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節
北門外,招討府的便衣暗探們,老遠就看到柔福帝姬,報信的報信,躲藏的躲藏,沒有人敢露臉。柔福心裡有數,也沒功夫和這些小人物糾纏,順利進城後直奔皇宮。
擋駕,柔福有生以來第一次被擋在養心殿外,理由是萬歲病體初癒尚在靜養,傳諭任何人都不見。柔福並不知她離京後生的事情,她的第一反應是皇帝叔叔不想見她,唯一合理的解釋是,皇帝叔叔已然洞悉她的目地,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心事重重的離開皇宮,柔福又到了福王府,這次下人們的回答更直接,王爺出門了,眼下不在京城。
再出王府,來到南北岔路口的柔福猶豫了。回鳳凰山莊,從師太那裡或許可以探出些眉目,想了片刻,她還是轉身往北,她更想知道岳府現在的處境。
剛剛轉進岳府所在的橫街,柔福心裡一緊遍體生寒,她看到了整隊的步兵司軍士,其中很多人她都很面熟,他們大都有著禁軍和招討府侍衛的雙重身份。這些人看到久未現身的帝姬千歲突然出現,也全部不知所措的面面相覷,想攔卻又沒人敢上前,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柔福到了岳府門前。
嗯?府門洞開,竟然還有兵器碰撞和喝罵的聲音。柔福激靈打個冷戰,飄身衝進去。
「混賬!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在岳將軍府邸喧嘩打鬥!」一群黑衣人背對著大門圍成一個半圈,柔福看不到裡面的情形,便怒叱一聲衝上前去。
幾個黑衣人聞聲回頭,人叢也就閃開了些許縫隙,讓柔福看到了圈中打鬥的男子和小女孩,也讓她更加怒不可遏,殘刀斷劍不分先後的出現在手中,人如浮光掠影怒喝而去。「龍如淵,你還敢在本宮面前出現,今天定不饒你!」
圈外的黑衣人不認識來者何人,自然不能讓她就這樣衝進去,紛紛擎刀上前阻攔,頓時血光迸顯,悶哼之聲連連響起。
打鬥中的龍如淵揮刀格開小女孩的短刀,閃身暴退中連忙喊道:「住手!這是帝姬千歲不可造次,大家退後!」
一干黑衣人迅閃開集結在龍如淵身後,失去目標的柔福,這才看到站在客廳門前的岳家大小姐銀屏。柔福趕忙收起兵器欲上前說話,不料剛剛與龍如淵打鬥的那個小女孩比她的動作還快,閃身橫刀就擋在銀屏面前,一雙大眼睛惡狠狠的盯著柔福。
臉色蒼白的銀屏拍拍小女孩的肩頭,看著柔福開口道:「布赤把刀收起來吧,這是我們漢人的公主千歲,咱們這樣的人見到她,都是要跪下來磕頭的。」
銀屏眼中的陌生與戒備讓柔福一陣難受,她甚至無視小女孩布赤手裡的短刀,一步步走上前去,說話的聲音亦微微顫抖。「姐姐你忘了我們的約定了嗎?你忘了我曾說過,在岳家人面前,我永遠都是柔福,不是···」
「千歲小心!」看到柔福帝姬根本不理越來越近的尖刀,龍如淵大步上前喊道。
「滾開!」被他打斷的柔福立刻飆,停步轉身冷冷道:「不要以為有人給你撐腰,本宮不敢殺你!帶著你的人滾出去!你欠下的血債,等我震哥回來自會找你清算,快滾!」
在眾多部下面前被人這般斥罵,龍如淵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站定咬牙說:「帝姬千歲恕罪,萬歲親傳口諭,命下官帶人來保護岳帥家人安全。職責在身不敢擅離,還請千歲不要為難下官。」
「混賬!與元帥家人動武行兇也算保護!再說,天子腳下,朗朗清平,岳帥家人用得著你們來保護?本宮再說一次,滾出去!」
柔福已經氣到俏臉通紅,殘刀斷劍又回到手中,看樣子是真要動手了。
被殺氣所迫,龍如淵後退了一步躬身道:「千歲明鑒,下官受命保護岳帥一家大小,可是這個番邦女子並不在岳家戶籍之列,下官也曾好言相勸讓她離去,怎知此人冥頑不靈,下官無奈才動手驅趕的。」
「戶籍?···」煞氣沖天的柔福微微一愣,盯著他問道:「萬歲命你們來保護,還要徹查岳家戶籍?」
「正是!萬歲口諭,令下官將岳帥全家察點清楚後嚴加保護,絕不容許不相干的人混雜其中,就是奴僕雜役也要查明來歷。」
一陣無力的憤怒湧上心頭,柔福知道回來都晚了,她的皇帝叔叔已經作出決定。以她對宋律的瞭解,只有罪犯的家庭才會一一清點人數,只為下一步的處罰做好準備。事情嚴重到這個地步,是她萬萬都沒有想到。
幾經思考,柔福還是收起刀劍,沉著臉問道:「那你查清楚了嗎?」
「回稟千歲,除卻在軍中服役的岳帥,岳雲,岳雷,張憲四人,岳家人係數在京,下官也一定盡忠職守,嚴加保護。」
銀屏與柔福聞聽一齊臉色大變,因為她們沒有聽到岳家那個最重要的名字。也就是說,朝廷不再承認岳家還有岳震這個人,為何?銀屏想到了那個父親親手炮製的傳言,岳家二公子流落番邦失蹤了。
大皺眉頭的柔福想的是以後的事情,皇帝叔叔對岳家難,震哥能坐視不管?否認了震哥在岳家的合法身份,是好還是壞呢?
帝姬凝眉沉思,龍如淵以為是她心有顧忌,又說道:「只是這個番邦女子···」
「好了,不要再說了!」柔福煩躁的擺手說:「這個小妹妹是本宮的客人,暫且寄宿在銀屏小姐這裡,你們還要管嗎!既然你們是奉命保護,就不可滋擾岳帥家人的起居,所以本宮現在命令你們退出去,在府門外做什麼本宮不會干涉,若是再有人膽敢進府,哼!就不要怪本宮和你們這些小人物過不去了!」
看到龍如淵開口還要強辯,柔福厲聲喝道:「住嘴!難道真要本宮動手!身為皇家侍衛統領,連我這個大宋帝姬都不放在眼裡,龍如淵你是想造反!」
子虛烏有的大帽子飛過去,龍如淵雖然不會害怕,可是他也明白,就算帝姬千歲把他當場格殺,皇帝那邊最多也不過是幾句責罵而已。正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他揮揮手帶頭走出了岳府。
黑衣人退走乾淨,躲在遠處觀望的僕從這才跑出來閂上門,銀屏拉著布赤走回客廳,柔福硬著頭皮跟了進去。
「銀屏姐姐,這裡面恐怕有什麼誤會,稍後我就去覲見皇帝叔叔,去···」
銀屏坐下淡然笑笑,打斷了柔福的話。「帝姬千歲不必遮掩了,將要生什麼事,我們都很明白的。我家夫君奉調回京整整一月,從蔡州到京城打個來回都夠了,如今卻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算算日子,我爹爹也應該回到京城,至今也未進家門,前方將領都在回京途中莫名其妙的不見了,兵部和太尉府卻一問三不知,這也太奇怪了吧。」
「如若帝姬千歲無意落井下石,就請轉告萬歲爺,切勿聽信佞臣讒言錯怪了我岳家,到頭來誤人誤己,後悔莫及。」
這個時侯,柔福那還在意銀屏的冷臉,頹然坐下道:「皇帝叔叔與岳帥的誤會,最終會有個是非曲直,我是擔心震哥,他正在回來的路上,若是他知道後鬧起來,唉···」
「哦,帝姬千歲有小弟的消息?」不但銀屏急忙想問,布赤也轉過臉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柔福。
「唉,我與他們兩口子在遼東分手還不到一個月,我正要送人去震哥的部落,半路上聽到一些事,這才趕回來,進城也就是一個時辰。現如今他倆也應該回到宋境,只是具體到哪兒了還不清楚,姐姐放心,我和他的朋友商量過了,一定想辦法先把他擋在城外,不會讓他大鬧京師,沒法收場的。」
她的一席話,被銀屏聽去不免大感奇怪,柔福話語中透露出來的訊息,實在是和岳震家人們預想的大相逕庭。
「幹嘛不讓我阿哥回來!你和那些壞人是一夥的!」布赤的反應又是另外一種,銀屏趕忙喝止,又赧然向柔福笑笑。
「阿妹不要瞎說,這位姐姐是為你阿哥著想。」
「是啊,你就是震哥在吐蕃認的阿妹吧?」柔福不覺被怒目而視的布赤逗樂了,笑嘻嘻的看著她說:「你阿哥脾氣那麼大,聽說家裡有事,還不把京城鬧個天翻地覆?呵呵,方才銀屏姐姐不是說了嗎,我家皇帝叔叔是誤聽小人讒言,解釋清楚就沒事了。如果被你阿哥這麼一鬧,豈不是亂上添亂?」
大眼睛咕嚕咕嚕的轉著,布赤先是一臉茫然,然後又戒備的瞅著柔福道:「你就是大宋的公主?我知道你,你會搶我阿姐的男人嗎?」
柔福聞聽頓時忍俊不禁,紅著臉失笑說:「咯咯,小小孩子懂得還挺多的,我和月亮是好姐妹,我才不稀罕搶她的男人呢!」
「好姐妹···」銀屏驚呼一句立刻張大了嘴吧,滿臉難以置信卻又非常古怪的表情。柔福也醒覺這種解釋太過曖昧,臉臊的大紅布一般嬌嗔道:「銀屏姐姐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們,我們現在···」
話未說完,柔福不禁語塞,他們的關係又豈是三言兩語能夠解釋清楚?再想到眼下的情形,她心中的那點羞怯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紅霞尚未散盡,愁苦又上眉頭。
「還是震哥比我有見識,雖然我們不是夫妻,但是眼下這種情形,皇帝叔叔都躲著我不肯相見,如果我們真成了···唉···好難哦···」
三個大小女子,坐在岳家愁的時候,撤出岳府的龍如淵已經跪在了高宗皇帝的面前,如實稟報了剛剛岳府內生的事情。
聽過他的簡短匯報,高宗趙構微微一笑道:「龍統領平身起來吧,呵呵,這個丫頭一回來就給朕找麻煩。這樣也好,告訴你的人就守在府外好了,不過要注意來往進出之人,有狀況及時回報。岳府那邊龍統領就不必管了,你現在馬上帶人去城北碼頭,去接議和回京的秦檜秦大人。」
龍如淵恭恭敬敬的領命退出來,他走到御書房的門口,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時候,趙構的聲音再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