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明知李正道此舉還是為了探尋自己的來路,但岳震也講不出什麼拒絕的話,他走到兩個女孩那邊笑著說:「將軍保一方平安,辛苦辛苦。月亮、阿妹,咱們擠一擠,給李將軍和二位大哥空出個地方。將軍請坐···」
「不必,不必。小將稍坐一會,我的兄弟就讓他們歸隊把。」李正道對兩位衛兵丟個眼色,那兩位就捧著他的頭盔,轉身往大隊方向走回去。
岳震三個緊緊挨在一起,火堆旁就空出了一大塊地方,只坐著李正道一個人。四人隔著火堆面面相對,氣氛不免有些尷尬。再次接住拓跋月遞來的粥碗,岳震對著李正道笑笑,便埋頭喝粥。有陌生人在場,兩個女孩吃飯的動作就更加安靜斯文,一時間,只能聽到柴火嗶嗶剝剝燃燒的聲音。
李正道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只是安安靜靜的坐在那烤火休息,一直等到岳震他三個都放下粥碗。
「小妹妹,請留步。」
拓跋月和布赤收拾一番,正要相伴走回帳篷,一直沉默的李正道突然開口問道:「小妹妹的刀氣綿韌而霸道,小將自歎不如!不知小妹妹師從哪位武林前輩,貴派也一定是名震天下的大門派吧?」
和布赤手拉手的拓跋月微微一怔,站定了腳步。岳震的嘴角一顫,皺眉之間不覺有些心生反感。
他們措不及防,思考的片刻,小布赤卻笑盈盈的轉過身來,一板一眼的說:「不大明白將軍大哥說的是什麼,我是一個牧人家的小孩,也不知道什麼是刀氣。將軍所說的先輩···」說著,小女孩一臉莊嚴的雙手合什,接著道:「一位慈悲的菩薩,曾經教導過我怎樣保護自己和親人。」
李正道滿臉迷惑的看著兩個女孩的背影。莫說他,就算岳震聽過阿妹的話,一顆心也好像被誰揪了一下。雖然布赤回答的很巧妙,但是從阿妹的臉上,岳震看到了自內心的尊敬和感激。他從來沒想到,法刀和尚在阿妹的心裡,會有這麼高的地位。
「呵呵,李將軍不必費心了。」岳震收拾情懷,乾笑了一聲說:「我家小妹說的不假,在下只是一個普普通通小羊倌,我們也都是草原上最普通不過的牧人而已。」
「哦!小羊倌?」李正道眼睛一亮,若有所思的重新上下打量著岳震,嘴角慢慢的翹了起來。
岳震看著李正道意味深長的笑容,不禁有些後悔,後悔不該把『小羊倌』三個字脫口而出。可是說都已經說了,他也只好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小羊倌,小羊倌···」李正道滿臉含笑的盯著他,念叨著這個不算名字的名字。「聽朋友說起過,這個名號在青寧原可是如雷貫耳響亮的很呢。小將對這位聞名遐邇的少年英雄也是仰慕已久,只是不知道茫茫人海中有沒有相見的機緣。」
「哈哈···」岳震輕聲笑道:「江湖傳言大多捕風捉影,恐怕將軍真正見到的時候,要大失所望了。」
李正道笑容一斂,點頭說:「也許吧,名不符實確是大有其人。像兄弟這樣暢遊天下,寄情天地之間,才是真正的高人。」聽他語氣一轉,無意糾纏身份的事,岳震微微有些愕然,又暗自鬆了口氣,也就隨著他點頭笑笑,沒有再接茬說話。
兩人間的氣氛再次沉靜下來,他們靜靜的望著跳動的火苗,各懷心事。
就在岳震倦意漸濃,暗自猜想他耗在這裡有何用意時,李正道拍拍手站起身來,拱手道:「時間不早,小將就不打擾兄弟休息了,此去魚兒海子大多是荒草叢生的野灘,聽說還偶有野獸出沒,兄弟一路順風多加小心。告辭了···」
看他轉身而去的背影,岳震抱拳相送,嘴巴動了動,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靜靜的看著他消失在夜色裡。
熄了火,岳震剛剛走回帳篷,卻又聽到馬蹄伴著清脆的鑾鈴距離帳篷越來越近,他以為李正道又回來了。
出來一看,馬上之人頂盔戴甲,但是身材明顯比李正道高大了許多,岳震一陣迷惑,正要開口詢問,來人已跳下馬,手裡拎著大弓、腰刀,腋下還夾著一個滿滿噹噹的箭壺。「小兄弟,李將軍命我將這些送給你,將軍說你們深入草原,或許用得著。」
岳震趕忙雙手接過沉甸甸的刀和整套弓箭,鐵鷂子士兵也不多話上馬就走,他只好對著人家的背影喊了一聲:「多謝李將軍。」
再回帳篷,把李正道遞來的武器放在一邊,岳震打著哈欠,走上用厚厚毛氈和羊皮鋪成的睡榻,這才覺黑暗中的拓跋月和布赤雙雙坐在那裡。
「阿姐,你聽,那些軍人走了。」
三個人豎起耳朵傾聽著馬隊的蹄聲漸漸遠去。岳震把兩個女孩一個一個的按倒在睡榻上,哈欠連天的說道:「好了他們走遠啦,沒事,沒事了。趕緊睡覺,明天還要趕路呢,睡吧,睡吧。哈···」
第二天一早,拓跋月現了腰刀和弓箭,一邊聽岳震說著兵器來歷,她拿過大弓輕輕一試,連連點頭說:「好弓,好弓,射程應該能過百步。」
「當然啦。」岳震笑著說道:「這是西夏**專用的制式大弓,射百步也沒什麼稀奇的。我們岳家軍的神臂弓能射二百步而破重甲,呵呵,那才叫厲害呢。」
拓跋月撇嘴譏笑道:「咯咯,射得遠有什麼用?穩定**再好的箭支飛行二百步,誤差也會大的沒譜。我看是以多取勝吧,**的弓箭手鋪天蓋地射出去一大片。咯咯···」岳震搖頭苦笑說:「呵呵,若是軍中個個都是你們拓跋族那樣的神射手,那仗就沒法打了。」
「咦,這是什麼?哦,是一張地圖。」檢查箭壺的拓跋月驚疑出聲,把那張抖開的羊皮地圖遞給他。
把地圖鋪在草地上,岳震仔細的看了一番,**著下巴沉吟道:「這是西夏軍方專用的邊境地圖。月亮你看,這是魚兒海子,這裡是曲什。咱們現在可能是在這裡,有一點靠北了,從今天起,咱們得向南偏一點,不然就會走到魚兒海子的北邊去了。」
拓跋月和他並肩蹲下,但是注意力卻不在地圖上。「那位李將軍為什麼要送這些東西呢,莫非他已經知道了你是誰?」
微微一愣,岳震撓頭說:「不會吧,西夏國只有師兄和那位任大少知道我的底細,不會這麼巧吧···」旁邊聽他們說話的小布赤卻一挺**膛,神情驕傲的說:「阿哥這樣的英雄好漢,走到哪裡都會讓人敬佩。我看是那位李什麼將軍想和我阿哥交朋友,才會送咱們這些東西的!」
阿妹略帶童稚卻一本正經的神情,讓岳震和拓跋月相視而笑,他們歡笑著忙碌起來整裝出,很快就淡忘了這個小小的**曲。
愈往西走,草原上草色卻是愈的綠了,隔不多遠就會出現的淺塘、低窪,大大延緩了他們的度,也讓岳震確信,這些水系極有可能是北邊魚兒海子的分支。這一天,他們就為了繞過擋在路上的水溝,不得不走了很多的冤枉路。
雖然水溝不足丈寬,看樣子也不是太深,但當岳震看到牛羊被趕到水前都是畏畏縮縮,他也只好放棄了渡河的打算。
水溝不寬,卻從北向南曲折綿延了很長一段。繞過這條小水溝用去了大半天的時間,到達水溝的西邊時,紅彤彤的晚霞已經染紅了天邊,平時這個時間他們該紮營休息了,可是岳震覺得離水源太近,又堅持趕著牛車往前走了一段。
秋後的黃昏很短,天色很快就暗下來,正好走上一塊草低而乾燥的小高地,岳震跳下車,呼喚阿妹和拓跋月收攏羊群,三個人開始留下來過夜的準備。
一邊手腳不停埋柵圍蓬,岳震看著遠處暗色中亮亮的水溝,不禁有些隱隱的擔心。白天他們已經看到野羊的蹤跡,也看到了散落地上觸目驚心的骨骸。念由心生,突然感覺後脖頸一陣涼,岳震警覺的轉身看去,目力所及之處是一片齊腰深的草灘。他瞇起眼睛凝神仔細的在草叢中搜尋,微風拂過,茂盛的野草隨風輕搖,很安靜。
當拓跋月抽空告訴他有一隻母羊行動異常,可能是臨產的跡象,岳震不寧的心緒更加紊亂起來。暗暗搖頭:今晚恐怕是睡不成了。
想著既然要照看懷羔的母羊,岳震就在臨時的羊圈裡豎起了一根立柱,給羊圈扣上頂子變成了一個大帳篷,又把他們三人的睡具統統搬了進去。已經安靜的臥成一堆的羊兒們被他驚動,紛紛抬起頭來好奇的看著他進進出出。
不放心兩個女孩出去,岳震讓她們留在帳篷旁,他自己找出來李正道送的腰刀,提刀踏著夜色走下小高地。
周圍低矮的灌木很多,不一會他就撿了很大一捆柴枝,但是在撿柴的當中他又看到很多的動物骨骸,那些大大小小的骨頭,在暗色下閃著幽綠幽綠的螢光。背著乾柴回到高地上點起火堆,岳震又阻止了要去取水的拓跋月。
「月亮,還是我去吧,你陪著阿妹就呆在火堆旁,不要亂跑。」
岳震提著水罐上馬跑下高地,布赤望著他的身影問起了拓跋月。「阿姐,我阿哥怎麼顯得怪怪的,羊兒下羔有什麼好緊張的?」
拓跋月拉著阿妹在火堆旁坐下,皺著眉頭說:「你阿哥經歷過決定生死的戰鬥,對危險的預感很準,他絕不會無緣無故這麼緊張的,一定是有什麼事情讓他覺得不安了。阿妹你添些柴讓火再旺一點,我去找找西夏軍人送的弓箭。」
「噢,阿姐你去吧,火我來弄。」布赤乖乖的點點頭,手也沒閒著,三兩下篝火上的火苗子就高高竄起來。
騎在白馬『雲彩』上的岳震提著水罐回來時,還特意在剛剛看過的草灘前停了片刻,只可惜密集的草叢裡黑黢黢一片,根本什麼也看不清楚。他正打算閉上眼睛運轉藥息,卻不料胯下的『雲彩』猛的向後退了一小步。
「馭···」岳震忙睜開眼,輕輕地拍撫著馬兒的脖子,也覺了『雲彩』正在抖動著一對漂亮的耳朵,好像是在傾聽著什麼。
『灰灰···』神俊的白馬搖搖大頭打了一個響鼻,彷彿是對自己剛剛的退卻很不滿意,鬃毛抖動中馬兒邁步向草叢走去。
「好了,雲彩不要鬧了,黑漆麻烏的過去幹什麼?」岳震趕緊一把拉住了韁繩,一邊輕輕的呵斥的馬兒轉向,一邊好笑的搖頭道:「你呀,你和你的主人一樣,都是這般的爭強好勝!走吧雲彩,咱們回去,駕!···」
回到篝火旁看見拓跋月神情肅穆的整理著弓箭,岳震也不由得緊張的問道:「怎麼,月亮現什麼了?」
「沒有。」少女輕輕搖頭柔聲說:「我只是和你一樣心裡很不安寧,總感覺好像要有什麼事似的,還是有所準備我才能安心。」
點頭之間,岳震偷眼瞧了一下拿走水罐的阿妹,現小布赤倒是神色如常,一付無所謂的樣子。拍拍拓跋月的手,衝著忙碌燒水做飯的阿妹努努嘴,岳震笑道:「咱們是不是有些杯弓蛇影了,你瞧阿妹鎮定自若的模樣,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啊。呵呵···」
拓跋月明白這是情郎讓自己寬心之語,認真的檢查著每一支羽箭,少女跟著他笑說:「咯咯,還是有備無患的好。有強弓利箭在手,就算真的是大老虎來了也沒什麼可怕的!」
感覺著心愛女孩強大的自信,岳震忍不住一陣惡寒,很是心虛的四下張望了一下。心裡暗暗念叨著:老虎啊老虎,你最好還是不要來了。這裡沒有你愛吃的野味,我們也不想傷害你,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常言道,事與願違,又有人說,天有不測風雲。
就在布赤將要把香噴噴的糍粑遞到阿哥手裡的時候,小高地下面的草叢裡突然響起一聲淒厲的嚎叫,小女孩被嚇得一哆嗦,糍粑掉在了地上。
嗚嗷···嗚嗷嗷···彷彿是來自地獄的嚎叫,拖著長長的尾音響徹夜空,草叢裡的聲音還未停止,另一個方向也響起了嚎叫,顯然是為了呼應草叢裡的聲音。
狼群!岳震頭皮一陣麻,一把抱起臉色蒼白的阿妹跑向帳篷,一邊跑一邊高喊道:「月亮,快上車頂,不要讓狼傷害咱們的牛馬,我馬上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