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節
「好了,該說的為娘已經說了,你自己掂量著吧。」岳夫人躲開兒子驚恐的目光,做母親的不想在兒子面前,顯露出絲毫的脆弱。「屏兒你去給他們小兩口準備住處,雲兒媳婦,咱們娘三個回去安歇。」
看著母親和大嫂走去裡間,岳震的心很亂,也很茫然。他想到過親人們的悲痛,想到她們對朝廷的憤怒,就是從來沒想過她們這樣大義凜然,這讓他覺得,身邊的人和事一下子變得不真實起來。
拓跋月拉起昏頭昏腦的丈夫,跟著大姐退出了正房。銀屏帶著他們穿過一個月亮門,走進了一個小偏院。
「來,快來看看。」銀屏輕車熟路的進門點亮燈火,打量著四周傷感道:「三年前剛剛搬來的時候,我就給你選了這個院子,唉,誰知道你一走就是三年,再回來時家裡已經變成這個樣子···」
「好了不說啦,來月亮,和姐姐一起鋪床。1。」
「不想連累那些僕人,母親把他們都遣散了,周伯老兩口也回鄉下投奔大中兄弟去了,如今這院子裡只留下趙媽一人,不過倒也清靜···」
進屋後,岳震就坐在桌旁,看著姐姐和妻子進進出出的忙碌,聽著她們東一句西一句的閒話家常,他還是不能擺脫那種空洞虛幻的感覺。一直到周圍突然安靜下來,他攸然回神,也才發覺姐姐和妻子已經並肩坐在對面。
「姐,累了一天回去睡吧。」
銀屏搖搖頭沒有說話,只是托腮靜靜看著小弟,有些恍惚失神。3。回首姐弟倆相依走過的那些歲月,她曾是多麼盼望小弟快快長大,能為她,能為岳家擋風遮雨。可是真正到了這一天,銀屏卻沒有了絲毫的欣慰。
看著小弟仍舊有些稚嫩的鬍鬚,看著他眉宇間深沉的陰霾,姐姐淒迷的眼眸中又蒙上一層淡淡的霧氣。
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嬌妻剛剛懷上身孕,猶如一隻將要振翅高飛的雄鷹,卻突然捲入一場看不到希望的風暴。作為他最親的一個親人,銀屏不禁柔腸寸斷,如果她可以選擇,她寧願小弟沒有長大,她依然願意擋在他的前面,替他扛起山一樣的重擔。
「姐,不用擔心,我能行!」姐弟間與生俱來的默契,岳震怎能不懂姐姐眼睛裡的哀傷?他笑笑說,儘管笑容苦澀,還是讓銀屏踏實了些許。3。
「姐相信!跟姐說說你的打算。」
岳震站起來,在地上來回踱了幾遭沉吟道:「現在還說不上有什麼具體的打算,我準備出去活動活動,先想辦法拖住案子的審理進程,只要暫時不定案,我們就還有機會,就還有翻案的可能。」
「對!」拓跋月點頭說:「當務之急是要把那個誣告姐夫和公爹的惡人找出來,只要我們能證明那惡人說的全是假的,所有問題也就迎刃而解。」
「不錯,月亮不說,我都忘了這個關鍵人物啦。」岳震猛然一頓,快步走回來坐下。「姐你有沒有什麼線索?這個人一定是姐夫身邊的親信。」
銀屏冷笑搖頭,咬牙道:「你們的想法不錯,可是你們想過沒有,爹爹是什麼人?是帶領十萬雄兵的高階將領,是國家柱石,朝廷重臣。9。豈是什麼人都能隨便誣告陷害?如果沒有朝中大員在背後指使,我想那個人斷不敢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事情到了這般地步,那人和他背後的黑手必定有所防備,很難找到不說,就算那找到又能怎樣?朝廷若是允許他翻供,那就等於自扇耳光成為全天下的笑柄。」
「所以我說···」銀屏越說越是生氣,只好停下來穩穩激動的情緒。「萬歲和朝廷來勢如此洶洶,分明就是要把這個案子辦成鐵案,就沒想過給爹爹辯白的機會!所以我說,與其費力翻案還不如做最壞的打算。」
「姐,那你說說什麼是最壞的打算?」岳震抬頭看著銀屏,也看到了姐姐臉上熟悉的剛毅和果敢。1。
「走!趁朝廷還來不及對你們下手,你倆帶著北望、珂兒離開大宋!」看到小弟弟媳同時變色,銀屏擺斷。「不要心存幻想,按大宋律法,通敵叛國是要滿門抄斬連帶誅滅九族!我們不能讓岳家的根就此斷絕,北望、珂兒,還有月亮肚子裡的孩子,才是我們岳家的希望!」
「不!要走全家一起走!」岳震立刻起身盯著姐姐,堅定的說:「要是有這個打算,我根本不會回來,死活一家人在一起!」
「姐知道,可這樣做不單單是為了你們,也是為了咱岳家的三個幼子。就聽姐姐一次,你們鬥不過朝廷,現在走還來得及。」
岳震緊繃著嘴角,連連搖頭,姐姐近乎於哀求的口氣讓他心都碎了,姐弟倆對視了好一會,他才開口道:「姐,你說的都對,我從來也沒想過和朝廷鬥,畢竟面對這樣一個龐大的國家,我的力量還是太弱小了。4。」
「既然明白,為什麼還不走呢?姐姐知道你武功很高,但是皇帝大筆一揮,滿門處斬的時候,你一己之力能救得了幾個?」
眼看著姑姐和丈夫陷入僵持,拓跋月也很著急,好不容易才抓住一個空子來說:「大姐想得長遠很對,夫君你不想放棄也沒錯,我看不如這樣。真正等到無法挽回的時候,我們兩個再帶孩子們走,姐姐您看呢?」
看到妻子一個勁的眨眼睛,岳震明白她這是拖延之計,也就沒有反對,沒想到姐姐卻大為不滿。2。
「你們呀,有這樣的打算就更不能再拖了。月亮你懷著身子,小弟既要照顧你,又要同時帶走兩個孩子,豈不是更加凶險?稍有不慎就會被人家一網打盡!」
「大姐您放心,不止是我們兩個人,與夫君最要好的西夏大國師也已經趕到,剛剛我們還見過,現在就在城外隨時都能接應。再說還有柔福,沒有她幫忙我倆還進不來呢,有這幾位絕世高人相助,帶走兩個孩子不是很困難的。」
銀屏眉頭一皺,顯然是被拓跋月打亂了思緒。「你們···你們覺得她還可以信任?皇帝可是她的親叔叔啊···」
說起這筆糊塗賬,岳震暗自傷神,也才想起來柔福沒有一同進府,他猜想是,柔福不想讓大家尷尬吧。2。
聽到大姐的疑問,拓跋月嚴肅的臉上綻出了淡淡的笑意。「柔福是不是和她叔叔一條心我不知道,但她絕對是一心一意的想幫我們。其實我也早就想跟她說,有本事的男人三妻四妾也不為過,只是一直沒敢···」
「胡鬧!」岳震立刻臉紅脖子粗的瞪眼喝道:「月亮你說什麼!從我們結為夫妻的那一天起,我就告訴過你,這種話我不想再聽到第二次!」
拓跋月扁扁嘴低下頭,銀屏趕忙打圓場說:「好了,好了,這個時侯就不要拌嘴啦,既然你們有把握帶孩子們安全離開,姐姐我也就不說什麼了。一路趕回來,肯定也沒睡過好覺,有話明天再說,都不許生氣啊,早早睡覺。我走了···」
岳震黑著臉把姐姐送走,再回到屋裡時,拓跋月已然笑嘻嘻的坐在哪等著他呢。2。
「還笑?如若再犯家法伺候!呵呵呵···」他自己也繃不住鬱悶的笑道:「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
「知道,知道···」拓跋月伸手壓住丈夫的唇,投身入懷輕聲傷感道:「我怎會不知道呢?我的男人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可是老天爺不公道啊,為什麼偏偏要這樣折磨你?我的心裡好難受···」
夫妻倆靜靜相擁,傷神在片刻的安寧之中。
秦府,火光通明的後院裡一片狼藉,來往穿梭的侍衛們小心翼翼的清理著殘局,人影綽綽的大客廳中不時傳來的吼叫,讓他們一陣陣膽戰心驚。
「混賬!混賬之極!家主竟然被我們自己家的霹靂彈所傷,這要是傳揚出去,豈不讓江湖同道笑掉大牙!查!馬上給我派人會去查!近期都是什麼人和家裡交易!」
「龍長老稍安勿躁,如淵公子的傷勢不要緊吧?」看著咆哮的龍家老供奉,一旁安坐的福親王不陰不陽的細聲道:「事已至此,也犯不上暴跳如雷。9。不過你們放心,女真人竟敢明目張膽的襲擊我大宋官員,不但你們嚥不下這口氣,本王也絕不會姑息。如今全城已經戒嚴搜捕,一旦找到他們的行蹤,本王必會替龍家討個公道!」
龍老者這才察覺在王爺面前不該如此失態,趕忙躬身說:「是是,多謝王爺掛念,如淵他只是被爆炸波及,臟腑震盪受了些內傷暫時昏迷,不礙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福王鐵青的臉色也略有好轉,回頭問那些秦府的僕人。「你家秦大人呢?敵襲的時候秦大人他沒什麼事吧?」
一直肅立的秦府立刻上前跪倒。「回稟千歲,賊人來襲之初,府上護院秦大宗師傅就保護著我家大人撤離。我家大人擔心賊人施的是調虎離山計,就帶人去大理寺監牢查看那幾個重犯了。」
「好,很好,平身起來吧。」福王欣然點頭,臉上也終於露出了笑模樣。說話間,步兵司統領王淵從外面大步走進來。
王淵先是和龍家二老點點頭,然後伏到福王耳邊,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道:「王爺,下官已經查明,土古論那廝躲進了金使節的驛館,要不要···」
福王握拳咬咬牙,偷眼看了看龍家的那些人,輕輕搖搖頭沒有回答,心領神會的王淵也不動聲色的退到王淵身後。看到統領出現,那些步兵司的大小軍官也才敢進來,接二連三的匯報殘局狀況,傷亡人數,等等···
也就在這個時候,秦檜和一個瘦高的青年人出現在門口。秦檜緊趕兩步上前給福王下跪行禮,那個青年人很自覺的留在了門外。
「秦大人不必拘禮,快快請起。」福親王彎腰將秦檜從地上拉起來,笑道:「危急時刻大人仍不忘朝廷重任,本王甚是感佩,大人果然沒有辜負萬歲的信賴,本王也一定要把這事稟明陛下。呵呵··賊人滋擾,大人不曾受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