磨殆盡的熱情又燃燒起來,大家精神抖擻的各行其事,拓跋月和柔福眼看就到城門的時候,聽到了一個中氣十足的喊聲。
「老夫土古論,雍南王如約而來,請震少出來一見!」
聽到這個聲音,兩女同時面色一緊加快了腳步,很快就看到了站在城門口,一臉凝重的岳震。
「有什麼不對嗎?」
看看問話的柔福,他搖搖頭說:「土老頭前來本是意料之中,可你們剛剛聽到了嗎?他只報了完顏雍一個名號,這是什意思?就算他威信再怎麼高,也不能把渤海王省略了吧,嚴格的說,這裡是完顏亮的地盤。」
身背大弓的拓跋月上前拉起丈夫的手笑道:「咯咯,何必費神瞎猜呢?出去見見,不就什麼都清楚啦。」
三人並肩出城,碎石路走到一半的時候,對面的人群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土古論,四統領,掌門夫婦外加一個完顏雍。
就這幾個人?岳震暗生疑竇,一邊放慢步伐,一邊向他們身後張望,沒錯,根本看不到渤海王的影蹤。奇怪了?他沒有來,還是躲著不見,他們哥倆這是唱得哪一出呢?一連串的問號在岳震腦裡閃過。
「哈哈···震少不必顧慮,老夫和南王是誠心誠意來談判的,也保證不搞那些背後的小動作。」
聽到土古論的笑語,岳震立刻大聲反唇相譏道:「土老頭你也不必這樣夾槍帶棒的,本少挾持人質這一招也是跟你們女女真人學的。這也應了我們漢人的那句話,六月債還得快!不過你放心,本少可沒有什麼藥丸子給你們郡主吃。」
說著話,兩邊的人相距不過三丈,岳震和身後兩女停下來。
滿面風塵的土古論一陣赧然,抱拳拱手訕笑說:「呵呵,過去的事就不要提了,震少嘴下留情。」
岳震搖搖頭也不再和他鬥嘴,眼睛瞄著旁邊的完顏雍道:「南王別來無恙?咱們的大亮兄躲到哪裡去了?」這時候他才發覺,一臉肅然的完顏雍表情很怪。
一直盯著岳震的完顏雍,嘴角抽搐著,看樣子是強著著心中的怒火。「本王很好,不勞震少掛念。渤海王身體不適無法前來,這裡的事由本王做主,震少大可不必繞彎子,有話請講。」
「身體不適?」岳震眉頭聳動,怔怔的看著完顏雍,心裡卻無法像臉色那般平靜。
如此幼稚的借口,還有完顏雍不同往常的神情,岳震沉吟了好久才開口道:「不是本少信不過你雍南王,而是你們大金國,這個王那個王的讓我不得不防。不要我前腳和你南王談妥,後腳渤海王又來找我的麻煩,到時候不小心傷了靈秀郡主,大家可都不好看。」
沒想到靈秀郡主這幾個字一出現,不但沒有讓完顏雍服軟,卻好像一下子刺激了他。
完顏雍怒目圓睜,緊握著雙拳,眼睛竟然有些紅了。「哼哼,你堂堂的烏蘭震王,一方霸主,卻為難一個弱小女子,我完顏雍看不起你!更沒有你這樣的朋友!」
未等臉色驟變的岳震說話,他身後的柔福卻不可避免的爆發了。「哼哼!你以為震哥稀罕跟你做朋友!三年是誰更卑鄙無恥!廢話少說,想讓完顏靈秀活命,讓路!」說話間柔福一步上前,兩方之間頓時殺氣瀰漫。
土古論肩頭一晃就擋在了完顏雍身前,老尊者面有慍色的沉聲道:「帝姬這是何意!我們一腔誠意,帝姬卻如此咄咄逼人,莫非真的以為我女真無人嗎!」
柔福剛要有所動作,卻被身旁的岳震伸手攔住。「柔福且慢,要打要談,也不急著這一會。」看著柔福恨恨的退後,他的視線越過土古論的肩頭,看著完顏雍冷聲道:「南王如此激動失態,本少是不是可以認為,大金的兩位王者已經打算犧牲靈秀郡主,鐵了心要將我們留在這裡!」
「震少不要誤會,南王心繫郡主安危一路趕來,火氣難免大一些。」土古論深知岳震的性格,急忙開口解釋說:「震少放心,只要你們能保證郡主無恙,有何要求儘管開口。」
「好,本少就再信你一次。」雖然岳震滿心的迷惑,但他也不願再糾纏了,想的是速戰速決,以免夜長夢多。他咬牙道:「很簡單,你們讓路,放我們從夏州上船。等到船行海上路過登州時,你們就可以派人接郡主上岸。」
「不行!本王決不答應!」完顏雍再也無法忍耐,激動的喊道:「讓你們登船入海?如果你們不放人,本王去哪裡找妹妹?」
岳震微微瞇起眼睛,看著暴跳如雷的完顏雍,搖頭說:「南王如此失態,我看今天我們還是不要談了。等你冷靜下來,我們明日再說。」岳震不是故作姿態,是完顏雍的反常讓他很不安,他要回去好好想一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說罷他轉身要走,還是土古論開口拉住他的腳步。「震少且慢,聽老夫說兩句如何?」
回身點點頭,岳震攤手說:「請講,本少希望尊者你還有點理智,不會說那些不知所謂的胡話。我的兄弟們安全了,你說,我要靈秀郡主何用?」話是對土古論說的,但他的眼睛還是看著完顏雍。
眼神裡沒有憤怒,更沒有譏諷,反而是有些關切。因為他現在可以肯定,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才讓一向冷靜的完顏雍方寸大亂,表現的如此暴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