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我老爸所說,我們肖氏一門在近百年都是我們那個地方的大戶人家。在我姥爺,也就是爺爺的爺爺那一代,家裡的某位老祖宗貌似還是個前清舉人,雖然對於很多繁華之地來說舉人算不了什麼,但是我們的家鄉畢竟是閩南的窮山惡水,在這樣的一個地方,出一個舉人的家族所受到的待遇基本和考個狀元差不多了。
而到了我爺爺的那一代,革命的狂風暴雨已經席捲了整片神州大地,作為一個有見識有理想有擔待的孔子門生,我爺爺的哥哥,也就是我的伯公他毅然的投筆從戎,跟在了蔣老頭的背後搖旗吶喊。而在他從軍幾年以後,我爺爺也在共產黨的光榮領導之下走上了強國之路。
可是歷史告訴我們,我伯公的做法是錯誤。不過好在我們家還有一個選擇了正確道路的爺爺,據說他在解放前夕的某一天晚上,他和我老伯抵足而眠,兄弟倆聊了一整個晚上終於勸得我老伯棄暗投明,走上了一條正確的歷史道路。
到了我老爸這一代,因為爺爺和伯公的都是軍人的關係,他參軍的時候並沒有受到什麼阻礙,要知道,在那個年代,能參軍可是一件光耀門楣的事情,不是有句話這麼說嗎,一人從軍,全家光榮。我估計在那個年代,我家一門三軍人,想不光榮都難了。
在開始的時候,爺爺利用在軍中的一點戰友關係把我老爸調到了四川峨眉山下想讓他安安心心的做一個民兵。可是我老爸這人怎麼說,他天生就不是肯安分的料,骨子裡繼承了我們肖氏一門的那種不安定因子。那個時候適逢中越戰爭的第一炮打響了,老爸他抱著為國為民,打倒一切反動派的崇高思想,胸高高氣昂昂的報名要去前線參戰。
當時他那個部隊的首長是一個老革命,聽到自己手底下的兵思想覺悟這麼高,興奮得送了老爸一瓶貌似十年陳釀的茅台,然後語重心長的對他說:「小伙子有衝勁是好事,這次去了越南,就算不為了別的,為了老頭子我送你的這瓶酒,你都得給我活著回來。」
老爸當時那個興奮啊,第二天就把那瓶酒給寄回了老家,然後屁顛屁顛的跑去的雲南,因為調防的關係的,轉到了當時屬於邊防軍的87187部隊,開始了他被保護和鮮血填滿的前半生。
時光穿梭,歲月如花,一眨眼間十幾年也就結束了。
老爸在越戰勝利了以後,就乖乖的回到了閩南和那個時候據說美貌如花的老媽來了一個華麗的相親,接著在不久之後就抱得美人歸並且把老媽的身份弄成了隨軍家屬。
爺爺那個時候雖然因為老爸早些年的時候擅自去參加了越戰成天對他虎著一張臉,可是後來我出生了以後他們父子倆的關係就好得不得了了。
怎麼說呢?那個時候我雖然只是一個嬰兒,但是畢竟是長子嫡孫啊,長子嫡孫什麼概念?我們閩南人常說長孫抵尾子,說的就是長孫的重要性。
為了紀念我的出生,我偉大的爺爺和崇高的老爸就給我取了一個涵義很深刻的名字——強——他們期待著我們肖氏一門在未來的日子裡越來越強。於是,從此我就有了一個很牛的名字:肖強!
在跨世紀的某個年頭,某星星同學的一部《唐伯虎點秋香》把我的名氣捧得人所皆知,那個時候在學校凡是遇到我的人,不管我認識不認識他們,他們都會一個個屁顛屁顛的跑到我面前說:肖強,早上好。
你看看,你看看,我們那一代的人就是講禮貌,每次見人都要說一句早上好。可是那個時候我家裡太窮了,沒有電視機,所以我對於為什麼人人都把肖字的第一聲讀成第三聲這個問題一直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等到我大了幾歲家裡有了電視以後,我終於明白了那是一個多麼具備侮辱性的名詞,但是沒辦法,這麼多年來都給人家叫習慣了,所以人家遠遠的一叫:「小強——」
我就立馬回頭虎著一張臉,應道:「哎——」
八十年代出生的人,不管是精神生活還是物質生活對比起現在的人來說,都差了一個檔次還不止。
我讀初中的那陣子,老爸他們整個部隊不知道什麼原因,從邊防的地區調回了雲南的一個還算繁華的城市——曲靖,那時候,我那一群從小一起在軍隊玩到大的小朋友們,當然包括了一堆男男女女,對於來到這個繁華的城市都覺得興奮莫名。
畢竟對於一個半大的孩子來說,在軍隊裡面成天除了讀書就是學著那些兵哥哥們練練軍體拳什麼的確實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而現在,作為隨軍家屬的我們既然跟著大部隊來到了這個地方,又怎能不興奮?就好像是魚游大海虎嘯山林。
因為剛剛調防的關係,地方上並沒有個部隊準備什麼好的地方駐紮,只能讓部隊駐紮在了一片老軍區,我那個時候聽說那片老軍區是解放前就存在的,它的前身還是當時解放前某個高官為了反袁世凱那個老小子而弄出來的軍事要塞。不過,這叫做要塞的東西在和平年代那是一點用都沒有,所以在部隊駐紮在那裡沒有半個月的時間內,那要塞的堅固的外殼就給拆了下來,全部作為國家建設的原材料給送去鋪路建橋了。
老爸那個時候是一個營長,據他自己說,他這個職位可沒有去任何地方走後門,全部是靠著在越戰的軍功一點點混起來的,也就是說從越戰結束到我長大的這麼多年裡,老爸他一直就是一個營長。
可是雖然只是營長,但是當時87387部隊的團長是個文官,所以團裡的那些兵哥哥基本都是老爸在帶——沒辦法,人家有真才實學嘛。
調防的那段期間,因為老爸實在忙得沒時間回家,或許說,那個時候很多軍官都忙得沒有時間回家,而我老媽則和大多數的家庭主婦一樣去了一些工廠做點零工來養家,所以我就和其他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一起在當時老軍區附近的一個幼兒園裡面掛餐。
要我說嘛,任何學校,不管是小學中學還是大學,它所謂的飯堂裡面的飯菜質量真的不怎麼樣,因為初中高中的時候被學校強制性的要求在飯堂吃飯,搞得我後來對這些地方一點好感都沒有。
但是儘管如此,我到了現在都還記得,當時我們掛餐的那個幼兒園裡的飯菜,真是他媽的香啊。
可以單純的說,那時候我和我的幾個死黨:劉磊、蘇青、張偉華他們,都對那個幼兒園的飯菜充滿了好感,從而也就對那個幼兒園充滿了好感。
到了現在,我已經忘了那個幼兒園的名字是什麼了,可是我卻怎麼也忘不了,在那個幼兒園裡發生的一切,給我原本應該平平凡凡的一生帶來了怎樣的一種改變。
還隱約的記得那個時候大概應該是下午的五六點吧,在幼兒園裡面讀書的小朋友都已經被各自的爸爸媽媽帶回家了,而我們幾個人則因為劉磊的老媽是幼兒園的雜工,而她今天卻因為扭傷了腳沒辦法來工作。作為劉磊的鐵哥們,我們就都一致決定,在放學了以後去幼兒園幫忙打掃。
劉磊的老媽那時候估計腳確實是痛得很,也就沒有和我們這些小孩子計較,只是交代我們說做完了事情快點回家,還有幼兒園的門記得要鎖。
那個時候我們這群人的思想覺悟都很高,對於這個光榮的任務並沒有什麼牴觸,聽到劉磊他老媽這樣說,我們也知道,人家是放心我們,才把這重要的工作交給了我們。而作為祖國未來的花朵,早上七八點鐘的太陽,我們能不努力嗎?
當下,我和劉磊就把任務分配了下去,我在他們之中的年齡算是最大的,於是就自告奮勇的承擔了打掃整個院子的任務,而那幾間不大的教室就讓張偉華和蘇青一起整理了,至於廁所,當然是交給了劉磊這個傢伙,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他老媽的工作嘛。雖然說為了朋友可以兩肋插刀,但是插刀插到了茅坑裡這種事情我是打死也不會幹的。
大家對於這種分配都沒什麼怨言,因為人人心裡都惦記著六點鐘的動畫片,所有做起事情的時候難免有那麼一點風風火火。
劉磊看到大家這麼累,有點不好意思的說:「你們都不用這麼急,等做完以後大家一起去我家吃餃子看電視吧。」
那個時候,我老爸一個月的工資是三百多塊,老媽一個月也就百來快,所以那日子也是過得緊巴巴的,餃子這種東西是一個月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次。
當聽到劉磊這麼說的時候,我那個時候思想覺悟真的很高,居然不知道餃子吃多了會胖,所以忙不迭的答應了下來,然後揚起手裡的掃把,就像是上戰場那樣以一種狂風掃落葉的姿態忙了起來。
張偉華和蘇青看到我這麼投入的工作,他們也拿起了掃把走進了那幾間教室快速的打掃了起來。
我腦海裡還在想著餃子應該是菜餡還是肉餡這個嚴肅的問題的時候,突然聽到離幼兒園大門最遠的那間教室裡傳來了一聲驚叫,那聲音雖然不大,可是我卻清清楚楚的聽明白了,那是蘇青的聲音。
一念及此,我也顧不得去研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忙提著掃把撒丫子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