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看著兄弟筆下怵目驚心的那個『慎』字,岳震長長的吐口氣站起身,抱臂托腮在桌前來回踱步,大腦飛快的思考著。~~~~~~.~~
宋徽宗這位一國之君淪為囚徒,在寒冷的北方苦苦支撐了十餘年已屬不易,駕鶴西去不過是早晚的事情。但若有人刻意的利用此事,只要稍加渲染,正如父親所說,這對今後宋金兩國的影響都是相當深遠的。至少眼下對大宋的軍民便是一記沉重的打擊。
南宋皇室的擔心也不無道理,若不能對應得法,大潰敗後十年建立起來的信心將就此損失殆盡,倘若金軍趁勢南下,一潰千里的往事就會重演。
因此老皇帝客死異鄉的消息一旦散佈開來,就等於把南宋的統治者推了風口浪尖,當今皇帝就算是再怎麼不願意,這場戰爭是非打不可了。
但是岳震再往深處一想,不禁喃喃自問著:金人為什麼要這麼迫不及待的開戰呢?。難道他們真的準備好了,想要一口吞下大宋?不可能呀,歷史可沒有這樣的記載。百思不得其解的他眼看著就要撓破了頭皮,也沒有絲毫的頭緒。
今夜,許多人無眠,許多人為了一件事而無眠。
臨安大內禁宮的御房,燈火映照著雪白的窗欞;數千里之外的黃龍,尚府燈火通明人影綽綽;鄂州大營裡岳家小院,正廂的房裡燭火搖曳。
這都是因為,因為岳家軍踏了征程。
「皇,遵聖諭,趙鼎他們已將國和聖旨、祭文等一干文件準備好了,請萬歲過目。」御房裡,面色憔悴疲憊的福親王,手捧著好幾個卷軸跪在龍案前。
「起來,來人吶,給福親王賜座。」說著話趙構接過弟弟遞來的東西,逐一打開目不轉睛的閱讀起來,而殿中一干人等的心緒則隨著皇帝的表情,高高的悠了半空。房裡頓時鴉鵲無聲,那些早已昏昏欲睡的宦官們屏住了呼吸,用力的睜大著眼睛。
「嗯,還行···」皇鬆開了眉頭,抬起了視線淡淡的評價說。「你們可曾商量讓岳飛停在那裡待命?」
福王趕忙站起來道:「都已經安排妥當,兵部業已擬好了軍令,皇請放心。一切按照聖意,金人的使臣到來之時,也就是襄陽城被圍之日。」
高宗皇帝無聲的點點頭,示意太監過來把卷軸收拾起來還給王爺。太監小心翼翼的收拾著,皇疲倦的闔了眼睛,歪歪的靠在龍椅。福親王抱緊了手裡的東西,向周圍伺候著的眾人撇撇嘴,帶著大傢伙輕手輕腳的走出房。王爺剛剛邁出房門,哥哥的聲音若有若無般在耳邊響起。
「十弟,你不要介意啊,九哥這幾天心裡很亂。倘若你都和九哥這樣生分,這樣畢恭畢敬,哥哥這個皇帝做的還有什麼意思?」福王爺心裡一熱,卻不由自主的又要跪下謝恩。「好啦,又來了,去忙···」皇帝的聲音裡帶著幾分不悅,福王的表情也隨之變幻了幾下,爾後垂頭匆匆的離去,不敢再去傾聽天下至尊的自言自語。
「難道,就沒有人願意聽聽朕掏心窩子的話···」
有人感慨,也有人在焦急的等待。此時岳震已經走出了父親的房,站在院子裡仰望著時隱時現淡淡斑駁的月影。
「震少這麼晚還在對月興歎,是在擔心路的大軍?」
聽到申屠的聲音在身後,岳震苦笑了一聲沒有回答卻反問道:「大軍挺進是極度機密之事,希侃你是從何得知的呢?」
「呵呵···所謂的機密只能瞞的了外行人。我想,金人在鄂州的探子也和我一樣,早已從營裡飄起的炊煙猜到,鄂州只剩下一營老弱病殘。岳家軍揮師北進的消息,恐怕也早已經傳到黃龍,那邊肯定也是金戈鐵馬,嚴陣以待啦。」
岳震點頭間心中一動,凡事都是有跡可循,金人的動機和目的也不會逃出這個定律。
思索著他回過身,拉著申屠希侃回到房裡,把自己想不通的問題,連同眼下的局勢,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一邊聽著岳震簡明扼要的解說,申屠一邊饒有興致的看著牆掛著的那幅《滿江紅》。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呵呵···」岳震講完,申屠希侃笑著說道:「岳帥準備了這麼多年,不就是等著揮師北伐的這一天嗎?咱們宋人念念不忘收復疆土,人家金人難道不懂得應該保護勝利的果實?震少你又何必執著於金人的用意呢?」
岳震慢慢的坐下。「理是這麼個道理,但岳家軍,尤其是我哥的大旗營匆忙陣,若朝廷復仇心切,再支出什麼昏招。唉,我怎能不但心?」
「哈哈哈···」申屠朗聲笑道:「震少多慮了?將在外,王命有所不受。岳侯若是唯唯諾諾俯首貼耳之人,能有如此燦古爍今的成就?你呀···」
經他這般開解,岳震不由的連連點頭。焦慮之情緩解了不少,可還是擔心的說:「大旗營士兵與裝備磨合演練的時間太短,威力肯定是要大打折扣啦。」
「震少你憑什麼認為,金人是準備充分呢?希侃不敢苟同。」
「哦,申屠有什麼高見說來聽聽。」在岳震的催促聲中,申屠站起身來踱步沉吟道:「咱宋室朝廷分為『主戰』『主和』兩派,金人亦是使然,也不是人人都想打仗。我倒覺得,這次的事情不過是金國權力鬥爭延伸而已。相比岳帥多年的經營,他們未必把握十足,弄不好還是一筆賠本生意哩。」
聽到申屠這麼的樂觀,岳震穩住了心神,前前後後認真的思索起來。
不提岳震等人心急火燎的趕回臨安,岳家軍的後續部隊,以及張憲按運的糧草追了前師,馬、步、水三軍集結完成。騎兵分成兩支沿著漢水兩岸前進,主力步兵則登了水師的戰船,三路人馬、戰船迎著料峭的寒風一路向北。
旌旗招展的大軍走走停停,岳飛不緊不慢的等待著兵部新的命令。
眼看著天色陰暗下來,中軍派出小舟傳令兩翼的騎軍停下安營,連綿的船隊也拋錨駐在了江面。旗艦,岳家軍一干主將步甲板。
抬眼望著陰雲密佈的天空,岳元帥歎道:「好沉的雲呀,恐怕是要下雪嘍。」
主帥身旁的諸位將領吐著濃重的白氣,都輕輕的點著頭。原本就很粗壯的牛皋披著棉斗蓬,平添了幾分威武彪悍之勢。他揉搓著鄂下鋼針一般的鬍鬚埋怨道:「兵部在搞什麼?!大軍已經出了鄂州五六日了,他們也不放個屁,咱們到底要開到哪裡?害得咱們幾萬人像老黃牛一般慢吞吞的,浪費糧草!」
諸將的低笑聲中,岳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牛皋心虛的縮縮脖子,左顧右盼著打岔道:「少帥和張憲帶著大旗營有船不座,鬼鬼祟祟的···」
「呵呵···」岳飛身後的黃佐笑著搭茬。「聽說雲少帥帶著兒郎們邊走邊練,每天都要與楊先鋒他們打幾陣。」
岳飛對兩個兒子的計劃略有瞭解,提醒說:「大旗營是和馬軍較勁了,牛皋你可不要鬆懈啊,說不準這打頭陣的擔子要落到你肩啦。」
「有這等好事?」牛皋立刻兩眼放光的磨拳擦掌道:「元帥哥哥你可不要誆兄弟啊,俺們選鋒營整日的跟在大旗營後面揀現成的,心裡早就憋著一股鳥氣呢!這趟俺牛皋定讓你們瞧瞧,選鋒營也不是吃素的。不過···」他又狐疑的看著岳元帥說道:「少帥肯答應?可別叫俺們狗咬尿,空歡喜一場哦。」
「哈哈哈···」甲板眾人轟然大笑,笑聲在江面傳出很遠。
岳元帥再也沒辦法繃起臉來,輕笑著調侃說:「那好,我們就瞧著。別到時候你老牛吹破牛皮,吃了憋,給我們老一輩的丟了臉。」
「我···」牛皋正要拍著胸脯說話,卻被一旁的王貴打斷了。「咦?!怎麼楊再興隨著傳令的小船回來啦!」
大家側目看去時,身著軟甲的楊再興已經跳了旗艦,大步走了過來。
「背嵬軍統領楊再興稟告元帥,太尉張大人的車仗已到北岸軍營。太尉請元帥岸說話。」
眾將官面面相覷迷惑不解,從大軍調動開始,整件事都顯得不合常理,如今太尉大人又親自趕來傳令,讓一干將領們忍不住浮想聯翩。岳雷急忙跑回船艙取來棉斗篷,為父帥系,岳飛交待了王貴幾句登小舟,與楊再興一起往北岸駛去。
岸邊張浚太尉的臨時營帳裡,岳飛意外的見到了一身戎裝的趙鼎。文武二相齊至軍前,讓岳元帥心裡『咯登』一下,暗自揣測道,難道說他要來了嗎?。
「鵬舉統領大軍一路舟船勞頓,辛苦辛苦。」趙鼎還是那般彬彬有禮,拉著岳飛的手一齊坐到了張浚的對面。
岳飛急忙說道:「不敢不敢,兵者國之利器,國君指到那裡軍隊就應趕到那裡,這是我等的本分,怎敢稱辛苦二字。倒是兩位大人吃苦嘍,不過末將以為,傳令這種軍中小事,何必勞煩兩位大人,莫非這次後護軍北調有什麼···」
「呵呵···鵬舉你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啊。」趙鼎拍著岳元帥的肩頭笑道。
「我就不信你家的那位二少爺會不知道,這麼大的事情他敢瞞著你?你呀,岳鵬舉現在也變的不老實嘍。」
岳飛老臉一紅,對面的張浚馬就開口替他辯解說:「老趙啊,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你又不是不懂,咱們做臣子的胡亂猜測聖意是犯忌諱的。」
「是是···」岳飛先是遞給老司一個感激的眼神,順桿爬道:「道聽途說不足為憑,王旗所指之處三軍驅動,末將重任在肩不敢胡思亂想。」趙鼎也收起了笑容,點頭正色道:「鵬舉不愧我大宋軍人的楷模,說得好!前方將士身負重任,稍有差池便關乎萬千性命啊。」
對這種不鹹不淡的打哈哈,岳飛頗感不耐,站起來躬身道:「末將前來接令,請兩位大人宣佈軍令,末將也好盡快趕回軍中。」
張浚和趙鼎一對眼色,趙鼎起身伏在岳飛的耳邊輕聲低語起來。岳元帥的劍眉聳動著,臉色也隨之愈發的凝重了。
日夜兼程的趕回臨安後,岳震又開始了坐臥不安,焦急的等待著各方面傳來的訊息。
時常想起告別母親、姐姐時,她們臉恬靜的淡然,彷彿已經開拔的軍隊和她們一點關係也沒有。岳震有幾分慚愧,但內心深處更多的還是心酸與不忿。
連年的征戰,已經讓軍人的親屬們變的堅強起來,或許用麻木來形容更為貼切一點。母親、妻子、女兒···她們更願意將牽掛深深的埋在心底,強作歡顏的鼓勵著身邊的人,也在鼓勵著她們自己。
沒事的,一定沒事的,咱們的親人一定會安全歸來。
盼星星盼月亮,岳震終於等到了襄陽過來的人。方小七剛剛閃進後門,尚未來得及擦擦汗水便被他一把拽進了屋裡。
晏彪和宗銑的來信,讓岳震原本深縮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一顆心七八下的好像飛去了遠方,飛到那座即將地動山搖的千年古城。
偽齊軍隊已經枕戈達旦,把襄陽城變成了一座堅固的堡壘,這本是意料中的事情。最讓岳震揪心的是,在這個最敏感的時刻,原來襄陽城外金人的萬人騎隊,忽然在一夜之間失去了蹤影,好像他們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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