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鮮卑、烏桓兩方人要爭執起來時,坐上首的一個三十多歲漢人呵斥道:「都是自家兄弟,為那麼點馬料刀兵相向,值得麼?漁陽城裡糧食財貨多的是,要拿全憑本事。」
烏桓大人蹋頓心中冷笑,說道:「閻柔你說的沒錯,但一同繳獲的東西也該平分才是。這次就算了,你看下次是不是要一齊派出人手來都督繳獲用度的分配啊?」
閻柔答應一聲,「大人說的及是,待劉伯安的舊部屬到了後,咱們打下漁陽、右北平等地,那繳獲才是豐盛。不過咱們是為劉伯安大人報仇的,但在下聽聞蹋頓大人你縱兵搶掠漁陽村鎮,不知可有此事?」
蹋頓還沒有回答,他身後一個小頭目就用烏桓話說道:「咱們為劉伯安報仇不假,但也不能讓兄弟們餓著肚子報仇吧!拿一點糧食而已,反正漢人那麼多他們餓死不了。」
閻柔臉色難看,他少年時被烏桓人擄掠去為奴,後來因身手膽略被烏桓大人丘力居賞識,其後又輾轉鮮卑部落,娶了東部鮮卑一個頭領的女兒。於是閻柔在鮮卑人幫助殺了護烏桓校尉邢舉取而代之。
閻柔雖然親近胡人,但本身還是個漢人,對於蹋頓以復仇為由,縱兵搶掠漢人百姓的做法十分反感,但他管治不了蹋頓。閻柔的勢力在上谷郡寧城一帶,但他在烏桓、鮮卑兩部都有人脈,所以鮮於輔他們才會找到閻柔,讓他統領各部聯軍,但蹋頓的三郡烏桓兵卻不歸閻柔統轄。
其實這個時候北方各部少數民族的情況錯綜複雜。整個東漢包括三國時期,烏桓、鮮卑的叛降都是反覆無常。自從鮮卑單于檀石槐死後。鮮卑內亂不已。分裂成三部。步度根率其部眾分佈在并州的太原、雁門等地;軻比能率部眾分佈在幽州地代郡、上谷等地;東部鮮卑則是素利、彌加、闕機三人統領,分佈在幽州的遼西、右北平、漁陽的塞外。
烏桓人自打歸順漢朝後,就被徙於上谷、漁陽、右北平、遼東、遼西五郡的塞外,漢朝就在幽州置護烏桓校尉監領烏桓。而後遼東、遼西、右北平三部的烏桓部落聯合起來,就是所謂地三郡烏桓。PaoShu8三郡烏桓的大人丘力居趁著漢末動亂,在中平五年一度寇略了青、徐、幽、冀四州。幸得公孫瓚死命力戰,擊退了丘力居。
蹋頓是丘力居侄兒。在丘力居死後他接替了三郡烏桓大人的位子。三郡烏桓部落一直害怕軍力強盛的公孫瓚,當袁紹派郭圖邀請蹋頓共同夾擊公孫瓚時,他一口就答應下來。為此,他出動了三萬多的烏桓騎兵。
而閻柔所部情況又有所不同,劉虞治理幽州時多有恩惠及於東部鮮卑,還有漁陽、上谷等地的內遷烏桓人。這些部落的鮮卑、烏桓人受到鮮於輔等劉虞舊部的鼓動,紛紛推舉閻柔做統帥為劉虞復仇。閻柔召集起來有四萬多胡、漢兵馬,其中就有鮮卑部落地騎兵八千。上谷、漁陽烏桓部落的騎兵五千多。
閻柔陰沉著說道:「蹋頓大人,昨個你手下出擊了沙田鎮、李家村,結果被打了出來,折損了不少兩三百號人馬,是吧?」
蹋頓哼了一聲。說道:「中了敵軍埋伏,但那些人馬無關大局。」
閻柔冷冷道:「我等是應劉伯安大人舊部之邀,討伐公孫瓚的仁義之師,那些平民本就是劉大人的治下之民。蹋頓大人你搶掠加害他們,那只會將盟友逼到敵人那去。再者我部下就有漁陽各地的漢民。家中被盟友搶掠,他們會怎麼想?」
蹋頓到帳中火爐旁取來兩碗酒,遞一碗給閻柔,「是我沒有想清楚,你說得對,要取財貨到破城之後任取。但咱們是給劉虞大人報仇地。就不取鄉民百姓的東西了。大不了多從屬地運幾次吃的東西來。」
閻柔接過酒跟蹋頓對飲開來,他知道這只是蹋頓暫時妥協,因為雙方都有共同的大敵公孫瓚,一旦公孫瓚敗亡那幽州勢力版圖又要變動了。
「報!鮮於大人他們來了。」一個胡兵稟報道。
蹋頓、閻柔都來了精神,兩人到帳外將鮮於輔迎進來。
鮮於輔這幾個月往來奔走幽州各地,整個人看起來顯得風塵僕僕,「蹋頓大人,閻校尉,我聽聞兩位應邀舉兵的消息就趕了過來。PaoShu8順帶將一些消息捎帶給兩位。」
蹋頓給鮮於輔讓了座。說道:「劉虞大人是大漢一等一地英雄,他沒有將咱們烏桓人當外人瞧。不僅開了市集給咱們兌換急需用度,還賜予我等糧食布帛。這等恩義咱們烏桓人可是沒有忘記啊!可恨那公孫瓚殺害了劉大人,霸佔了整個幽州!鮮於大人你要是有什麼吩咐只管說來,咱們照著辦就是。」
閻柔也說道:「我也多受劉大人恩惠,該如何復仇,但憑大人您差遣。」
鮮於輔欣慰地點點頭,「有兩位這般的義士在何愁不能誅除公孫瓚!袁車騎已派人聯絡上我,冀州軍將於三月發兵。袁車騎要我等先拿下漁陽,從北面威脅薊縣。而冀州軍則跟我等從南面夾擊。」
閻柔看向蹋頓,說道:「看來咱們得籌劃籌劃,在三月前拿下漁陽了。」
蹋頓嗯了一聲,「只怕將公孫瓚那廝引來漁陽。」
「怕他做什?我等聯軍有步騎好幾萬,我鮮卑、烏桓、漢人三族的勇士還怕了他公孫瓚?他來了漁陽,冀州軍不正好端了他老巢麼!」閻柔笑道。
蹋頓將碗中酒一飲而盡,大聲道:「前些年我叔父飲恨敗在公孫瓚手裡,叔父就因此鬱鬱而終。他去見草原天神前,拉著我的手囑咐務必打敗公孫瓚為他報仇。他公孫瓚不來我也會去薊縣復仇!」
「公孫瓚是大伙的共同大敵,咱們同仇敵愾。何愁不能誅滅公孫瓚。」鮮於輔說道,「漁陽就交給兩位了。我家公子現困於長安,齊周他們正設法營救,要是救出我家公子,我等立即擁戴他舉兵與諸位一同殺敵。」
蹋頓、閻柔、鮮於輔三人一同舉起了酒碗。
鄴城。
袁尚走進州牧府議事大堂。此時袁譚、臧洪、朱靈、文丑四人已經回到鄴城。四人正在向袁紹覆命。而旁邊也聚集了冀州高層一眾文武。
袁譚低著頭一聲不吭,臧洪則言語卑微地承擔了追剿張燕失利的責任。袁紹臉色也好不到哪去,他不好對臧洪發作,只能好言安撫。讓袁譚三人退到旁邊。
袁尚拱手道:「父親,我跟正南先生將庫存兵甲核查完畢,隨時可以分發給營中兵卒。」
辛評也出列道:「主公,春播事宜也安排妥當,各地徵調地糧秣已經入庫。隨時可供給大軍出征。」
袁紹點點頭,向沮授問道:「公與,你乃兵曹從事,監管全軍,現今能調動多少兵卒北伐公孫瓚?」
沮授對於這些事瞭然於心。他立即回答道:「這次我軍吃了腹地空虛地虧,這次討伐公孫瓚應當汲取教訓,留有一定常備兵力和大將鎮守。除去各縣兵,和防備鄴城的兵卒,能調動五萬人北伐公孫瓚。其中有騎兵五千。」
說著沮授看向袁尚。「此外就看三公子能出多少青州軍了。」
對此袁尚早有考量,他說道:「我青州各地能調動兵力不少,但就是人多了糧秣供應不上,此事我與公與先生商量過,認為出兵三萬最為適宜。」
袁紹撫鬚點頭,「顯甫你立即下令調集三萬的青州兵從平原北上渤海南皮。如此我軍能調動八萬多人了。就是不知公孫瓚跟鮮卑、烏桓那邊怎麼樣了。」
郭圖稟報道:「蹋頓已經遣人送來消息,他領北平、遼東、遼西三郡塞外的烏桓部族,共計起兵三萬多騎,現已跟劉伯安舊部推舉的閻柔匯合,正攻打公孫瓚後方地漁陽。如戰事順利當我軍北上時,可配合我等夾擊薊縣。」
「好啊!」袁紹擊掌道,「烏桓乃天下名騎,有了三萬的烏桓騎兵,公孫瓚必定首尾不能相顧。縱使他佔據幽州四郡又能有何作為?」
「主公。這烏桓人請來容易,但要送走就難了。他們那些胡人貪婪成性。時常擄掠我漢地。烏桓大人蹋頓的安置還是個難題啊。」沮授說道。
郭圖笑了笑,「公與先生多慮了,我上次到胡地跟蹋頓商議討伐公孫瓚之事,對他們瞭解不少。烏桓前大人丘力居因敗於公孫瓚鬱鬱而終,三郡地烏桓人跟公孫瓚成了死敵。我又替主公許諾尋個機會將蹋頓冊封為烏桓王,並將右北平、遼東、遼西三郡之地劃給他。」
對於袁紹跟蹋頓協議地細節沮授知道的不清楚,但聽郭圖這麼一說,沮授異常震怒,「這幽州三郡之地乃我大漢屬地,怎麼能由我等做臣子地賜予胡人!」
郭圖搖搖頭,「公與先生你不是不知,此三郡之地在劉伯安統領幽州時,就已是烏桓人勢力範圍。現今劉伯安不在,此三郡早已淪為烏桓人囊中之物,要其吐出來絕無可能。我等不過順水推舟買他個人情而已。為此我軍可換來北部的安定,還可招募烏桓部族中地精兵為我驅使,如此算來有何不可?」
袁紹顯然早已同意此事,他阻止道:「好了,三郡之地偏遠無關大局,而關中和中原才是創立我大業的關鍵。待平定了中原,集我千萬漢人之力,害怕奈何不了小小的烏桓人嗎?」
沮授心中憤怒,但沒有說出來,這點是他跟田豐最大的不同,他在謀劃時將全局和君主都考慮進去,明知死諫無效,他就不會去做。
袁尚在下面聽得也不是滋味,三郡烏桓顯然被郭圖等人捷足先登,他們肯定跟蹋頓有了什麼協議。他們親善袁譚可不一定親善自己。說不定剿滅公孫瓚後,所謂的烏桓突騎就是蹋頓部屬組成,那樣袁譚就平添了一隻精騎了。
「諸位且說說,該如何進擊公孫瓚?」袁紹問道。
眾人互相觀望,不願領這個頭。沮授毫無顧忌。他說道:「此次討伐公孫瓚,我軍不論天時、地利還是人和全部佔優,不過我軍不宜倉促冒進,應當穩紮穩打步步推進。先佔據涿郡,打通河間到廣陽郡地通路,將涿郡變成我軍進攻的糧秣輜重集散地。」
沮授指著大堂一旁屏風的地形地勢圖,接著說道:「我軍一動,代郡、上谷兩郡地劉伯安舊部與烏桓鮮卑人必然群起響應。PaoShu8公孫瓚必然放棄這些地方。要是漁陽一破,那公孫瓚只能死守廣陽的薊縣了。不過據說他在廣陽高築營壘、塹壕,廣積糧食物資,要是他死守我軍也只能行圍困之法。所以拿下涿郡尤為重要。」
袁紹讚許道:「看來拿下涿郡乃此戰首要重任,我軍也正好觀望烏桓人跟公孫瓚在漁陽爭鬥。要是兩面作戰。不知公孫瓚能顧及哪一面?要是他率軍馳援漁陽,我等豈不是可以趁機迅速攻佔了廣陽郡?」袁紹說著得意地笑了,彷彿此戰必勝無疑。
袁尚心中可不踏實,因為他地改變,公孫瓚加速了滅亡。他毫不懷疑外交內困的公孫瓚會迅速敗亡。但之後北邊的格局就不是他能把握地了。烏桓人、鮮卑人、加上袁譚。各方勢力錯綜複雜。加上南面的曹操,西邊的長安朝廷、袁尚要面對地考驗一點沒少,形勢依然異常嚴峻。
「既然春播就要結束,軍備也準備妥當,不知那天出兵好。」袁紹再問道。
「主公,十天後乃適宜出征的吉日。不知可否?」陳琳翻看一下筆錄後說道。
袁紹一拍案幾,「好,十日後祭旗出兵!」
袁尚走出了議事大堂,審配、逢紀兩人也跟了出來。
「三公子留步!」審配將袁尚拉到一旁,「三公子,在下有一事相求,還望公子答應。」
「正南先生客氣了,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盡力而為。」
審配點了點頭。「此事不難。你二哥他從前沒有好好研習過兵法軍爭,他初入軍旅不久。要像三公子您這樣建立大功是不可能的。故此我想這次討伐公孫瓚時,讓他率部跟著您一起,讓你提點提點他。」
袁尚警覺,雖然他跟袁熙的關係一向還好,但自從袁熙跟審配聯姻後,袁尚就對審配多了一層猜忌。畢竟袁熙是他的女婿,哪個丈人不為女兒女婿著想地。所以在生死關頭讓審配選擇的話,他一定會選擇袁熙。
論長幼嫡庶繼承人之位輪不到袁熙,論寵溺才幹和聲望也輪不上袁熙。只要袁紹確定立袁尚為繼承人,那麼依審配的性子他必定會效忠於袁尚。但袁尚對這個不顯山露水的二哥可不敢鬆懈。權力可使人父子兄弟相殘,現在地袁熙沒有野心,不代表今後沒有。
審配見袁尚猶豫,於是解釋道:「三公子,主公心裡早有打下河北後,讓你們三兄弟各領一州地想法。大公子羽翼漸漸豐滿,他獨領一州不成問題。但你二哥他是個老實人,不會拉攏那些名士跟軍中將領,對軍政大事瞭解的也不多。這次讓他隨你,不僅是托三公子你地才幹,讓他立些戰功,更重要是讓你捶打歷練他一番。」
袁尚不好推辭,只能答應了。
逢紀笑了笑,「三公子你要知道,做父母的最希望看到兄弟和睦。大公子向來孤立你們,但你跟二公子表現得和睦的話,主公會怎麼想。這就是以你地仁愛來襯托他的不仁愛。」
袁尚謙虛地說受教,然後趁機說道:「我的青州兵就要北上南皮了,但兵甲的供給還要兩位先生多加照顧。」
「這每次出兵,軍械兵甲跟糧秣輜重都是各個將軍爭搶的熱手貨。不過三公子放心,你且開出一張清單,我盡力而為。」逢紀說道。
袁尚答應,他心中暗道,還是朝中有人好辦事,如果沒有逢紀、許攸他們,要掙到好處那可要賄賂那些主政官了。
十日後,袁紹率領一眾文武官吏來到鄴城北,他登上預先設好的高台。下面兵卒抬出三牲當場宰殺,祭旗儀式開始,袁紹禱告天地,並讓陳琳宣讀討伐公孫瓚地檄文。
一陣繁瑣的儀式後,兵卒取來酒分發給一眾文武,袁紹先飲盡了酒,然後文武們也跟著飲完,再將陶碗摔碎,以示決死殺敵的決心。
首先開赴河間高陽屯駐的是顏良率領的一萬先鋒。隨後袁紹才會帶著主力中軍和各地抽調的兵卒前往高陽。
袁尚就率領那四千精騎前往渤海南皮,在那等待北上的青州軍,並拿取儲存在當地的一批糧秣輜重。
袁尚帶隊出了城北,隨行的除了趙雲、張遼那四千騎兵,還有袁熙所部地兩千人馬。
袁紹、劉夫人,許攸、審配、逢紀、陳琳、崔琰等人也來到北門送袁尚出征。
袁紹對袁尚點點頭,「你母親在後面馬車上,你去安慰一下她,她很捨不得你啊!」
袁尚答應,來到後面地馬車上。劉夫人撫摸著他面頰,一陣不厭其煩的叮囑。末了,劉夫人指著後頭一輛馬車,「你地那個婢女一直說要跟著出來。」
袁尚皺了皺眉,馬車前頭坐的是墩矮壯實的徐厚。他揭開後面的馬車車簾,果然裡面坐著打扮成男裝的甘恬。
「沙場畢竟凶險,你一個女兒家不要涉足了。前次是你要報仇,現在你還想跟著我嗎?」
甘恬搖搖頭,「婢子說過,要照料公子起居,那就是說不論是在鄴城,還是在沙場上。」
「你當真想學那戚夫人嗎?要知道高祖可是好幾次丟棄妻子的。」
甘恬淡淡道:「婢子想學那巾幗不讓鬚眉的戚夫人,但公子不是高祖,不是麼?」
袁尚心想她還真有一顆玲瓏心,他對徐厚一揮手,「將馬車趕到前頭去,跟上典韋他們徐厚吆喝一聲,策馬拉著馬車追上去。而袁尚則跟袁紹等人再次辭別。
袁尚所部多是騎兵,行程十分快,但也花了十天才趕到渤海南皮。而平原距南皮比鄴城短了一半行程。所以當袁尚到達南皮時,以黃忠為統帥的三萬青州兵已經早一天駐紮到南皮郊外。
袁尚沒有立即進南皮城,而是第一時間來到青州軍營地,只有跟那些嫡系部屬在一起,他才有踏實的感覺。
大帳內,彙集了袁尚闊別已久的一眾文武部屬。黃忠、太史慈、管亥、周倉、呂曠呂翔兄弟,還有袁尚最親信的郭嘉。
袁尚心中激動,深深一揖,「這些日子來青州的軍務全賴諸位了。」
「少將軍何須客氣,今個好了又能跟少將軍一起征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