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尚想起了方才來別館的劉備,於是向陳紀詢問此事。
「哼,就那個販屨小兒?」陳紀不屑的神情更加明顯了,「小地方出來的鄉民村夫,打出個漢室宗親的名號就四處招搖,也不知是真是假。」
對陳紀如此牴觸的反應袁尚見怪不怪,這個年代出身名門望族的這些人,大都清高自傲。他們當中很多人瞧不起名門士族以外的一切人,彷彿天生高人一等。
時人也都以士族門閥為尊榮,士族中人自視甚高,家族間的聯姻也要講究門當戶對。像袁家這種四世三公的大士族門閥,家中出來的子弟哪怕再不濟,他人也會給三分面子。這也是陳紀對劉備傲慢敷衍,而對袁尚禮遇有加的原因。
而曹操雖是官宦之家,但乃宦官之後,聲譽上是遠遠不及袁家的。正是曹操的出身,使他體味到寒門子弟的辛酸,如此就有了唯才是舉令的出現。另一方面,曹家畢竟是朝廷冊封的世代官吏,其政治資本比不上袁紹,但比劉備卻是豐厚許多。這也是歷史上陳群拒絕劉備的徵召,而後又投到曹操帳下的原因。
說起來袁尚對自己的父親袁紹還是有幾分信服的,袁紹雖然也是出身名門望族,但因是庶出,所以袁紹也能折節下士。雖然他骨子裡是門閥士族那股傲氣,至少也能做做表面文章。諸如沮授、田豐、審配等士大夫文人對他死心塌地,這不是沒有原因的。
「說起來在下也聽過令公子的才名,穎川果然多才子。」袁尚笑道。
「唉,跟公子比起來,小犬算得了什麼。如果他是大雁,那公子就是鳳雛。」陳紀笑道。
「青州尚缺文吏,不知長文兄可願來任職?」袁尚試探道。
「這個,青州才俊何其多,而家父年事已高……」陳群婉言道。
「唉,長文年齡也不在小。是該某個任職了。蒙公子不棄,待去青州後老夫就讓他給公子做個小書佐。」陳紀說道。
「長文兄大才。在下怎敢讓他做個書佐。最少也是個郡守。亦或是從事。」袁尚高興道。只要陳紀答應下來。陳群只有服從地份。
陳紀笑著直撫長鬚。陳紀也是望族名士。但他在朝中地官職不高。他自然想給兒子謀個好前程。而此時袁家。袁紹地聲望一時無二。陳紀自然想讓兒子搭上袁尚這條大船。以便日後再攀附上袁紹。
袁尚再跟陳紀嘮叨一陣就辭別了他們父子。陳紀讓陳群將袁尚等人送出去。
一出到院落。陳群向袁尚等人拱拱手。「三公子。蒙您照料。在下感激不盡。」
不等袁尚答話。郭嘉就笑道:「不久之後就要跟長文兄一起共事了。想不到啊!」
袁尚不明就裡。但他能聽出郭嘉語氣裡淡淡地譏諷。
「幾年不見,奉孝兄你倒跟了三公子,如今也當上一州之重臣了。只是愈是身處要位。就愈要身正為范!」陳群硬邦邦地答道。
陳群為人雖然清尚有儀、雅好結友,卻也不苟言笑、公正直言。其實他們兩人早就認識。在穎川時,兩人都是穎川書院學子。但陳群出身名門望族,跟郭嘉相交不深,又見郭嘉平日裡放浪形骸,自然而然地產生嫌棄厭惡之感。郭嘉又年輕,也是狂放不羈,除了荀幾個好友,他也不屑於跟那些名門子弟為伍。一來二去陳群、郭嘉兩人因幾次衝突產生芥蒂。那時有荀這個和事老在,他們鬧將不起來。可是分別多年後再次相遇,兩人不自覺想起先時舊事。
「長文兄,你跟奉孝是舊識?」袁尚問道。
「昔日跟奉孝兄、文若兄他們同在穎川學院求學,倒是認識。」陳群答道。
「他鄉遇舊識,此乃值得慶賀之事,不如今晚過我這來共飲一杯。」袁尚建議道。他隱隱察覺兩人又矛盾,也想趁此機會化解掉,畢竟兩人今後是要一起共事的。
「公子好意在下心領。只是大戰在即,不當再宴飲,要是耽擱了軍務,在下吃罪不起。」陳群拒絕道。
袁尚語塞,他想不到陳群竟然跟田豐那個老頑固有些像。
等回到房間裡,袁尚才向郭嘉詢問事情的緣由。
郭嘉委婉地訴說一遍,並解釋道:「我跟他雖然牽扯個人私事,卻不會因私廢公。」
「想不到奉孝你這般瀟灑之人也會記仇。」袁尚笑道。
郭嘉搖頭苦笑,「倒不是我記仇。每次鬧事之後我都是一笑而過。只是長文刻板得緊。每次都揪我的不是。」
袁尚也不知如何處理兩人地事。郭嘉是懶散放浪慣了,不是曹操、袁尚這樣的君主是不能容忍他這般不治行檢的臣子的。陳群清尚耿直。要是這樣的人在手下任職,一定是三天兩頭檢控郭嘉的。其實田豐、王修等人也是多次檢控過郭嘉,但都被袁尚壓下來。再則郭嘉雖然放浪懶散,大事上卻是表現出色,田豐等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恐怕今後奉孝不得清靜了。」賈詡難得地笑道。
在袁尚心裡,他更喜歡賈詡這樣地臣子。不但才智高深,還懂得為人處事。不但善解上意,還懂得保全身家。雖然是個老狐狸,卻也是仕途上的不倒翁。而郭嘉雖然才智非凡,卻過於光芒四射,要是投在袁紹之類君主手下,恐怕命不長。
郭嘉搖搖頭,說道:「長文有時雖然刻板,卻是個難得的政才。他精通古今禮法吏制,擅長執法說理。要是在朝中,必是尚書之才。」
袁尚笑了笑,「看來奉孝還是他知己,不若我為你們兩人勸說和解。」
「有些事是不能強求的,就是我願意和解。但長文還是會秉公執法,如我觸犯禮制,他還是會檢舉於我。」郭嘉直搖頭,「我是不會因私而廢公的。公子寬心。」
袁尚吁出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麼。
兗州軍大營。
曹操帶著一眾親隨視察下邳城外操練忙碌的兵卒。
「水源囤積得怎麼樣了?」曹操問道。
「秒才將軍親自在督促,再有一天就能積夠了。」趕回曹操中軍的程昱答道。
曹操用馬鞭遙指下邳城,「父親您等著,不久之後我就會取下陶謙小兒的頭顱祭奠您!」
「主公,袁尚趕來跟陶謙匯合。他手下不乏才高之士,水攻之策恐怕會被識破。」荀攸提醒道。「識破又如何?」曹操冷笑一聲,「他們棄了下邳城更好,至少不用將此地變成一片湖沼。不過沒了下邳,陶謙只能龜縮廣陵,如此徐州指日可破。」
「只怕陶謙會尋求袁家的庇護,隨青州軍回青州或冀州。」荀攸再提醒道。
曹操沉默下來,其實幾人之間心照不宣,復仇始終是個幌子。曹操地真正仇人不知所蹤,吞併徐州才是曹操本質目的。
「袁尚幾千人馬,還想折騰出什麼花樣!」樂進不禁惱怒道。
「袁尚雖然區區幾千人馬。不能影響大局。我猜他出兵徐州,一來為了做出結交陶謙地姿態,二來是奔著糜家跟徐州地錢糧。」荀攸分析道。
「結交陶謙?」樂進不解道:「陶謙敗亡在即,袁尚當真是盤算錯了。」
「非也,樂將軍只看到面層,卻不知徐州之事。」荀攸搖頭道,「徐州皆由豪族門閥把持,他們勢力深厚,像陶謙也要看他們臉色行事。」
「如此又關袁尚什麼事?」樂進不解道。
「咱們取糧於敵。但這並非長久之計,待拿下徐州全境後還要安民修養,或是從兗州遷徙平民過來。但陶謙在徐州畢竟影響深厚,要是他日咱們跟袁家決戰,而陶謙突然重歸徐州招攬舊部,那我軍背後就會空門大開。」荀攸解釋道。
「此乃未知之數,咱們眼前是要攻破下邳城。」曹操堅決道。
荀攸心思複雜,先時是程昱、戲志才等人出的這個,趁著天災攻略徐州的計策。此舉使青州軍、冀州軍只能觀望不能救援。眼睜睜看著徐州被曹操吞併掉。但以戰養戰的負面後果也十分明顯,兗州軍在徐州積怨太深,打下徐州全境後平民的安置,生產地恢復是個大難題。經過此次慘烈的絞殺戰,徐州人丁一定程度上的凋零不可避免。昔日殷實繁華之地恐怕要花上三年五載才能恢復圓氣。要不是袁家的勢力發展太快,荀攸是不贊成這個策略地。
「主公,在下有一事相求。」荀攸說道。
「公達你儘管說來就是。」曹操爽快地答應。他對荀家兩叔侄是十分倚重的。
荀攸猶豫了一下,還是勸道:「如若城破,主公只殺陶謙一人即可。請放過下邳滿城平民。」
曹操臉色陰沉下來。「他們不幫陶謙抗拒我軍,那我自然不會為難他們。但他們要是隨陶謙死抗。我也不會手軟留情!」
「鄉民皆是蒙昧之輩,他們只是受了陶謙蠱惑罷了。主公要是真想穩據徐州,達成大業,那就要有容忍之量。畢竟民生才是霸業之根本。」荀攸勸道。
曹操冷哼一聲,所謂父子君臣。這個時代父子、子父的關係十分特殊。父叫子死,子不敢不死,否則就是大逆不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這個是針對此時以孝道治天下而言。而妻子則是從屬地位,劉備說的妻子如衣服,就包括妻和子。像歷史上曹操的父親被殺,他可以大肆屠殺徐州平民洩憤。但兒子曹昂被殺,他則能容忍張繡第二次歸降,至少表面上如此。
戲志才、程昱瞭解曹操地為人,他們沒有出聲,或是他們為達到成就曹操大業的目的,可以犧牲掉徐州這些被擄掠殺害地無辜平民。
曹操策馬而去,沒有再理會荀攸。其實他心中也有苦楚,父親不明不白地被殺害,兇手逃得了無蹤跡,他滿腔憤恨無處發洩。只能找陶謙做洩憤對象。上次徐州之戰失利後,曹操冷靜下來,轉而依從荀攸之策向豫州發展,結果短短一年多他地實力大漲。但是被壓抑住的仇恨心中醞釀發酵,此時爆發起來更加凶狠暴虐。不然依照曹操的才幹和見識也不會做出大肆寇略殺害平民的事。
有些事一旦走出第一步很難再回頭,就像曹操認定陶謙為殺父仇人。那他就要不計後果地復仇,不然他就會被天下人恥笑,亦或是鄙棄他不孝。但一口吞下徐州的惡果十分明顯,他得到塊荒蕪地領地,還必須派遣大量兵力來防守。而不吞併徐州,一來無以圓復仇這個借口,二來在兗州東邊的徐州始終是個不定因素,跟袁家決戰時冷不丁是決勝關鍵。
天色灰蒙,下邳城東門南門同時敞開。兩個城門各自湧出一萬多徐州軍兵卒。他們列陣戒備,監視著對面兗州軍動向。一會後,大量的車馬和平民也跟著湧出下邳。他們在另外約一萬多兵卒組織下向南逃離。
戰鼓聲,號角聲四起,一會後兗州軍也開出營壘列陣。
「主公,攻擊哪一部分?」樂進急問道。
撤到徐州地曹仁也來到中軍請命,將兩千多虎豹騎集結完畢地曹純更是躍躍欲試。
曹操看著那些徐州兵,又看看湧向南去地平民,他問道:「公達、仲德、志才,你們看該如何作戰?」
「徐州軍雖然撤離,隊形卻並未混亂。他們必定組織嚴謹,防備我軍進攻。其兵卒為了逃命必定拚死奮戰,此時強行廝殺我軍討不到好處。」荀攸說道。
「就如此放他們走了?」樂進不忿地問道。
「公達說地不錯,此時不能強攻。」曹操點頭贊同道,「我軍只需緊緊尾隨,一日後他們地兵卒就會懈怠,而自顧逃命。那時再進攻必定事半功倍!」
樂進、曹仁等人覺得有道理,都表示贊同。
「子和,你率所部虎豹騎緊緊跟著他們。隨時向中軍匯報戰況!」曹操命令道。
「諾!」
另一邊,袁尚在五百近衛的簇擁下,指揮著八千青州兵有序地撤退。曹操軍沒有立即進攻,這給了徐州軍和六萬多的平民撤退時間。先前陶謙就已經疏散了很多平民。那六萬多平民中,起碼有一半是豪族門閥的佃戶家丁。六萬平民,加上三萬的徐州軍,這麼龐大地隊伍行動十分遲緩。幸好陶謙等人事先有準備,將殿後的兵馬,組織平民的人馬都分配好。如此雖然行動遲緩。卻還算有序。
傍晚,近十萬數地徐州軍民就在官道旁夜宿。長長的隊伍四處燃起篝火。遠遠看去如點點繁星,又如一條盤踞著的火龍。
袁尚帶著一眾部屬策馬巡視,他們越看越是眉頭緊鎖。此次撤離徐州軍多帶錢糧,能帶走地東西一併帶走,剩下不能拿走的也都燒燬,下邳已然是座空城。但是所帶錢糧輜重多了,不但影響行軍速度,還要很大一部分兵卒組織搬運。
很快袁尚等人找到了陶謙和他幾個幕僚。
經過一天趕路,陶謙顯得更加憔悴了,兩個兒子他餵著湯藥。
看到袁尚趕來,陶謙問道:「三公子,你看曹操並未追擊,這是為何?」
「咱們防備得嚴謹,曹操沒有可乘之機。」曹宏說道。
袁尚搖搖頭,「這只是其一。咱們撤離一段路程後,兵卒就會懈怠下來,那就是曹操發動進攻之時。」
「我看未必,只要咱們防備得嚴謹,怎麼會給曹操可趁之機!」糜芳反駁道。他對自己手下的「丹陽兵」十分自信,正想建立戰功。可是「丹陽兵」是陶謙地親兵,自然是要護衛陶謙左右。
「少將軍說地是,逃亡一段路程後兵卒必會懈怠,即便防的再嚴謹,也洩了銳氣。一旦戰事不順,很可能是潰敗地結果。」陳登擔憂道。
「這逃又不是,守又不是,還不如衝上去拚殺!」站在劉備身後的張飛又抱怨道。
「舍弟胡言亂語,諸位莫要見怪。」劉備歉意道。
跟在袁尚身後的郭嘉則眼前一亮,說道:「這位張將軍說地是,一味撤退只會給兗州軍可趁之機。不如主動出擊,不但可打他個措手不及,還能拖住他們主力,給運送輜重的隊伍爭取機會。」
「倒是個好法子。」糜竺說道。糜家的錢糧家產多用馬車押運,已經朝廣陵而去,依照他們糜家馬車的速度,曹操軍是追不上的。一旦家小資產沒有後顧之憂,糜竺就安心下來。
「誰人可領兵突襲曹操軍?」陶謙問道。
曹豹沒有吱聲,這個苦差事他不願做,也做不來。袁尚更是沒有做聲,他犯不著為了徐州和陶謙而去拚命。
劉備看看眾人,再看看陶謙,一咬牙請命道:「陶使君,如蒙不棄,在下願率兵突襲曹操
「好,好!玄德果然是值得托付之人。」陶謙咳嗽一陣,然後將調動一萬卒的兵符遞給劉備。
劉備鄭重地接過調兵兵符,「在下定當竭盡全力阻截曹操
袁尚趁機問道:「陶使君考慮得怎麼樣了,是退守廣陵拚死抵抗,還是到我河北避難?」
此言一出眾人都肅靜下來,等待陶謙的決定。
陶謙不住地咳嗽,他搖搖頭,又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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