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節
眨眼的片刻,莫賀弗的駱駝已經和馭馬平行,雖然馭馬足夠高大,但高度還是和紅駝有些差距,莫賀弗依舊占據著制空的優勢。面對直刺咽喉的長槍,札比爾微微一晃,莫賀弗刺空的槍尖就閃過了肩頭。
高大魁梧的壯漢,要比莫賀弗想象中靈活的多,扎比爾沒有給他收回長槍的機會,抬手就抓住了槍桿。
本應該和戰車錯身而過的駱駝,被突然而來大力拉的一踉蹌。如果莫賀弗果斷的松開手,結局也許就會不一樣,但是轉瞬即逝的時間裡,他閃過了一絲猶豫,他竟然試圖把這個壯漢從馬車拉下去。
極為短暫的僵持,讓莫賀弗頓生懼意,不願被扯下駱駝的他,松開了握槍的手,但是已經晚了,札比爾的狼牙棒結結實實砸在他的後背。
巨大的沖撞力,透過他的身體傳遞給了駱駝,高大的紅駝絕望的哀鳴著跪倒在地,無力躲避可憐的駱駝,被後面沖來的戰車撞飛出去,把駝背的莫賀弗蕩了半空。
空中那具軟塌塌的身軀,噴出一道猩紅的弧線後,重重的落回草地。札比爾下意識的急忙轉頭,不忍再看,心裡閃過陣陣悸動,就算親手毀滅了這個生命,他還是一個體格健壯而善良的農夫,不是冷血無情的劊子手。
烏蘭年輕人們的遭遇和札比爾大致相同,盡管幾個月來,他們有一段嚴苛殘酷的訓練經歷,但是真刀真槍的見血殺人,並不是那麼容易。
順利的完成了分割包圍,紅駝和戰車同時失去了沖刺的空間,局勢也很快就進入了膠著狀態。那些不能迅速轉換角色的烏蘭青年,也就不可避免的出現了傷亡。
幸好拓跋族的箭手們,及時的遏制了戰況繼續惡化下去,紅駝兵單薄的防護,無力阻擋仿佛長了眼睛一樣的利箭。看著身旁的戰一個接一個應聲跌落,紅駝兵們極盡可能的把身體藏在盾牌後面。
每個包圍圈都在慢慢的縮小,無主、受傷的駱駝成了雙方的阻礙,戰士之間的廝殺越來越少,戰斗也好像沒有什麼懸念了。但是絕境中求生欲望,很快就激發了庫莫奚人的凶性,也無法得知是誰喊出的第一句,瘋狂的怒吼在戰場響起來。
“為了我們的庫莫奚王!殺出去!為了庫莫奚子孫後代的天堂之地!殺出去!”
“殺!殺!殺出去···”
燃燒生命的吶喊,讓紅駝兵們陷入了一種癲狂的狀態,也悄然催化了戰場的氣氛,把來自綠洲的這些年輕人,一下子拉回到兒時的記憶。殘缺而模糊的父輩影像,瞬間就讓他們明白,綠洲人和庫莫奚的仇恨,原來已經深入骨髓!
血腥的殺戮在感染和傳遞中爆發,你死,我活,沒有第二種選擇!
無法突圍的庫莫奚人離開了他們的駱駝,殺紅眼的韃靼人跳下了戰車。長一點的武器在擁擠的駱駝群裡,變成了要命的累贅,突然間變成赤手空拳的庫莫奚人,不但要面對韃靼人的鐵拳,還要隨時防備,不知從哪裡飛來的冷箭。
真的結束了,遍布戰場每一個角落的廝殺,結束了。艷陽高照的原野,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很多不再有敵人的少男少女,伏在血跡斑斑的車輪邊,開始嘔吐。
集結收攏車隊,清點傷亡,臉色同樣凝重的札比爾和巴雅特,沒有時間去觸摸自己的感受,輝煌的勝利也不能給他們絲毫的喜悅。盡管傷亡小到堪稱奇跡,但他們兩個還是羞憤欲絕,因為他們覺得可以做得更好,那些死去的兄弟們,本來可以和大家一樣,依舊鮮活靈動。
稍稍恢復氣力後,兩位首領帶著弟兄們開始清理戰場。盡管他們是敵人,盡管做起來很繁重,烏蘭的年輕人們,還是把敵人和死去的駱駝都掩埋了。
第二天,趕著大群的紅駝,車隊離開了這塊河灘。從此以後,魚兒海子南岸,這一片突出河岸線的沙石灘,有了一個名字,紅駝灘。很多很多年以後,烏蘭人的後代,那些頑皮的孩童,依然能夠在河灘撿到一些,血紅血紅的石頭。
小心翼翼的返回家園,巴雅特和札比爾,還沒有來得及欣慰家園無損,散落四處的駝糞又讓他們陷入了焦慮。
還有一只數量龐大的紅駝兵往南去了!
焦急的二人立刻燃起狼煙,娘圖島也很快就收到了信號,與大船一起回來的是幾位老族長。巴雅特匆匆交代了幾句就帶人島,他要加倍補充損失的武器裝備,尤其是個種型號的輕重箭支,在剛剛結束的戰斗中,讓所有人真正明白了遠程打擊的重要性。
滿身硝煙的戰車部隊,開始了緊張忙亂的武器補充,車輛修繕,敵人的行蹤就是無聲的命令,戰斗隨時隨地還會打響。
拓拔碩風,古斯和諾爾蓋,先是看到孩子們帶回來的大批紅駝,再見到內疚消沉的札比爾,老人家們的心緒可想而知。為了勝利付出的代價,讓他們心痛不已,那些為了保衛家園付出生命的勇士,才是烏蘭最珍貴的財富。讓老一輩稍感欣慰的是,他們清晰的感覺到了,歷經戰火的淬煉,孩子們真正長大了。
休整補充的這幾天,也是所有烏蘭人最難熬的日子,南邊再沒有任何訊息傳來,大家都在牽掛著他們的頭人。
小布赤每天都要騎著馬跑出去很遠,巴雅特則是寸步不離的跟著小姑娘。他生怕一個看守不緊,這個頗有主見的小妹妹,獨自跑出去尋找阿哥。
從草原深處繞道過來的沐蘭朵,帶來了壞消息,也堅定了戰車部隊南去的決心。駐守在沙柳和魚兒海子之間的犛牛兵,已經被庫莫奚人的駱駝兵擊潰,逃進草原深處的犛牛兵們說,駱駝兵一直往南去了。
老族長們當然明白年輕人的擔心,誰也不能保證,沙漠裡不會再出來敵人。老兄弟們一番商議,烏蘭人的另一支部隊就很快組建起來。
身體強壯的韃靼大叔們騎紅駝,八尺長槍在他們手裡虎虎生風,拓跋族的老人精神抖擻的挎起長弓,背箭囊,開始馴服原本就比較溫順的紅駝。
親人之間有些話不用說出來,看到古斯和諾爾蓋族長,每天分成兩隊來回沖刺格斗有模有樣,拓跋老箭手們坐在顛簸起伏的駝峰裡,依舊箭矢流星百步穿楊。巴雅特和札比爾完全放開心事,戰車部隊也完成了遠行前的最後准備。
去孩子們,去幫助我們的頭人!
從魚兒海子到沙柳的路,巴雅特看到了很多犛牛的骨骸。這只能說明,庫莫奚人攜帶的糧食有限,他們不會放過一切可以吃的東西。
這讓巴雅特不由想起了往事,想起他和小羊倌並肩追殺紅毛鬼的那段歷程。現在的沙漠紅駝兵的處境,與當年的紅毛鬼很相似,只是現在青寧願已經變成了一個整體,庫莫奚人即將面臨更為殘酷的圍剿。
好懷念我們一起戰斗的日子,我的兄弟,你在哪裡?
帶著雪風追進沙漠的岳震,在第一天的下午就遇到了大難題。
混亂不堪的蹄印表明,逃竄者和追趕的人,在這裡分成了兩支,一路繼續向西深入昆都侖大沙漠,另一路轉頭向北,依舊活動在沙漠與草原之間的戈壁地帶。
分別沿著兩路蹄印向前探索了一段,與幾位頭目商議分析後,他們清楚的推演了當時的情形。紅頭韃靼人的騎兵在這裡兵分兩路,追來的格列頭人和錫丹汗王也被迫分開,格列頭人帶著阿柴的馬隊向西追進了沙漠,汗王達克博和犛牛兵向北去了。
盡管很不情願在這裡耽擱,可岳震還是讓兄弟們抓緊時間歇歇,他也正好理一理亂糟糟的思路,思考怎樣解決這個難題。
格列和阿柴馬隊人數不少,而且移動靈活,處境相比錫丹汗王要安全很多。最主要的是,岳震有些懷疑紅頭韃靼突然分兵,根本就是為了引開阿柴馬隊,准備集中優勢的兵力來對付錫丹汗。
再往深處想一想,岳震不禁有些毛骨悚然。紅頭韃靼人抓住了青寧願人急於迅速結束戰爭的心理,設計了這個陷阱,恐怕已經將種種變化都考慮到了。
敵我形勢漸漸明朗,他的思路也變得條理分明。敵人也預測到錫丹汗絕不肯真正的深入沙漠追擊,因為傻子也知道,犛牛走進松軟的沙漠,就會寸步難行,所以紅頭韃靼人制造了慌不擇路,在戈壁逃竄的假象,勾引著錫丹汗王欲罷不能。
敵人設計的這般周全,也就肯定在前面擺了一個伏擊圈,錫丹汗一旦踏進圈子,便危在旦夕。
岳震越想越覺危險,也不敢再耽擱了,留下一個兄弟等著活佛趕來說明情況,他們跟著蹄印策馬向西狂追而去。
犛牛的速度始終無法與戰馬相比,毫不停歇拼命狂奔了整整一個下午,傍晚時分,岳震終於看到了犛牛隊的背影。暗自松了一口氣,岳震示意身後的弟兄們勻速前進,讓戰馬喘口氣,他和拓跋月兩個保持著高速趕去。
正在猶豫該不該停下來,錫丹汗王聽說烏蘭震王從後面追來,也就拿定主意,傳令讓犛牛兵安營休息。
疲憊萬分的夫妻兩個穿行犛牛兵的大隊裡,眼看就要見到錫丹汗,岳震突然勒住了胯下的黑馬克拉。抬眼四顧,因為他感應到有一雙眼睛在窺視著,讓他有些迷惑的是,怎麼感覺這雙眼睛很遠很高呢?
慢慢抬起頭來,不由自主的一陣惡寒,他看見了最不願看到的東西。
同樣非常勞累的拓跋月超過他一個馬身後,才發覺丈夫不知何故站在那不動了,停馬回頭正要詢問,去被丈夫搶了先。
“月亮,你可知道沙漠裡那些部族,有馴養獵鷹的習俗?”
丈夫莫名其妙的問題讓她微微一愣,想了想答道:“應該有很多,昆都侖大大小小的綠洲不計其數,以狩獵為生的民族也不在少數,馴養獵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怎麼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呵呵···”岳震搖頭苦笑說:“你抬頭看看就明白了。”
拓跋月狐疑的抬頭仰望,猛然看到微微昏暗的天空,盤旋的一只蒼鷹,頓時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