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節
「姐,你剛剛還心急火燎的,怎麼出了城反而慢吞吞的了?」
「嘻嘻,小弟你不知道,前面那個傢伙鬼著哩,要是走太快被他現,那傢伙肯定要趕咱們回去的。」
姐弟倆小心翼翼躲躲閃閃的時候,岳震已經出現在山口,也在第一時間就被鐵獅子們警戒的弟子現,吹響了傳訊的哨子。看到他們如臨大敵,岳震笑笑遠遠站住,等著聽到哨聲的四統領先後趕來。
火把點起來,一團團火焰在山口的強風中獵獵飛舞。火光中,岳震看到四統領的嘴角都還掛著油漬,想必是一頓美餐被他給攪了。
「哈哈哈,不好意思,打擾幾位師父吃飯了。抱歉,抱歉。」笑著抱拳拱手,岳震環視四統領好奇道:「四位悉數在場,誰給你們的渤海王送信呢?」
佟鎮遠有些尷尬的擦擦嘴說:「震王不要拿我們開心啦,你滅了庫莫奚王,怎會不知道獵鷹這種生靈?震王放心,你的要求我們已然如實傳送,今個晌午應該到了京師。我們女真向來視諾如命,決不食言!」
「哼!震王深夜到此,恐怕是來探虛實的吧?」從來都是沉默寡言的孛術魯,不禁有些激憤冷聲道:「若是我們走掉一兩個,震王今夜就會痛下殺手了吧!」
岳震不以為意的笑笑說:「你們會不會信守約定,現在還不知道。呵呵,咱們也不是初次相識了,本少是什麼樣的人,各位心知肚明,又何必說這種傷和氣的話。」
四統領不覺都為之一愣,想想也都暗自點頭。岳震這個人雖然刁鑽難纏,倒也不失為一個光明磊落的漢子,望北驛時間的前前後後,他們都很清楚,尤其是岳震為兄弟忍辱負重的種種行徑,他們又怎能不佩服?
想到這個時候還是少生事端,佟鎮遠開口化解道:「那是,那是,既然震王無意為難我們幾個,不知今夜所為何事呢?」
這個時侯,柔福已經帶著弟弟悄悄接近,兩個人藏在山側的暗影中,把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姐姐,女真人為什麼叫岳公子震王?」
趙慎突然低聲開口,把柔福嚇了一跳,慌忙把兄弟拉進懷裡縮了縮身子。看到那邊未曾有人察覺,她這才鬆了口氣,嘴巴貼到趙慎的耳邊,用真氣壓制著聲音,輕聲向他說起岳震在吐蕃高原的事跡。
「要糧食。」岳震乾脆利落的三個字,讓四統領頓時陷入呆滯。愣了片刻,溫迪罕才搖頭苦笑說:「震王真的沒把我們當外人,跑來跟我們要糧食。呵呵,震王還沒吃飯吧,這裡有酒有肉,要不要跟我們幾個湊合一頓?」
其它三位統領,都把這當做一句下台階的場面話。想想也真窩囊,被包圍的敵人,跑來理直氣壯的要糧食,不給還不行。
「呵呵,好啊。這幾個月整天都是大米白面的,實在沒什麼滋味。幾位如此盛情,本少怎麼好意思推辭哩。嘿嘿嘿···」
四統領再次瞪大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最年輕氣盛的烏朗節不禁有些熱血上湧。「震王真豪氣!我小烏就服你這樣的人!」說罷,轉身對後面喊道:「弟兄們把烤羊架子和火堆都給我挪過來!」
岳震笑盈盈的看著那些鐵獅子弟子搬來乾柴,就地生火,片刻的功夫,熊熊篝火和香氣四溢的烤羊就出現在面前。
「震王請!」
毫不客氣的緩步上前,圍火而坐,岳震用力的吸了口氣,瞇著眼睛愜意的讚道:「好香啊,好懷念這個味道。」
「哈哈哈···」統領們相視而笑,烏朗節接過弟子奉上的酒罈,抬手甩給岳震。「震王嘗嘗,這是遼東最有名的隆州燒刀子,也是我們鐵獅子弟子行走江湖的必備之物。來,先幹了這一壇再說!」
拍開泥封,舉起罈子咕咚咕咚一通牛飲,辛辣火熱的液體順著喉嚨而下,岳震頓時感覺到了久違的舒爽,好不酣暢淋漓。
孛術魯僵硬的面部柔和了許多,他也揚起手裡的罈子大大灌了一口後,擦著嘴邊的酒漬笑道:「呵呵,震王是我見過最豪爽的漢人,也是最不像漢人的一個。」
佟鎮遠也不覺被這些年輕人感染,伸手舉刀切肉中間仰頭大笑說:「哈哈,短短的三年之間,震王就率領一個萬人的大部族崛起吐蕃,其中的英雄事跡傳遍北方各族。你問問他自己,他還能算是一個純正的漢人嗎?」
「哈哈哈···」四統領齊聲朗笑,把空罈子丟到一邊的岳震也笑起來。是啊,至少在遙遠的烏蘭,在那片火熱的土地上,那裡的人們早已不記得,他是個漢人。
篝火,烤羊,烈酒,此情此景讓岳震一下子恍惚起來,布哈峻,魚兒海子,那些兄弟姐妹,父老鄉親的面容也一下變得無比清晰。他忍不住轉頭西望,好想是要穿透夜幕,穿越高山叢林,看一看那些忘不了的人,忘不了的熱土。
我的父老鄉親,我的兄弟姐妹,你們都還好嗎?這時的烏蘭應該下雪了吧···
活潑好動的烏朗節一陣酒氣上湧,扯著嗓子喊起來。「弟兄們,拿我的琴來,有酒有肉有兄弟,怎麼能沒有歌聲!」
熟悉的琴聲響起,依舊悠揚,依舊蒼涼。岳震饒有興致的看著烏朗節,等著陶醉其中的他一展歌喉,沒想到是旁邊的溫迪罕隨琴而唱。
「行囊背在肩上,叮嚀就在耳旁,送別的阿媽呦,不要為我憂傷,我的理想在遠方。飛翔吧,背對著家的方向,飛翔吧,夕陽留在了身後的路上。飛吧,飛吧,我要化作一隻雄鷹,翱翔在藍天上···」
草原歌謠的曲調大多相近,不等溫迪罕重複第二遍,岳震便情難自禁的跟著哼起來,最後火堆旁的五個男人全部參與其中。不同嗓音,卻一樣的令人蕩氣迴腸。
遠處,山巒的暗影中,柔福姐弟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他們從來沒想過,那些凶狠可惡的敵人,還有如此感性的一面。他們更想不到,坐在火堆前輕聲吟唱的岳震,竟然是那樣的和諧,沒有一絲生澀。
酒足肉飽,一個勁和岳震拼酒的烏朗節四仰八叉醉倒篝火旁,滴酒未沾的佟鎮遠讓人把他抬回去後,撥弄著火中的柴枝笑道:「乾糧明早一定送進山谷,震王有話請講,我等洗耳恭聽。」
「呵呵···」岳震瞇著微紅的眼睛,好像也有些不勝酒力,漫不經心的說:「雍南王和土老頭也在黃龍府吧?你們那位老尊神要是不眠不休的趕路,明早就應該到了。」
剩下的三位統領相互看看,用眼神商量著由誰回答這個難題。岳震嘿嘿一笑,擺了最舒服的姿勢斜躺下,接著道:「諸位肯給糧食,本少已經感激不盡,不敢再勞煩諸位送去,讓弟子們準備吧,稍後我帶回去。」
孛術魯點點頭起身離去,佟鎮遠這才沉吟著開口說:「震王所說不假,老尊神多半已在趕來的路上。南王與我家渤海王也不會落得太遠,咱們望北驛的這些故人,又要在這五國城重聚了。」
岳震半睜半閉著眼睛,低笑了一聲。「呵呵,故人吶。按理說土老頭對我知之甚詳,怎麼會判斷我去那邊而坐鎮黃龍呢?這讓本少費解啊。」
「呵呵,震王不必套話了。」佟鎮遠微微一笑道:「尊神他老人家做事,歷來都是高深莫測,我們這些晚輩也從不胡亂猜測,聽命行事做好本分就是了。」
懶洋洋斜躺著的岳震面色不改,心裡卻是忽悠一下子。晏彪他們的疑兵之計,不可能真正迷惑完顏亮,河北義軍在戰場上或許能給金人製造些麻煩,但是這種小規模的較量,不會讓渤海王放在心上。土古論留黃龍府不敢動彈,一定有什麼玄機!
得知了今晚最想知道的訊息,岳震內心並沒有多少喜悅,反而有一種很不妙的感覺。
為了解救完顏靈秀,完顏雍和完顏亮肯定要離開黃龍府趕來,這兩兄弟一個比一個頭腦縝密。變數!這是岳震現在最怕的一個字眼,任何一種意想不到的變化,都可能讓他的這次遼東之行滿盤皆輸,萬劫不復。
如果土老頭帶著四統領偷襲進去,硬搶完顏靈秀,他和柔福再加上一個遠程攻擊手拓跋月,能保住靈秀郡主這根救命稻草嗎?臨安來的那些侍衛到現在還沒有出現,他們究竟隱身何處呢?打算什麼時候才動手?
三統領面前好像不勝酒力,昏昏欲睡的岳震越想越心驚,越是心亂如麻。錯綜複雜的形勢讓他頗感後悔,戰決的想法,也不可避免的跳進腦海。
就這麼幹!如果任其展下去,到了失控的地步,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打定主意,岳震伸了個懶腰坐起來,張望著笑道:「時候不早了,麻煩佟師傅去催催,其實幹糧也不用太多,夠我們三五天用的就成了。」
「也好,我們正好過去幫把手。」佟鎮遠給溫迪罕使個眼色起身,他倆一起向回走去。岳震坐在哪盯著二人的背影,眼睛裡映著火光一閃一閃的,很明顯,四統領絕沒有放鬆對他的警惕,不會給他留下個個擊破的機會。
不大一會,佟鎮遠和溫迪罕回轉,孛術魯領著幾個鐵獅子弟子跟著,他們七八個人每人都提著一個大袋。
「震王請看,我們能夠集中起來的乾糧都在這,十天之內如果還不夠的話,震王可以隨時來要,這裡山高林密有的是飛禽走獸,保證不會讓你們餓著。」
岳震起身過來,把袋子的繩口都歸攏在兩隻手裡,力一提都拎在手裡說:「那就多謝諸位,本少先走一步。」看他轉身健步如飛,佟鎮遠只好對著他的背影喊道:「靈秀郡主是我們二王最珍愛之人,請震王看在故人的份上多多關照···」
「放心吧,本少不是欺負婦孺的小人···」岳震的回答迎風飄來時,他的身影早已湮沒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