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上篇 第五十八節
    望著宗銑夾著劉倬漸漸遠去的背影,岳震知道壞了!狗官在自己手裡,最多是被揍成個豬頭三,可若是讓宗銑處置···

    『吸···』想想劉倬的下場,岳震不禁吸了口涼氣,一陣慌亂和不安。

    果不其然,被扔出門外的幾個相互攙扶著遠去,觀望的人群也漸漸散開時。宗銑面無表情的回來了,經過鋪子的大門口時,手指在脖子輕輕的虛劃了一下,看也沒看岳震一眼,逕直走過去,消失在街角。

    岳震忐忑不安的心臟,『忽悠』的沉了下去,冰冷冰涼的,忍不住心裡埋怨道。

    『宗哥呀,宗哥,你怎麼這樣魯莽?鬧出人命讓小弟如何收場!』

    其實宗銑也冤枉的很,本打算嚇唬嚇唬劉倬,讓他以後不敢再來生事。那想到寒氣逼人的鬼殺刀剛剛架他的肩頭,這傢伙被連驚帶嚇,口吐著白沫就倒地不起了。

    也是劉倬壞事做的太多,命裡該絕。若是岳震在場,肯定對這種休克不會陌生,只要在老傢伙胸口擂幾拳,或者乾脆來桶涼水,就能讓他醒轉過來。但宗銑以為他真的死了,頓覺後悔給兄弟惹來了麻煩,只想著趕快離開。劉倬躺在冰冷的巷子裡,沒用多大的功夫,當真就一命歸西,結束了罪惡多端的一生。

    事情已然鬧成這樣,再埋怨誰也是徒亂人意,岳震索性靜下心來,思索著如何善後。

    腦子裡盤算出一個大致的輪廓後,他叫過後面的夥計如此這般的吩咐一番。李清照聽到岳震讓夥計出去僱車,忙追問原由。

    岳震當然不敢告訴她已經鬧出了人命,只是推說怕剛才那夥人再來找麻煩,請她先到『閩浙居』暫住一陣。

    收拾的功夫,就已經到了正午十分,祿伯和張飛卿也先後回到了店裡,看見易安大嫂收拾東西不明所以,聽說了午的事後。張老伯最為激動,清楚了趙德父當年是被汪伯彥一黨陷害,怎能不讓老人咬牙切齒。

    祿伯和岳震相處的最久,從他眉眼間猜出來,事情的餘波絕不像他說的那麼簡單。就給自家公子使了個眼色,老少前後腳出了房間。

    聽到原來事情已經如此嚴重,祿伯頓時大驚失色,又聽到岳震讓他們避出去,由他一人獨力應付這場風波,老伯立刻急了。

    「這怎麼能行!要擔也應該老朽來擔,震少你年紀輕輕背官司,今後的前程怎麼辦?不行不行,絕對不行!岳帥和小姐那裡,老朽也沒法交待啊!」

    老伯的心情,岳震當然能夠理解,就不慌不忙的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祿伯,您先別急,聽我給您分析分析。我和劉倬他們爭執的時候,您根本就不在場,怎麼擔?您想,劉倬死在外面,這中間我根本就沒出過店門,即便他的同黨沒有證據,也不能顛倒黑白,所以此事由我來周旋最為合適。」

    看到祿伯還想反對,岳震正色道:「不要再爭了,您和張伯還有更重要的事呢,您去把張伯也叫出來,我一一交待。」

    聚到岳震身旁,聽罷他的安排。兩位老伯相視而笑,不約而同的想到,震少不愧是做大事的人,臨危而不亂,事情處理的井井有條,咱們還瞎操什麼心?。

    張飛卿和李清照一番挑選,將店裡所有值錢的字畫、古玩收羅一空,打包帶走,只留下一些不入流的東西充充門面。祿伯的工作更加繁重,老人與僱車回來夥計,拎著黃金直奔臨安最大的糧行。按照岳震的意思,把所有的現金都換成糧食,並且要星夜裝船運往鄂州。

    一陣忙亂,誰也沒心思吃午飯。收拾停當後,張伯和李清照帶著字畫等物去了閩浙居。岳震琢磨著該和沖索多吉打個招呼,便從正門走進了佛緣閣。

    店舖裡幾位吐蕃夥計正在交頭接耳,岳震湊過去也聽不懂人家說什麼,只好說明來意。

    一個漢語比較流利的夥計前告訴他,多吉掌櫃去了海邊的平江府,過個兩三日才能回來。岳震點頭示意知道,忍不住打聽起來夥計們剛才在議論何事。

    夥計煞有介事的四處張望一圈,才湊到他耳邊道:「岳掌櫃您還不知道啊,就在方纔,咱們不遠處的小巷裡發現一具屍體,城尉府的官兵已經把那條巷封了,據說死的人,還是個什麼院的官員呢。」

    岳震面色如常的出了佛緣閣,趕往閩浙居的路,腦子裡想著整件事的發展趨勢。

    雖說午死鬼劉倬他們在鋪子裡鬧的動靜不大,但肯定用不了多久,負責辦安的官差就要尋門來,要事先準備一套說辭才行。

    進了閩浙居看到張、李二老已經安穩的住下,岳震轉身就去了宗銑所在的房間。

    屋裡已是打掃的整整齊齊,好像沒有住過人一般,宗銑隨身的東西也都不在了。岳震心中一陣苦笑,好你個宗大哥,殺了人拍拍屁股就走,把個爛攤子丟給了我。轉念又一想,走了就對了,倘若他還留在這裡,事情只會越鬧越複雜。

    岳震剛想退出房間,閩浙居掌櫃的卻閃了進來,也不說話,張手就遞過了一張紙條。

    『今夜,紫陽山下』

    看清紙條的內容,顯然是宗銑臨走留下的,岳震雙手一搓紙條碎成齏粉灑落在地。

    「呵呵··不好意思啊,你們收拾的乾乾淨淨,小弟又給弄髒了。」岳震面色平靜的笑語道,想聽聽掌櫃的有什麼下文。

    掌櫃的聽他自稱『小弟』,眉梢一挑嘴巴張了張,卻又把想說的話嚥了回去。默默的和岳震對視了片刻,也淡淡一笑說:「岳公子客氣啦。至於住在敝店的兩位老者,公子放心,決不會有任何閃失。岳公子您去忙,過了這一陣子,在下做東請公子過來一敘,到時您一定要賞臉喏。」

    迷惑不解的打著哈哈,岳震本想問清楚人家什麼意思,掌櫃的卻沒給他機會,抱拳告罪就退了出去。

    岳震心裡惦記著佛緣閣那邊的情形,也不及細想,囑咐了張飛卿幾句後又要匆匆出門,卻被李清照叫住了。

    「震哥兒,是不是出了大事情?你可不能瞞著阿姨呀,劉倬那廝背景很不一般,孩子,你要處處小心吶。」

    老人關心之情溢於言表,眼睛裡流露著深深的歉疚。岳震不願女詩人精神再有什麼負擔,爽朗的笑著說:「阿姨您可不許胡思亂想哦,在沒找到您以前,文思院就已經盯了我們,這件事從頭到尾也與您無關。找您的麻煩,只不過是給他們敲詐的一個借口罷了。哈哈,您放心,我爹可是開國侯,他一個過氣的罷相能奈我何?」

    看著少年大笑著離去的背影,兩位老人相視默然,心裡也明白岳震說的在理,以眼下岳飛的威勢,想把他兒子怎麼樣,除非皇親自開口。

    人就是這麼自私,若這樣的事出在別人的身,老人們不免又要口誅筆伐一番。可放到他們關心的人身,自然是另當別論嘍。

    回佛緣閣的路,岳震想著該辦的都已經辦妥,緊繃的神經也就鬆弛下來。古人說得好嘛,是福不是禍,是禍也躲不過。只要應對得法,那有過不去的火焰山?。

    站在熙熙攘攘的後市街,遠遠望著自己鋪子緊閉的店門,岳震不由感慨萬分。昨日高朋滿座熱鬧的場景,已恍如隔世。人生境遇就是這般奇妙,時而春風得意馬蹄疾,忽而又塵埃滿袖、馬蹄霜重。

    回想著來臨安至今的日日夜夜,岳震頗覺酸甜苦辣諸般滋味在心頭。

    看到小岳掌櫃遠遠走來,那位漢話流利的夥計心急火燎的將他拉到後院,神色緊張的說道:「岳掌櫃,你們前腳鎖門出去,後腳官差就尋門了。」

    「哦?」岳震暗吃一驚,來的還真快呢。「這位大哥別急,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慢慢說來。」

    也許是緊張的緣故,夥計利落的漢話竟有些磕磕巴巴辭不達意。岳震連聽帶猜,才弄明白事情的經過。他們離店不久,臨安城尉府的公差就找了門,得知鋪子裡空無一人,便丟下一紙官執。

    接過這張類似現代傳票的官執,岳震認真觀瞧起來。拋開公式化的官話,大致意思是讓岳震務必於明日午時以前趕到城尉府,府衙裡一位姓鍾的捕頭有話訊問。

    岳震看看外面天色還早,心想,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趁他們辦案初期主動門,一來顯示自己心底無私,二來也能探聽些第一手的消息。

    臨安城尉府與後市街不過隔了兩條大街,岳震從容不迫的溜躂到臨安府大門,也就是一盞茶的功夫。向把門的衙役說明來歷後,他被帶進了一間廂房,見到了一位好像師爺模樣的中年人,師爺愛搭不理的說,鍾捕頭外出辦案未歸,讓他坐到一旁等著。

    百無聊賴的岳震等了整整一個多時辰,那位鍾捕頭才酒氣熏天的進了門。

    得知岳震就是那家字畫商舖的掌櫃,鍾捕頭頗為威嚴的向師爺使了個眼色,師爺立刻陪著笑退了出去。

    關門轉過身,鍾捕頭突然像換了個人似的,笑容可掬的抱拳拱手。

    「岳公子,久仰久仰。本人鍾達永,臨安城尉府總捕頭。公子的事情申屠老闆已經交待清楚,請公子來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走走過場而已。不瞞公子說,本捕剛剛從申屠老闆那裡過來。」

    講到這,鍾捕頭拍拍腰間,眨眼道:「申屠老闆下打點的通暢,待會公子只要看本捕的眼色說話即可,給說的說,不相干的就莫要提了。」

    岳震聽的一頭霧水,似懂非懂。明白這是有人在城尉府下使了銀錢,為自己打通關節。不明白的是,這位申屠老闆何許人呢?。

    快到掌燈的時候,岳震依舊表情從容的走出臨安府,鍾大捕頭還親自送到了門外。「呼···」他吐盡胸中的濁氣,一邊走一邊想著鍾捕頭和師爺,為自己炮製證詞時的情形。

    開始的時候,還是他們問岳震答,慢慢的兩位好像失去了耐心。索性把正主涼到了一邊,他們兩個商量著寫起來。證詞的大概意思就是,岳震與死去的劉倬並無舊怨,雙方爭執時,岳震也未碰到死者。至於劉倬離開店舖後的遭遇,也經數名證人證實與岳震無關。

    完了?就這麼簡單?岳震在心裡自問著,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看情形這位不曾謀面的申屠老闆,拿出來的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不然鍾捕頭也不會這麼賣力。

    一場風波,有驚無險的過去了,岳震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心中歎道,難怪宋朝敗亡的那麼快,因為這個朝廷,已經被腐敗這顆毒瘤侵蝕到了骨髓。

    把心中淡淡的失望丟到一邊,岳震想起了宗銑的紙條,就在路邊的攤買了些滷味,提著一罈酒,走向他倆相識時打鬥的地方,紫陽山腳。

    趕到那裡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中秋將近,一輪皓月當空,陣陣山風吹過,林濤起伏,好一幅幽美的月夜林海。岳震眺望著起伏的山巔,回想著因為《將軍飲馬圖》而引起的兄弟之鬥,還想到了戰土古論時,自己模仿『地趟刀』的情形,不知不覺間一抹微笑,浮了他的嘴角。

    「小岳呀,哥哥又給你惹麻煩啦,你不會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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