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上篇 第一百四十一節
    「震少所言不假,嗣位之爭風雲激盪,容不得我後退半分吶···」

    恍惚失神了好久,完顏雍這才悠悠歎道:「在大兄的心目當中,我和郎父是他們父子繼位道路最大的障礙,時時刻刻都想著除之而後快。~~~~~~.~~」

    岳震頓時被他的話所吸引,暫且忘卻了自己的處境,對金國最高的權力爭奪,還有完顏家族複雜的血緣關係,充滿好奇。

    看到岳震一付不明所以的神情,完顏雍索性放下酒杯,仔細的解釋起來。「我說的大兄是大金國長皇孫完顏亮,也就是我大伯完顏宗望的長子。」

    「哦···」岳震恍然點頭,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奇怪的問道:「這就不對啦,完顏兄你自稱雍三,土尊者也叫三公子,就是說你面還有一母同胞的兩個哥哥。就算你們父子將皇位搶到手,你豈不是替他人做嫁衣裳?」

    「呵呵···」完顏雍搖頭笑著說:「女真可不像你們漢人,講究長幼有序,我們最看重還是實力。不錯,我是有兩個兄長,可是震少你猜錯了,我和他們並非一母所生。」說到這,完顏雍驀然住口,表情中憑添了幾分痛楚的扭曲。「我那兩位兩個哥哥震少你應該不陌生,他們就是宋金戰場大名鼎鼎的金朝悍將,金、銀禪子。」

    「啊!」岳震聞聽著實吃驚不小,但心裡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

    原來傳說中的八大錘決戰牛頭山,並不完全是杜撰而來,還真是確有其人。只是不知道所謂的金、銀禪子,是不是最終死在了岳雲和岳雷的手?

    岳震古怪的神情,讓完顏雍錯會了意思。他赫然解嘲道:「也不知是那個江湖術士胡言亂語,說我郎父五行缺金,因此才有了完顏金、完顏銀這麼土氣的名字。據說當初要不是母親不允,我就叫完顏銅嘍。嘿嘿···」

    「既然如此,小弟就更不明白了。金、銀禪子是你們大金赫赫聞名的猛士,實力怎麼會比你差呢?」

    完顏雍頗為不屑的翹起了嘴角。「只知道打打殺殺的莽夫而已,只會跟在三伯和郎父屁股後面俯首貼耳,整天叫囂要為大金王朝一統神州大地。井底之蛙!根本不知道萬里神州有多麼遼闊,他們永遠都不會明白,有很多事靠武力根本是無法解決的。」

    「聽說你們金國也有主戰、主和兩派,看來完顏兄你,是比較傾向於主和這一派嘍。」他的話讓岳震心中一動,隱約猜到完顏雍的立場與這次針對自己的行動,有著莫大的關聯。

    「呵呵··」完顏雍搖頭笑著說:「震少就不必旁敲側擊啦,從臨安到扣押商隊的地方有很長的一段路呢,到時候為兄一定原原本本的據實告知。眼下正值辭舊迎新的良辰美景,震少你也勞累一年了,何不安享這頓年夜飯呢?」

    心裡很失望,岳震無所謂的聳聳肩道:「我現在是沾板的魚肉,敢不悉聽尊便?」

    一直傾聽著他們談話的土古論不禁莞然失笑。「三少你要當心嘍,小岳先生以弱示人,嘿嘿···隨時就要暴起發難啦。」

    完顏雍真就不敢大意,起身又把獨自吃飯的小桌向後挪挪,更靠近土尊者。岳震忍不住仰天長笑,「哈哈哈!你大金第一強者在側,我這個後生晚輩豈敢放肆?完顏兄難道忘記了,你我在鄂州時曾有一搏,不過是半斤八兩。兄台又何必惺惺作態,實在是讓小弟失望的很,也實在有辱你們女真勇士的威名。」

    「兄弟你錯了。」看著搖頭大笑的岳震,完顏雍肅然道:「完顏雍此次決意背叛兄弟,在你震少的背後下黑手,就早已將榮辱置之度外,為達目的在所不惜!」

    這幾句話,完顏雍雖然說的斬釘截鐵,可是土古論還是聽出了他內心的痛苦。老尊者微微搖頭中,由黯然閉眼睛,暗自歎息不止。

    原本一對意氣相投的好兄弟,卻弄到如此地步,真是造化弄人吶!

    「完顏兄言重了,小弟···」想起剛到臨安時,兩位異族兄長真心實意的幫助,想起兄弟三人把酒言歡,同唱一首『笑傲江湖』。再想想完顏雍佈署這次行動前後,一定也是滿心的掙扎與煎熬。岳震又怎能不動情?他垂下頭來,聲音很低,很沉,完顏雍與土古論卻都聽得清清楚楚。

    「自古忠義難兩全,雍哥你為國家、為民族,小弟我不會怪你。今生今世我們做不成兄弟,那就等到來生,你我投胎轉世到一個沒有戰爭,沒有血腥的年代,再做兄弟!」

    他話未說完,完顏雍已是險些落下淚來,大金國的皇孫急忙低下頭去。卻不料,岳震隨著最後的那個『弟』字出口驟然起身,鬼魅般的閃到了他桌前。完顏雍猝不及防,想退已經來不及,眼看著岳震的手直取自己鎖骨。

    「呔!」土古論雖然遲了半拍,可還是堪堪趕到桌側,老尊者低吼一聲踢向小桌,小桌隨之騰空而起,擋在了岳震和完顏雍中間。

    眼睜睜看著良機錯失,岳震歎口氣驀然而退,一陣『稀里嘩啦』的杯盤落地,地已是一片狼藉。

    「嘿嘿,歲歲平安,歲歲平安嘛。」岳震彎腰撿起桌布,一邊擦拭著手的湯湯水水,一邊搖頭詭笑道:「是不是很好玩?完顏兄你要多加小心哦,這樣的遊戲,小弟一定會經常玩一玩的。嘿嘿嘿···好睏啊,睡覺去嘍。」

    看著他搖頭晃腦的走進裡間,完顏雍與老尊者相視無語,哭笑不得。

    說是睡覺,可岳震身處困局,腦子裡不停地分析著金人的最終目地以及自己如何應對,哪能睡得著?完顏雍也是一樣,盤算著計劃中盡可能出現的各種變數。土古論則身負防備岳震反撲的重任,同樣是小心翼翼,不敢有一絲的馬虎。

    大年夜悄然而去,各懷心事的三個人迎來了新年的第一絲曙光。

    時而密集,時而稀疏的鞭炮聲此起彼伏,同樣昏昏欲睡的岳震和土古論猛然振作起來,側耳傾聽著夾雜在鞭炮聲裡的陣陣馬蹄。

    與土尊者不斷的交頭接耳中,完顏雍漸漸露出了笑容。岳震懶得去偷聽他們在說些什麼,形勢已然很明瞭,金人計劃的第一步已經順利實施,將所有搜尋岳震的人引入了歧途。也在這沒有硝煙的戰場,贏得了先機。

    正如岳震所預料的那樣,大年初一的清晨,柔福、王淵在岳府短暫的停留後,帶著張憲和淮幫船家出城向北,大批的皇家侍衛緊隨左右。同時出發的還有一批人,那些身背兵部八百里加急軍令打馬飛奔的校尉。

    事態也如完顏雍預期的那樣,柔福與王淵在午夜時分趕到入江口,自然也就失去了追蹤的線索。眾人一籌莫展徘徊不定中,時間一點點的流走。年初二的拂曉,柔福這才下定決心兵分兩路。王淵帶一部分人一路向北追趕,而柔福自己則和張憲一道沿大江西行,走這條通往襄陽最快捷的線路。幾乎是同一時刻,岳震、完顏雍以及土古論也離開了臨安。

    看著身前身後衣著光鮮、面帶喜色走親戚的人群,岳震不得不佩服完顏雍思維縝密,算無遺策。

    就這樣追趕者在前,被追者在後,怪誕的一幕演了。柔福、王淵急沖沖日夜兼程,而完顏雍不疾不緩,兩撥人漸漸拉開了大約兩、三日距離。

    王淵馬不停蹄的撲到楚州,比兵部的傳令官還要早了幾個時辰,他和韓世忠細說經過的時候,八百里緊急太尉軍令才傳進了大帥府。其實韓世忠前一天就接到解元的報告,烽火堂與淮幫只交代了一句「買賣暫停」,便同時撤走所有人員,他們兩個還因為猜測出了什麼事情而大費了一番腦筋。

    軍令如山,前護軍不折不扣的執行著兵部命令,楚州城頓時像鐵桶一般密不透風。

    韓帥緊鑼密鼓的向防區內各城下發著太尉軍令,心緒也是相當的複雜莫名。兵部的軍令裡沒有指名道姓的說是岳震出了事,但是那一句『皇族至親遭金人挾持』,還有帝姬親自率隊,加之前的風言風語。這一切都讓韓帥堅信,岳飛的背景將有一個天翻地覆的變化。

    在楚州耽擱了一天也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王淵只得留下幾個侍衛繼續打探,自己沿著淮水往襄陽方向前進,第一站就是泗水關。

    即便王淵亮出了禁軍統領的腰牌,他們一行人還是被如臨大敵的泗水守軍監管起來,他還在欣慰前護軍效率時,被聞訊而來的韓正彥一把擎住了手臂。

    「王大人,可有震少的消息?!」韓少帥手的力量讓王統領痛得一咧嘴,心裡卻是熱乎乎的。震少一班小兄弟們的熱血義氣在少年軍人的臉顯露無遺,也讓王淵一陣慚愧,無言以對,只是搖頭歎氣。

    韓正彥頹然鬆開手,旋即熱切的低聲問道:「大人從楚州而來,可曾帶來我父帥的回復?」

    「什麼回復?韓大帥並未告知本官啊。」

    聽到王淵如此作答,韓正彥好像一座壓抑的火山憤怒了,他摘下頭盔狠狠砸在地。「為什麼!在父帥眼裡這頂官帽就真的這麼重要?!為什麼我懇求他派人來替我,他就是不同意!事情明擺著,若不找到申屠掌櫃,把他們解救出來,震少怎能放手一搏!?難道我們的兄弟情誼在他眼中就一文不值!?」

    看著熱淚將要盈眶的韓少帥,王淵一陣感動,一樣的熱血賁湧,卻也不得不摟住韓正彥的肩頭低聲相勸。

    「少帥息怒,韓大帥之所以不答應,本官也覺得少帥你太過衝動。咱們這邊一折騰,淮北的齊軍、金人能不小心戒備?若是稍有不慎,少帥你再身陷險地,豈不是亂加亂?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清楚,震少大智大勇,一定能脫困而出。眼下首要的是做好本份,盡量的為金人製造困難,為震少多贏得一些餘地和時間。」

    韓正彥的牢騷與委屈,韓世忠看不見也聽不到,自然不必煩惱。而此時襄陽的岳飛,正處在心急如焚,怒不可遏的狀態,接近了爆發的邊緣。

    本來岳帥已經慢條斯理的著手準備了,準備著元節回京的大小事務,最重要的就是一年一份的述職報告。想想一年來岳家軍輝煌的戰績,岳飛暗自驕傲著,卻又是十分的傷腦筋,這份報告該怎麼寫?既要進退有度,不能讓太尉以及諸位同僚反感,還得據理力爭,不能讓手下的各級將領默默無聞,更不能寒了下層士兵的心。

    『唉,要是小二在該有多好···』

    岳帥費神之際,正好王貴過來準備接替他掌管中軍,老哥倆便商議著,一起來完成這項開心的苦差事。

    他們的好心情僅僅持續到了大年初五,因為岳雲和王郡趕到了襄陽。不用灰頭土臉、氣急敗壞的小哥倆說什麼,兩位父親就已經知道肯定出大事了。等到岳雲真正的把壞消息說出來,中軍大帳裡一片死寂。

    卡!岳帥手中的筆應聲而斷,將軍的面容頓時血色全失。憤怒!憤怒!除了憤怒,還是憤怒!岳飛將兩截斷筆狠狠地摜在案,虎目噴火睚眥欲裂。

    「父帥!···」

    岳雲真的嚇壞了,從小到大,他從未見過父親有過如此猙獰的面孔。

    「卑鄙無恥!」將軍雙拳砸在案站起身來,咬牙切齒間,岳飛的雙眼死死的瞪向帳外,利箭一樣的目光彷彿穿透了所有的阻隔,一直射到黃龍府,射進大金帝國的皇宮。

    「宋、金交戰近二十年,我岳飛一直稱你們為人。今天,我岳鵬舉也要罵一句,金狗!卑鄙無恥的金狗!只會用這些下三濫無恥的招式,沒膽與我岳家軍在戰場一決雌雄,卻要去擄我親人,簡直禽獸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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