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見過面的大姐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這讓拓跋月既驚喜又感動,之前的種種惴惴和忐忑一掃而空,歡歡喜喜的拉著布赤,亦有幾分羞澀的上前拜見婆婆和姑姐。
岳夫人拉著兒媳,銀屏將布赤摟在懷裡,又是一通上下端詳,噓寒問暖,因為有同一個紐帶相連,愛屋及烏,老少女人們很快就唧唧喳喳的說笑在一起,不經意間就把岳震擠出了她們的圈子。
岳震當然也不會傻站著,覺沒有人理睬,便跑到周嬸身邊,先是給這位老嬸嬸恭恭敬敬的行禮,然後湊到近前仔細的看著小北望。
或許是血脈相連的關係,乍見到生人的北望,並沒有害怕躲避的神色,反而是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和舅舅對看著。孩子黑白分明,亮晶晶的眼睛,讓岳震溯著時光的河流一下子回到童年。
太像了,這分明就是當年姐姐的那雙眼睛,那雙讓他看到就格外安心的眼眸。
親切的溫暖在岳震心頭湧動,他小心的伸出雙手輕聲道:「來,北望,讓舅舅抱抱。」
北望先是向後躲了躲,那雙可愛的大眼睛一眨一眨,非常認真的看著他。那邊岳家的女人們也都停止了交談,饒有興致的看著,看著這一對從未謀面的舅舅外甥,是如何開始第一次親密的接觸。
孩子短短的猶豫了一下,便放下了警惕,張開那雙粉嫩的小手,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舅舅」,投入了岳震的懷抱。
儘管孩子的音還不準確,但是已經足夠讓岳震欣喜若狂,如捧珍寶一般抱著稚弱的小生命,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淚水不由自主的溢出了眼眶。
血脈相連的傳承,這是岳家的第三代,雖然還似嫩芽一般嬌弱,卻依然能夠動人心魄的昭示著,家族會一直生生不息,一代一代的往下傳承。也就是在這一刻,岳震才真正感覺到自己長大了,為了這個孩子,為了以後一個個出生的岳家後代,他不能退縮!
小北望伸出白嫩的小手指,給舅舅擦拭著臉上的淚漬,靈動的大眼睛裡滿是疑惑,彷彿是在問:舅舅為什麼會哭呢?
握住孩子的小手,岳震把孩子的手指放到嘴裡,輕輕的吸允著,稚兒的奶香伴著殘留的微鹹,讓他癡了。
「咯咯咯···」小北望開心的笑了,岳家的女人們跟著笑了,岳震傻傻的癡癡的笑了,小小的院子裡裝不下這麼多幸福的歡笑,只能由它恣意飛揚。
黃昏十分,岳帥精神奕奕的帶著兩個兒子回到小院,一家人這才算是真正的大團圓。
晚飯後,一家人分坐兩圈,小圈子的中心自然是岳飛和夫人。夫人一手拉著女兒,一手拉著兒媳婦,傾聽兒媳述說著草原遊牧的逸聞趣事,笑彎了眼睛。岳帥則看著身旁三個龍精虎猛的兒子、女婿,滿足和欣慰也寫在了臉上。
最歡快的要算布赤了,從她現銀屏姐姐背囊的那一刻起,她就背著小北望再也不願意放下來了。北望被她背著跑老跑去,也是倍感新奇好玩,於是,兩個孩子的笑聲,傳遍了院子的每一個角落。
看到父親的氣色很好,岳震倒了一杯茶雙手遞過去問道:「老爸,今天宣佈朝廷還算順利吧?諸位叔叔伯伯,也沒有給韓帥難看吧?」
岳帥汲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對著兒子女婿讚賞的笑說:「呵呵,你和憲兒做得很好。為父最擔心的黃佐,也一直隱忍沒有作,其他幾位看到火爆的黃大腳都是那個模樣,最多也就是擺擺臭臉,這件事就算風平浪靜的過去了。呵呵···」
張憲偷眼看了一眼小舅子,笑得格外勉強心虛,如果被岳父知道小舅子那個拉攏腐化監軍的計劃,還會這樣笑著誇獎他們嗎?
岳震丟給姐夫一個安心的眼色,笑著道:「多謝老爸誇獎,嘿嘿,您覺得幾位叔叔伯伯擔心的事會生嗎?朝廷那天像這次一樣心血來潮,再派個主帥來,咱們怎麼向叔伯們交代,大腳伯伯一定會和小二翻臉的。」
微笑著挨個看看孩子們,岳帥搖頭說:「如果按照大宋的祖制,武將在一支軍隊中的任期不能過兩年,但是戰亂期間,顯然是行不通的。只有上下配合默契,令行禁止,隊伍的戰鬥力才能揮出來,頻繁的調動將帥,自己能是自亂陣腳。」
一直安靜的岳雲,輕皺眉頭問起了父親。「父帥,孩兒也覺得換帥不大可能,但是上次咱們和監軍的衝突,也能這樣不了了之?」
「傻小子你到現在還不明白,朝廷給你老子這頂官帽,其實就是換個方法警告為父,以後做事不要太過分了。如有再犯,就把你老子和岳家軍徹底隔離開來,到那時候,為父就成了頂著一個大帽子的空心大佬館了。」
真的就這麼簡單?岳震暗自嘀咕沒有說什麼,朝廷的後招還有待觀察呢。
說過原因,岳帥輕輕歎了一聲道:「唉,監軍肯定還是要派的。不過這次面見萬歲,為父力陳了文官監軍的幾大弊端,萬歲已經點頭答應,左太尉三營的監軍人選,由為父和秦大人一起挑選,不再是兵部指派。」
「秦檜!」岳震情不自禁的低呼一聲,神經也立刻緊繃起來,馬上警惕道:「老爸您疏遠朝廷官吏這麼久,怎能知道那些文官的品行?該不會是一切都有秦檜做主吧?」
「呵呵,原來小二你和為父一樣,以前都小看了咱大宋的文人。」說起這件事,岳帥非常暢快的大笑起來。「哈哈,為父自主挑選監軍的消息,在臨安轟動一時,咱家的門檻都快被人踢破了。毛遂自薦者蜂擁而至,哪一個見到為父都要慷慨激昂一番,也正是他們這些人的一腔熱血,讓我對文人墨客大為改觀。」
聽父親這麼一說,岳震懸著的心放了下來。有前車之鑒,想到岳家軍作威作福的那些文官肯定是望而卻步,能夠自願到軍中來的,多半是那些文人中的激進派。
「父帥,您看···您看小婿這個前軍統領,應該注意哪些地方呢?」眼下沒有外人,張憲終於把憋在心裡的話問出口,語氣也是明顯的很低虛。
岳帥呵呵一笑。「猜到你早晚都會問的,憲兒你要知道,萬歲讓為父選定前軍統領的時候,你老丈人我思來想去,最後確信,也只有我的女婿才能挑起這個重擔。」說到這裡,岳帥停下來看著岳震。「小二,老爸考考你,看看你能不能說出其中道理。」
「我呀?」岳震剛剛有些走神,事先他們並不知道,岳家軍一分為三後的指揮官,是由父親推薦的。
整理一下思緒,岳震馬上就明白,父親要趁次機會鼓勵姐夫。「呵呵,這太簡單了,算不得考。牛叔,我哥,再加上姐夫,勇猛、冷靜、大局觀強三位一體,這樣的指揮組合,作為排頭兵的前軍還不所向披靡?」
「哈哈哈···說得好,一語中的。你們牛皋叔和雲兒,都是萬夫不當的勇將,雲兒又比牛皋堅韌冷靜,善打攻堅苦戰。而憲兒你,有他們兩個欠缺的大局觀,能在千頭萬緒中找到關鍵所在,正如小二說的,前軍是岳家軍的最精銳之師,交給你們,為父才能放心。」
和姐夫坐在一起的岳雲用力拍拍他,張憲不自覺的挺起了腰桿,一家老少爺們無不哈哈大笑,惹得女人們一起看過來。
看著天色已晚,擔心舟船勞頓的父母,孩子們一直要求他們早早安息。拓跋月這才大驚失色的想起來,好一陣子沒有聽到布赤和小北望的動靜了。她和銀屏大姐慌慌張張的找進屋去,這才看到布赤早已摟著小北望一起睡著了。
房間沒有那麼多,岳帥夫婦佔去一間,剩下來就是男女分開,拓跋月、布赤和銀屏、周嬸同住,岳家小哥三和姐夫張憲擠在一起。
拓跋月幫著周嬸一起安排公婆休息,院子裡安靜下來。岳雲、岳雷和張憲好不容易逮到這樣的機會,自然不肯這麼早就睡覺,逼著岳震說起了青寧原保衛戰。
正說到激烈處,大姐銀屏挑簾進來,兄弟們趕緊給姐姐讓座。對妻子甚為瞭解的張憲看出來,銀屏是和小弟有話要說。除了兄弟就是丈夫,大姐也沒有什麼好避諱的,直截了當問起岳震今後的打算。
岳震看著已為人母的姐姐,笑笑說:「嘿嘿,我能有什麼打算,不過就是和以前一樣做點小生意,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問你正經話呢?不許嬉皮笑臉的。」大姐眉頭一豎,岳震立刻乖乖的俯貼耳,銀屏看到小弟這個樣子,自己繃不住先笑了出來。
「你這個傢伙一走就是兩年,又給我們帶回來這麼好的一個媳婦。唉···」說笑過後,銀屏又不禁愁上眉梢,歎息道:「月亮聰明賢惠,難得還沒番邦異族的彪悍之氣,死心塌地跟著你風裡來雨裡去的,是你的福氣,可是···」
大姐突然停住,以他們姐弟之間的默契,岳震立刻明白姐姐想說什麼,也就立馬變成了一張苦瓜臉。
「見不到你,是盼著你趕緊回來。可是你這一回來,我和娘又要為你愁了。」
「姐,我都想好了。」岳震抬起頭說:「這次我和你們一起回臨安,找到柔福當面跟她道歉,把話說清楚。」
「幼稚。」
鼓足勇氣的岳震沒想到姐姐給了這麼一句評價,頓時有些愣住了。
「你呀,還有你們,你們這些舞刀弄槍男子漢,怎能明白女兒家的心思?」銀屏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張憲也不禁赧然賠笑,擺出一副聆聽賢妻教誨的模樣。
「哪有你想的這麼簡單?回臨安,您帶不帶月亮呢?」大姐根本沒打算給他插嘴的空擋,接著往下說道:「帶媳婦回去,很容易讓人誤會是示威,你們的事早已在達官貴人間沸沸揚揚,你讓人家堂堂大宋帝姬的臉面,往哪裡放?」
「不帶月亮就更不對了,媳婦跟著你背井離鄉的回到大宋,你把人家撇下,去私會以前的···月亮嘴上不說,心裡該怎麼想?假如你要幹出這種事情,大姐第一個就不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