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飛此時根本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將軍只是覺著呼吸有些急促,緊握的手心裡隱隱的有了些汗漬……首.發
曾經以為,多年來鐵血的軍旅生涯已經將神經鍛造的相當堅強。說的殘酷一點就是麻木。麻木了血肉橫飛;麻木了殘肢斷臂;麻木了生命的流逝。
但是,當兒子說出他的計劃時,岳飛依舊被深深的震撼。
小二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讓那幾千蕃軍徹底脫離左護軍的編制,縱馬游弋在廣袤的草原,過起和馬賊一摸一樣的生活。不管這些蕃兵們怎麼想,他們都要去搶!遇到保衛財物的抵抗時,他們必須舉起手中的馬刀!閃亮的鋼刀下,也許是他們的同族,也許是漢人。
不管面對什麼樣的人,蕃兵們都要咬緊牙關砍下去!
「呼!」將軍狠狠的吐了口氣,仍然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岳飛猛地站起身來,快步走到窗前推開了臨街的窗戶。
一縷潮濕而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也捎來了窗外鬧市的繁華與喧囂。
看見父親驀然起身,岳震嚇了一跳,他也急忙站起來走到了窗前。父子並肩望著樓下人來人往的街道,岳震偷眼瞟向父親。將軍原本威嚴的面容多了些沉痛和肅穆。微微抖動的鬍鬚暴露了他內心最深處的激動。
壞了,父親生氣啦!岳震不由得一陣心悸,難言的負罪感頓時填滿了他的胸膛。
我真該死!怎麼能惹父親生氣呢?心裡難受的岳震,輕輕牽住父親的衣袖,低語央求道:「老爸,您別生氣啊,兒子知錯了,這個法子是太自私啦。」
岳飛從莫名的情緒中掙脫出來,看到兒子可憐巴巴的眼神,才明白孩子誤會了。
「怪不得你。唉···」將軍拍拍衣袖兒子的手。「要怪只能怪我們大宋軍人,怪我們軍人無力保家戊邊。為父沒有生氣,好兒子,不用擔心。我,我只是自責而已。」
岳震如釋重負,卻又好一陣的辛酸,一時間想不出什麼恰當的詞語來安慰老爸。只能暗自傷神,父親正值壯年英姿勃發,說完這幾句話後卻彷彿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一把握住父親大手,岳震眼神中充滿了炙熱,父子間無需言語的交流,流淌在兩個男人的眼睛裡。
父親,不要氣餒!您不是說過,待從頭,收拾舊山河。為了您的理想,兒子永遠站在您身邊。我們的親人和兒子一樣,永遠支持您!
將軍的眼中升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他喉結顫抖著,繃緊了嘴角,用力的點著頭。
從聽懂岳震話裡的意思開始,張憲就陷入了呆滯。瘋狂!他的腦海裡只有這兩個字。太瘋狂了!想想大宋朝的正規軍,脫去軍裝,呼嘯而過,打家劫舍殺人放火。他彷彿聽到了隆隆馬蹄聲中婦孺孩童嘶啞的哭泣,張憲不寒而慄。
倘若此時,銀屏小姐就在他的身旁問及張憲對小弟的觀感,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最初的不以為然,到後來是佩服,再到剛剛的畏懼,也不過幾個時辰而已。
震驚過後,張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強迫自己拋開同情與憐憫,試著站在左護軍的角度來分析岳震的這個駭人聽聞的計劃。
西北亂局已成,西夏、吐蕃、金,各方勢力在那裡犬牙交錯。而西護軍則猶如驚濤駭浪中的一隻孤舟,稍有不慎就有被傾覆的可能。
他們不僅苦守著孤城臨洮,還要兼顧利州東西兩路綿延千里的防線,六萬將士枕戈待旦,恐怕睡覺的時候都要睜著一隻眼睛。而從黃河防線到臨洮的幾百里補給線,自然就成了臨洮近萬守軍的生命線。
於是這一帶頻繁活動的馬賊便成為困擾左護軍的最大隱患。除非吳階大帥願意忍痛放棄臨洮,全軍撤回南岸,這個隱患才能徹底根除。
不要說朝廷和兵部不會答應,就是吳帥自己也不願意失去臨洮這個寶貴的緩衝地帶,把左護軍薄弱而冗長的防線直接暴露在金軍的面前。
如果左護軍每次都要為了臨洮的補給而付出慘重的代價。那這座戰略的屏障之城,無疑變成了死亡陷阱,將把左護軍一步一步的拖進泥潭直至覆頂。
在這樣的事態下,想想岳震的思路,張憲不得不由衷的佩服。
這支蕃軍從左護軍脫離而出,就好像是左護軍隨時可以出擊的一個拳頭。不但可以攪亂馬賊之間均衡的局勢,而且對整個西北的防守也能起到耳目一般重要的作用。可是幾千人的大隊居無定所,左護大營根本無法保證他們的供給,只有四處搶奪才能讓他們生存,才能讓他們完成既定的使命。
試想一下,這支靈活機動的部隊無論是戰爭素養,還是嚴明的紀律,都要高於任何一支烏合之眾。通過不斷的以戰養戰,甚至是黑吃黑,必將有一個發展壯大的過程。
到那時,臨洮再無後顧之憂,甘陝防線也會因為這支游騎顯得更加的厚重。
「好!看的夠準,想的夠遠!」張憲理清楚這裡面的諸多因素,忍不住拍案叫絕。
張憲的姿態打破了屋裡的沉悶,不但岳家父子轉過身來,一直埋頭苦思的劉子翼也把目光重新投回了飯桌。
岳飛鬆開握著兒子的手,緩步踱回到桌旁,沉吟著擔憂道:「計是好計,卻也是險計啊。你們想過沒有,若一旦有人看出了破綻宣揚出去,左護軍和吳大帥將成為西北各族的眾矢之地,朝廷必將為了平民怨,揮淚斬馬謖!」
始作俑者岳震驀然一驚,暗道,不錯,紙裡包不住火,世那有不透風的牆呢?即便是機關算盡也難免百密一疏。還是老爸經驗豐富,要不怎麼說薑還是老的辣呢。
「想不了那麼多啦!」劉子翼猛然站起來,眼睛通紅的咬牙道。
「自從左護軍領命鎮守甘陝,姑丈和我劉家兄弟就已將個人的榮辱生死置之度外。就算身背一世罵名,甘陝也不能從我們手中失落!」
岳震急忙說:「子翼大哥,且慢做決定,咱們再斟···」
劉子翼卻抱拳拱手打斷了他。「震少愛護之情,子翼感激不盡,哥哥代西北將士謝謝你,多謝震少你為我們指點了一條明路。」說著他又對岳飛深鞠一躬。「末將這就回去收拾行裝,剛剛拜託岳帥之事還得請您多多費心。」
岳飛表情複雜的擺手說:「劉將軍不必客氣,原本後晌我也要到太尉府去,必定調張憲回鄂州。將軍所托之事,岳飛一定辦到。」
得到岳飛的保證,劉子翼心事一鬆,朗聲笑著給三人行了個羅圈禮。
「諸位,倘若子翼命大,不曾在西北殉國。哈哈哈···定要重回臨安,擺酒以謝岳家的隆情高義。就此別過,子翼去也。」
張憲鼻子一酸,抬手想要挽留,話到嘴邊卻又無言的垂下手臂。三個人就這樣目送著西北漢子魁梧的背影,聽著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嗨,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岳飛長歎著收回目光。「憲兒,你也回去收拾收拾,我再去懇請太尉早日批復出征北伐。希望咱們兵指襄陽的時候能夠吸引甘陝的金軍調動一番,也好為吳帥他們減輕些壓力。」
張憲應了聲『遵命』轉身要走,卻被岳震一把拽住了胳膊。
「慢著,慢著。老爸,姐夫我可是有大用處呢,你怎麼能說帶走就帶走?」
岳震情急之下的一聲『姐夫』,頓時讓張憲略顯黝黑的面龐紅成了醬紫色。他侷促羞澀的垂下腦袋,心裡卻如飲瓊漿甘霖,說不出的舒暢甜美。
「哦?」岳飛想不到小二打起了女婿的主意,忍不住好奇問道:「說來聽聽,你準備讓憲兒擔什麼重任?」
「不忙,不忙。」岳震對父親搖頭說,猛不防的一拍張憲的肩頭。「嗨!我說先別美啦,我這『姐夫』都叫了,還不趕緊表示表示。」張憲這才醒悟過來,歡天喜地的跪倒在岳飛面前。「岳父大人在,請受小婿一拜。」
岳飛頓時眉開眼笑著大馬金刀的坐下來,對著跪伏在地的女婿笑道:「哈哈··好!今後我家的寶貝閨女就是你張憲的妻子。憲兒可不要讓我們失望啊。」
岳震的拉起了張憲,替他拍去膝頭的塵土,沒好氣的抱怨說。
「我說姐夫,小舅子讓你表示表示,你卻去和老泰山套近乎。分明是不給小舅子面子嗎?不成,我現在有點後悔了,關於我姐嫁給你的事我還得再考慮考慮。」
明知是小舅子拿他開涮,但張憲還是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臉憋的通紅,窘迫不已。
「哈哈哈···」岳飛笑罵道:「小二不許頑皮,為父在此,你竟敢欺負你姐夫。信不信老爸回去告訴銀屏,她定要敲你的額頭。呵呵···」
岳震一把摟住姐夫的脖子,怪笑說:「呵·呵·呵··為什麼不能欺負他?請老爸說出一個理由。」
「這···」岳飛不禁語塞,只得佯怒瞪眼道:「不許欺負就是不許,要什麼理由?」
「老爸此言差矣了。」岳震惡形惡狀的晃著一根手指頭。「您想呀,咱家您是絕對的天王老子。我哥和雷子,他們不來欺壓我,俺已經阿彌佗佛嘍。老姐是咱家的掌明珠,更欺負不得。現在我好不容易有了姐夫,哈·哈·哈·,不欺負他欺負誰?」
說罷這小子還晃著張憲的脖頸,擠眼道:「你說呢,姐夫?有沒有聽說過,姐夫天生下來就是讓小舅子欺負的。嘿嘿嘿···」
看著得意洋洋的兒子和一臉苦相的女婿,岳飛頓覺好笑。他站起身一邊向外走,一邊大笑道:「哈哈···我才懶得管你們小子呢,為父去太尉府嘍。」
父親離開後,岳震叫來夥計把飯桌收拾乾淨,沏了一壺香茶,和姐夫坐到一起。
張憲明白,接下來小弟要說的話題才是今天的重中之重,很有可能決定著自己未來的生活。想到這些,他不禁有些緊張,表情也很嚴肅。
「呵呵···姐夫,幹嘛這麼緊繃繃的?」岳震含笑瞄著張憲,也是第一次認真的打量起姐夫。方方正正的國字臉,濃眉下一雙大眼睛,從黝黑健康的膚色不難看出,這個人經常在陽光下活動。
暗讚一聲『老姐有眼光』,岳震心中突然升起了些許傷感,輕聲低語道:「姐夫,以後我姐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帶我們全家好好照顧她,呵護她一生一世。」
說起心愛的姑娘,張憲緊繃的嘴角不由翹了起來,眼角眉梢漾出了溫柔的皺褶。「小弟你放心,銀屏是值得我一生鍾愛的好女孩。不過···」張憲赫然撓頭說:「我這個人,不怎麼會揣摩她的心思,也不大會照顧人,恐怕以後還是你姐照顧我多一點。」
岳震也不禁笑了起來,說實話,他非常欣賞張憲這種憨直坦誠的樣子。
「嘻嘻··姐夫這你就不懂了,夫妻嘛,就是相依相伴,彼此照顧。我姐那個人很通情達理的,你也不用刻意的去迎合她的心思,一切自自然然就好。」
嘴裡說著姐姐,岳震卻已無法收攏自己的思緒,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柔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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