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節
天未大亮,屋裡的光線半明半暗,張憲的表情頗為古怪,疑惑、不安、興奮、忐忑···
岳震還從未見過沉穩的姐夫這個樣子,所以他也就不再追問,留給姐夫一點平靜和整理思緒的時間。但是有一點他已經可以肯定,父親派人送來的消息,必定出乎很多人的預料,這裡面也包括他自己。
「小弟,信,姐夫已經看過,急著來找你,扔到桌沒帶來。」張憲沒有讓小舅子失望,很快就穩住了心神。「父帥總共說了好幾件事,但是卻都相互關聯,姐夫想不明白是好是壞,也就不知道,該先說哪一件事情。」
「嗨,是福是禍躲不過,無所謂什麼好壞。你就按照老爸的次序,一件一件的說。」
張憲點點頭,深吸一口氣道:「第一,你老爸,姐夫我的岳父大人,陞官啦!如今已是大宋武將之首,太尉大人!」
「哦?韓世忠呢?難道大宋現在設兩個太尉,那該誰聽誰的?不對呀,老爸成了太尉,岳家軍交給誰指揮?」
「小弟別急呀,聽我慢慢說。」張憲擺擺手說:「朝廷以襄陽為中線,將大宋防線分為兩個戰區,襄陽以西為左,以東為右。兩個太尉就是兩個戰區的最高軍事長官,父帥統領西線戰區,稱為左太尉,韓帥為右。至於岳家軍,當還是劃歸父帥指揮的戰區,只是···」
歇了一口氣,張憲微微皺起眉頭說:「只是這樣一來,我不知道,岳家軍以後還能不能算是岳家軍了。」
「什麼意思?」岳震心中一亂,也有些色變。對父親和這個年代的瞭解,大多來自於被無數人加工過的傳說,大致脈絡相差不多,但是中間的細節,顯然被後世的人們添加了很多主觀的東西。
難道朝廷已經準備對父親下手,通過明升暗降的伎倆,先奪了老爸的兵權?愈想愈覺驚悚,岳震緊張的看著姐夫。
「後護軍,也就是咱們岳家軍,現在被一分為三。大旗營,背嵬營合併為左太尉直轄神武前軍,五萬多人的步兵各營統稱,中軍,三萬人的水軍改名,水師軍。」
「根本是換湯不換藥嗎,朝廷吃飽了撐的。」岳震嘟囔了一句,眨著眼睛狐疑道:「全軍仍在父親的管轄之下,不過是換個名字,不會這麼簡單?這裡面一定隱藏著什麼玄機,老爸做了太尉,就要常駐臨安了?」
張憲先是點點頭,隨即又搖頭迷惑的說:「朝廷的用意,我也沒有猜透。大軍一分為三,只是無形中多出三個指揮官,並沒有什麼根本的變化···」
「姐夫等等。」岳震趕忙打斷了張憲,驚詫的問:「姐夫你說多了三個指揮官,是朝廷從從別的地方調來的?那就是明顯要把父親架空啊!」
「不是,不是,中軍的統領還是王貴叔父,水師的來歷你也知道,除了黃佐,誰敢去指揮那支部隊?有些莫名其妙的是,朝廷指派我為前軍統領,雲弟和牛叔一下子變成了姐夫的副手,小弟你說是不是很奇怪?」
「姐夫你!···」果然不出張憲所料,岳震張大了嘴巴,吃驚不已。
「是啊,呵呵···」張憲苦笑說:「論資歷才能,論威望戰功,岳家軍眾將官中,勝過姐夫的人比比皆是,朝廷為何單單···」
岳震明白自己的態度,讓姐夫有所誤會,立刻拍拍張憲的肩頭,不滿道:「姐夫這說的是什麼話?你小舅子我最清楚,如果不是當初我硬讓你做這個糧草官,這兩年下來,姐夫也早就成了威名赫赫的戰將。不說別的,就說十萬大軍的糧草調度安排,我不信還有人能比你做的更出色。」
張憲欣然笑說:「呵呵,姐夫明白你的意思。不過回想起來,當初小弟給我安排的角色最恰當不過。我自己還不瞭解自己嗎,大軍後勤保障雖說繁雜瑣碎,卻有據可循,帶兵打仗憑的是智勇雙全,需要經常做出刻不容緩的決斷。這方面,姐夫我還欠缺那麼一點,所以我也覺得朝廷的安排很怪。」
「嗯···」岳震凝神思索著說:「姐夫你說的好幾件事相互關聯,其實總結起來不過八個字:老爸陞官,大軍整編。對不對?」
「沒錯,不過還有一個真正的好消息,呵呵,我還沒說。等我說出來,小弟一定會蹦著高的大呼小叫,你媳婦和阿妹也就別想睡覺了。」
「我才不信呢···」心癢癢的岳震,擺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撇著嘴卻用餘光偷看著姐夫,發覺姐夫當真笑嘻嘻的坐下來,沒有說出來的意思,他趕忙湊過去,陪著笑臉抱拳作揖道:「好姐夫,你就別吊小舅子的胃口了,求你了快說。」
「呵呵,父帥捎信,不過是讓咱們提前有個準備。朝廷發佈整編命令,還是要走個過場,所以父帥已經在回來的路了。」
「去!這算什麼好消息···」
看著嗤之以鼻的小舅子,張憲實在忍不住心中的歡喜,哈哈大笑說:「如果告訴你,同來的還有岳母大人和銀屏、北望,哈哈哈···」
「真的!」岳震雙手搬住張憲的肩頭,使勁的搖晃著,直到看見姐夫吃力的點頭肯定,他這才鬆開張憲,歡呼雀躍著轉身衝出房門。「老媽和大姐要來嘍,太好了,太好了!月亮布赤快起床,家裡人要來看我們啦···」
兩女被吵起來後,也被他這個好消息弄得既緊張又興奮,看到弟妹拓跋月侷促不安,手腳不知該往哪裡放的樣子,張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你們兩個別聽小弟一驚一乍的,從臨安到襄陽,少說也有十天的路程。有岳母和小北望一老一少跟著,他們不會太快,三五天後能到這兒,就算不錯了。」
看到妻子阿妹發覺當,大有過來找他算賬的意思,岳震立刻振振有詞道:「三五天的時間很短,咱們還有很多事要做呢。你們看院子裡多亂,還要為娘和大姐準備房間,娘的身子骨一直不好,正好可以用咱們帶回來的羊皮毛氈,這些都要拿出來曬一曬···」
張憲立刻不滿的打斷他說:「嗨,俺媳婦和兒子來探親,當然是要住我那邊,小弟你準備好岳母的房間就行了。」
「那可不行,我已經兩年沒有見過大姐了,不行!」看著姐夫滿臉的不樂意,岳震轉臉煽動道:「咱們好不容易才見大姐一回,這個人卻要和咱們搶,咱們能答應嗎?」
拓跋月和布赤那兩雙可憐巴巴,帶著哀求的眼睛轉向張憲,身為姐夫,他怎麼好意思再拒絕?只能是滿臉賠笑的點頭答應。兩女歡歡喜喜的跑去忙裡忙外,望著一臉賊笑,還對他做鬼臉的小舅子,張憲還了一個算你狠的眼神,搖頭歎息著走了。
歡快忙碌的妻妹,讓岳震發覺自己無事可做,便動了出去走走的心思。拓跋月和阿妹早就嫌他站在那裡礙手礙腳,也就馬同意了。
儘管可以算作各不相干,岳震還是很想見見烽火堂的兄弟們,他憑著記憶找到了那座城隍廟,可惜結果卻讓他大失所望。
原先破敗荒蕪的城隍廟已然翻蓋一新,紅牆灰瓦,描金畫銀,煞是威嚴肅穆。正門口的大香爐裡香煙繚繞,三三兩兩的香客來往進出。岳震進去轉了一圈,看到儘是些灰衣白襪的道士,顯然已經和烽火堂沒有關係了。
失落的離開城隍廟,岳震漫無目地的信步遊走,一直轉悠到天將傍晚,肚子裡咕咕的叫喚起來,這才辨別了一下方向,往回走去。
還未走進院門,在外面就聽到蔣鳳英爽朗的笑聲,他趕忙加快腳步,不由暗自埋怨自己粗心,應該先去拜訪大舵頭才對,讓人家找門來,實在有些失禮。
「呵呵,小屁孩子終於浪蕩回來了?是不是肚子餓了才捨得回來?」正在和兩女一起擇菜的蔣鳳英看到岳震進院,自然不肯放過他,笑著打趣道:「月亮,今晚不給他做飯吃,不能慣他這些臭毛病。呵呵···」
岳震一臉尷尬的向大舵頭賠罪,也才知道,蔣鳳英是聽說他回來了,剛剛從楚州那邊趕過來的。
丈夫進門,拓跋月招呼阿妹一起去做飯。岳震和蔣大舵頭坐在院中閒聊,話題自然離不開商隊的種種近況。
香噴噴的飯菜桌,心存一絲僥倖的岳震又問起蔣鳳英,有沒有烽火堂的消息。
「咱們合夥販私停止後,烽火堂就很少和淮幫聯絡了。」細嚼慢咽的蔣大舵頭,瞥了一眼岳震道:「只是聽兄弟們說過,烽火堂在江南的堂口都變成了暗樁,就算見到以前熟絡的淮幫弟子,他們也都躲躲藏藏的假裝不認識了。」
默默的點頭,岳震打住了這個話題安靜的吃飯。但是拓跋月看出來,丈夫還是放不下以前的兄弟們,回憶起在三面嶺與晏彪很不愉快的會面,她想勸勸丈夫,卻不知道應該勸他放下,還是鼓勵他從別的渠道再打聽打聽。
蔣鳳英雖然不大明白他們的糾葛,但是烽火堂的來歷,大舵頭卻很清楚,以她對岳震的瞭解,當然忍不住要說幾句公道話。
「呵呵,做人最當緊的莫過於飲水思源,小毛頭孩子們若是忘了這一點,恐怕也難成什麼氣候。我這次回去得告訴在河北活動的弟兄們,不要再和烽火堂摻和了,翅膀硬了就六親不認的人,呵呵···」
「萬萬不可,大姐。」岳震急忙放下碗筷,苦笑道:「那幫小兄弟們和我不過是一些小誤會,好比一家人過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他們都還年輕,還要仰仗各路江湖朋多多幫襯,淮幫更是自家人,怎能撒手不管呢?」
「好啦,知道了。」蔣鳳英皺眉說:「大姐我只能做到,好話不說,壞話也不講,反正公道自在人心。不說了,吃飯。」
剛剛從西北返回駐地的岳家軍諸將,差不多是同一時間接到了去襄陽開會的命令,雖然路途遠近各不相同,大家還是很默契的會合後,一起到達城外的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