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節
握住阿妹傳遞溫暖的小手,岳震笑了,儘管笑容還有些苦澀,但是他慌亂的心房已漸漸安靜下來。
是啊,為了親人和明天,我的路還很長,很長···
該說的都說了,李正乾揮手讓士兵們歸隊,本該告別離去的他,欲言又止。岳震看出來他有話要說,拉著他離開了眾人。
「師叔您把我推到城衛長官的位置,還要替我出出主意才成。您也知道,興慶府的城衛衙門混亂無序,讓我們毫不費力的就闖了進去,您看我執掌城衛後,該怎樣去除這些弊端,把城防整頓一新呢?」
「呵呵,正乾將軍這是,未在其位,而先謀其政啊。好,很好,呵呵···」
岳震拍著他的肩頭笑道:「咱們裡應外合輕巧破城,這種事你是很難遇到了。不過你說得對,興慶城衛的警惕性確實太差,這個不難解決。只要你隔三差五的演練咱們當夜的突襲,動不動就搞得雞飛狗跳,還怕士兵們不草木皆兵?」
「但是正乾你記住,演習之道貴在獎罰分明。玩忽職守者,不管你的嫡系鐵鷂子,還是原有的城衛士兵,一定要重罰不可心慈手軟,這樣才能獲得真正的效果。」
李正乾心領神會的感謝著揮手告別,回到國都後,西夏仁宗皇帝果然毫不猶豫的任命他為興慶府城防長官,這是後話不提。沒有人知道,百年後,讓一代天驕飲恨喪命的西夏都城,是不是從李正乾以後,才有了堅不可摧的城防?
送走了鐵鷂子,岳震帶著一干兄弟和韃靼壯漢們搬運東西的時候,魯一真和程家父子興匆匆的找來了。
看著幾位工匠一律是蓬頭垢面,鬍子拉碴的,岳震知道這些大師級的人物,正處在醉心於創作的癲狂時期。他沒有猜錯,魯一真見到他根本沒有任何廢話,直接攤開一大疊圖紙,一張一張的開始演說,滔滔不絕。
「震少請看,這是根據拓跋老爺子的回憶,我們設計的常備戰車。這是四馬拉動的重裝戰車,可載三人並且攜帶大量的戰鬥武器。這是兩馬拉動的輕裝戰車,可載兩人,雖然攜帶的重型武器有限,但是貴在靈活機動,可以用來閃擊毫無防備的敵人。」
「在襄陽,震少曾經利用拒馬槍陣,幫助步兵阻擊了騎兵。所以大力師傅就據此設計了這種拒馬車,在保護固定目標時,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震少,還記得,你嫌棄笨重的床子弩嗎?我把它稍加改造,同輪盤一起裝在戰車,可以沒有死角的向四周發射。嘿嘿···雖然精準度強差人意,可是咱現在有韃靼大力士不停地裝箭發射,就好比亂棒打蒼蠅,殺傷力還是很可觀地。」
「這是草料車,這是運糧車,這個可厲害了,車廂碩大必須用八馬拉拽,像不像一個會跑的小房子?沒錯,這是長途行軍時,讓弟兄們輪流休息的運兵車。」
岳震有些眼花繚亂的看著這些圖紙,不知不覺就沉醉在他們的奇思妙想中,原本還是一個空洞的理論,也在腦子裡變得很立體,很清晰。得知他搞到了數量足夠多的馬甲,魯一真更是興奮的手舞足蹈。戰車的動力有了切實的保護,抗擊打能力成倍的增長,戰鬥力自然也就成倍的放大。
若不是札比爾大呼小叫的跑來,打斷了他們,相信這次賦有歷史意義的討論,一定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的。
「小力哥,小力哥,幫幫忙。」韃靼人年輕的族長飛奔而來,手裡拎著那根李正乾最喜歡的兵器,狼牙棒。
圓滑善談的程小力,依舊秉承了他們父子間的傳統,很快就成為了部族裡老少爺們都喜歡的傢伙。而且超強的學習和領悟能力,也讓他很快的掌握了部族裡的通用語言,成為老爹和魯師傅的貼身翻譯。
接過狼牙棒,小力咧咧嘴,忍不住笑罵道:「呵呵,這麼重的大棒子你還嫌輕,還要加重!札比爾你真是個變態的傢伙。」說歸說,他還是爽快的答應道:「明天就帶你回島的鐵匠棚,不過這種兵器想加重,就得先化成鐵水再往裡加料。」
聽過程小力的解說,札比爾又要回了狼牙棒,下端詳著,眼睛裡儘是鍾愛不捨。小力用胳膊肘頂頂他說:「怎麼,信不過我的手藝?傻小子,我和老爹一起給你弄,肯定比你這根破棒子強百倍。」
「既然札比爾喜歡,那就費點事用小爐煉些礦石,給他重鑄一根好了。」大力師傅顯然很是偏愛這個一頭金髮的憨直小伙,也提醒岳震想起來有關鐵礦的問題。
有以前和幾位工匠合作的經驗,岳震對冶煉也是略通一二,知道所謂小爐,就是那種很簡易的冶煉爐,產量極其有限。生產過程中的廢棄物自然也不多,對周邊環境的危害,也可以控制在一個很小的範圍內。
「程師傅,以您的估算,咱們娘圖島的鐵礦,有多大的儲量?」
聽岳震問及這件事,程大力又道出了心中的顧慮,主要還是恐怕處理不當,給剛剛站穩腳跟的烏蘭部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大家一番交流,三位工匠才明白他的擔心不在於是否開採,而是大肆開採帶來的負面效果。
可不是嗎,整排的大煉爐一開,立刻就是濃煙滾滾,遮雲蔽日,廢棄的礦渣很快就會堆積如山,周圍的動物,植物,土地,水流都會受到影響。用不了幾年,娘圖島也會和其他的礦山一樣,變成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
「還是震少的眼光長遠,為了開礦就毀了這座仙島,確實是造孽呀。」魯一真拍著大腿感歎道。
把握了岳震的思路,工匠們也就明確了方向,程大力思索了片刻說:「這樣倒也簡單了許多,如今兵器、人馬的甲冑都是現成的,鐵匠棚的工作除了修修補補,也就是做些槍頭、箭頭之類的小件,也不需多少原鐵。大家辛苦一點,小爐晝夜都不停火,應該勉勉強強的夠用了。」
魯一真也拍手支持道:「好,趕明我做一個大號的風匣子,保證讓你們小爐的火也特別衝!」
岳震聽聞需要他們這樣辛苦,不禁搖頭猶豫的說:「這樣不好,人是最珍貴的無價之寶,要是把您幾位累壞了,可真就是得不償失啦。」
程小力擺手竊笑不止,岳震一通追問後才知道,原來小力已經收了十幾個韃靼小伙做徒弟,大力師傅更是升成了師祖級的大工匠,粗重的體力活,自然就交給那些膀大腰圓的小徒弟了。
「呵呵,好,這樣最好不過了。」岳震點頭笑問道:「魯大師也收幾個異族弟子,也算是為烏蘭部留下一點火種,到時候咱們也能放心的回歸大宋。」
「有,震少你還不知道我,能躺就決不坐著,哪能不收幾個小徒弟干體力活。」魯一真撓頭嬉笑,又不禁湊到岳震跟前問:「震少,你真的還要回大宋嗎?怎麼個回法?」
岳震往後躲了躲,奇怪的看著他說:「我爹娘哥姐都在大宋,我怎能不回?回家就是回家,有區別嗎?」
「當然大不相同了,一年半載的走親訪,也叫回家。以後再也不回烏蘭,又是另一種回法。震少行止,決定了很多人的何去何從,我看震少還是好好想一想。好男兒志在四方,岳帥有岳帥的一片天地,震少你有···」
莫名的煩躁湧來,岳震擺擺手打斷了他。「這事容我想想,以後再說。諸位抓緊時間挑選人手開工,敕勒那邊的車倌和馬很快就能過來,戰車的打造,不能落後於他們。明天我和大家一起島,選一個寬敞點的地方,馬就開工造車。」
離開商議著最後定稿的工匠們,岳震信步來到魚兒海子岸邊,在一處草坡坐下,靜靜的發呆。
魯一真無意間觸動了他一直不敢面對的抉擇,讓他心亂如麻。但是不管怎樣面對,這個選擇已經越來越近,近的好像眼前煙波浩渺的海子,觸手可及。
內心裡,他更希望這些朋們能夠留下來,尤其是解除了烏蘭的戰爭威脅後,這裡要比大宋寧靜安詳。他無法預測吞沒岳家的風暴,還很牽連到那些人,他只是想讓朋們遠離風暴的中心,越遠越好。
但是他更明白,這些話,即便是面對最親近的妻子,也是無法說出口的。他無法解釋,為什麼能預見到,如日中天的岳家將會墜入深淵。除非他告訴所有的人,他來自···
「呵呵···」想到這些,他忍不住笑了,就算說了,會有人相信嗎?他走到水邊掬一捧清水潑到臉,沁入心脾的清涼,躁亂的心漸漸安靜。
既然不能說,就讓它埋在心底好了。既然我不能左右他們的未來,就讓他們現在的每一天,都過的幸福快樂好了。豁然開朗後心態的轉變,讓他覺得輕鬆了許多,遙望著海子中央的娘圖島,他又多了一份期待。
第二天大早,他們就被來敲門的札比爾吵醒,韃靼少年一心憧憬著自己的新兵器,只恨不得馬就飛到島去。
陪著岳震他們一起船的少不了巴雅特和沐蘭楓,雖然他倆是島的常客,卻依然顯得很興奮。同船的還有一些韃靼年輕人,他們不但要參與戰車的整個生產過程,而且也將是第一批與敕勒人馭者、拓跋箭手,共同擁有一輛戰車的韃靼戰士。
不少第一次坐船的年輕人,都顯得很好奇也很拘謹,就連一向冷靜沉穩的拓跋月也不能例外。自從大船搖晃著啟動後,她就一直抓著丈夫的手,沒有鬆開過。
幸好水面的航行距離不長,就在很多人感覺到不適的時候,大船駛進碧綠連天的蘆葦蕩,巍峨的娘圖島近在眼前。
大船推起的波浪,驚動了大片大片的水鳥,色彩斑斕的鳥兒們喧囂著沖天而起,飛不多遠再一頭扎進蘆葦叢。就這樣一群未落,一群又起,真好似綠綠的蘆葦蕩中,翻起一道道五彩的波浪。
此情此景,岳震也不覺有些恍惚,好像一下子回到了江南水鄉。
綠油油的蘆葦,鼓噪的水鳥,突如其來的出現,又突如其來的退去。就在沁浸其中的人們忍不住回頭,想多看幾眼時,船身輕輕一顫,抵達岸邊。
碼頭建在娘圖島的北端,這裡的地勢比較平緩,整個島嶼的地形也和整個吐蕃高原一樣,東低西高。走過一段很長的緩坡,地面猛然下沉,一個半開放的小山谷豁然眼前,谷中有一排整齊的木屋,屋前的空地還有些忙碌的身影,他們的營地到了。
韃靼小伙們歡呼著衝下去,岳震想看一看娘圖島的全貌,就留在了高處,拓跋月和布赤跟在他身後,笑看著人群衝下緩坡,跑進小山谷。
「真的好美哦···」極目遠眺的拓跋月輕聲讚歎著,明眸沉醉而迷離。
岳震把視線投向島西,哪裡漸行漸高的山體,生長著茂密青綠的森林,最高處雲霧飄繞,若隱若現,宛如仙境般如夢似幻。
「阿哥你看,咱們吃的果子就是在那片林子裡采的,林子裡還有好多好多的野花,可好看著呢。」小布赤指著半山腰,為阿哥介紹道:「咱們的狩獵隊,最遠也只到過那裡,魯大叔說高處有危險,就不讓他們再往走了。阿哥,阿姐,咱們三個偷偷爬去,看看那裡是不是真有大猛獸。」
「呵呵,你個小妮子···」捏捏阿妹的臉蛋,岳震歎道:「唉,可惜咱們還有事要趕回布哈峻,下次,下次一定帶你去。」
能和阿哥在一起,小布赤倒也不覺得怎麼失落,又跑到拓跋月身邊,給阿姐指點著島東邊的淺灘,鼓動著阿姐一會去撿野鳥蛋。
看了好大一會,三個人才慢悠悠的下到小山谷。魯一真笑嘻嘻的迎來,又帶著他們在小谷裡轉了一圈。小山谷已經被他們建設的初具規模,高處是人員居住的木屋,鐵匠棚和木工棚設在稍低一些的平地。
參觀了木料堆積的木工場地,他們還未走到鐵匠棚,就已經聽到那邊人聲鼎沸,還伴著密集的錘聲。
「來呀,誰不服氣儘管放馬過來!」再走近些,就聽到了札比爾很囂張的聲音,顯然是在比試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