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危機一發,唯有全力以赴,再劫難逃。
智雲禪師乃石基與小白龍的救命恩人,點滴之水還當湧泉相報,尚此重恩,豈能負之?因而這一人一馬早已報定了一顆視死如歸之心。
就在這萬里無雲,碧空一洗,看不出有絲毫不祥徵兆之時,忽聽四外驛動大發,怪聲四起。嗦嗦蟋叫,啾啾蟲鳴,呱呱鳥語相即並出,陰魅鬼泣接踵而來;更有甚者,似親人在呼喚自己的乳名,友人在與知己雲暱戲語。其音恍惚隔世卻又如此切近,幽明兩重門,錯綜紛擾地,起伏跌宕間,入耳似臨眼門前,然則望之不見,疑置幻聽。
石基先時驚詫,這數十里幾近被毀於一旦的錦秀峰,哪來的這些個聲音?說是孩啼,垂目查看懷中小小佛體,見其秀面安祥,合目遠暢,一副全然置之度外的表情。何以為啼?要說有鬼哭泣,那更是扯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更無魑魅魍魎一說。
但聞有親人喚之,他才不禁一愣,差點脫口應答,卻一眼瞥見白龍那藍窪窪的亮目,頓時頹然閉口。在這隔世的大隋,要說親人也只有它算上一個。
於是,再行聽去,不管諸聲如何逼真,入耳驚悸,他都無所事從,置若罔聞。知是天魔降臨,在那作祟搗鬼,便緊記前言,不為所動。
這音只鬧騰一會,忽得截止。天空依然如洗,四周平匿寂靜,像是完全沒有發生過任何不良動靜。
石基便自揣測,難道天魔就這樣過去了?據大師所描述也相去太遠了吧。他正值暗笑智雲禪師小題大作,卻不料自東北角上頓發巨響,震天動地,猶如萬馬奔騰,千軍揮殺而至。
轉眼又變雷鳴風吼,山呼海嘯,一如那巽地風雷到來之時,其狀是異曲同工,卻只虛張聲勢,並無實質形跡可尋。然而,但憑聲浪陣勢也甚是驚人,讓人魂不守舍。
石基自是經歷了那巽地罡風的侵襲,更有智雲禪師的忠告,儘管其來勢兇猛,不可一世,眼看萬沸千驚襲到面前,卻仍視而不見,心平氣寧,兩眼一閉,全當他媽傻子作怪,瘋狗亂吠,其聲片刻又止。
他笑眼微張,偷查白龍之態,不看便罷,一看之下,差點笑噴。那馬正手舞足蹈,彷彿隨其激烈聲浪,扭動小小身軀,貌似在跳山地迪斯科。哈哈
其實他擔心小白龍實屬多餘。它雖聰明,卻無人之思想,純粹一種本能的感應對之。最起碼在它尚無退羽仙化之前,不必考慮它會腦生幻像之念,沒有產生幻像情節便不會給它帶來恐懼,自無法令魔駐入,也就毫無性命之憂。
見小白龍無生命危險,石基放下心來。心道,那天魔已試聲兩次,難道還有啥新奇的東西要待施展?他正揣摸不透間,那東南角上卻又傳來一陣攝動心魄的靡蕩之音。
先時還清歌婉轉,細水長流。片刻之即,奏升百鳥齊鳴,萬象高歌,是繁雜似錦,妖冶濃情,好不令人心志搖撼、動盪。這邊淫聲歡歌,熱鬧非凡,而那對面角上,亦同時起了一片悲號之聲,如送葬大軍壓進,直叫一片哀音似覆水難收,嚎壯如悲歌不抑。
這苦歪歪一陣哀鳴剛過,接著萬浪撲礁又來,怒號嗆響,恍若千船百舟,即喪於汪洋大海之中,遇難蒼生,呼天搶地,遠望孤島掙命,吶喊不止,其音與浪濤呼應,與百川匯流,聽來令人欲絕心碎。
少時,眾悲聲由昂轉低,倏自變成一片怨歌,像在哭訴負心的郎君,怎得如今還不思返鄉團聚。那番觸痛天涯之傷,如歌如泣。連篇
接著又傳來公堂對質,驚堂木啪啪一陣亂響,旋即是小民哭叫冤枉,高喊連片;判官是重重擲下令箭,大呼一聲拉出去砍嘍。
以上幾種音聲,或靡或淫,且悲且切,真叫是蕩氣迴腸,激昂悲壯,流離失所,各俱各樣。尤其那萬眾小民怨苦哀求之聲,聽了好不心酸,柔腸寸斷。
石基原屬現代之人,對於各種**樂音,業已耳熟目染,不足為奇,這點靡靡小音能奈他何?因此我自巋然不動。
然,雖因他生在幸福時代,對於民眾疾苦不甚瞭解,未經之處,體恤不深,但聞到那萬眾庶民,如悲似訴之聲,尤其是聽到顛沛流離,故人思親一節,兀自覺得俠肝義膽,滿腔激憤如潮湧來,心旌搖搖,不能自制。他知不好,趕緊潛心默慮,鎮懾收神。
即便這樣,他也隱約窺見一大魔影向他撲之而來,所幸他收斂得快,那魔影自去。不然,這同情淚一灑,便要心為魔攝,功敗垂成。
石基這才暗自驚心:好厲害!
這兩面繁音遙相呼應,這方唱罷,那方歌,悲喜交加,憎怒不窮,一樣一樣大到風閃雷鳴,小至蟲鳴啾嗑全都雜然並奏,粉墨登場。儘管一遍一遍令人肌栗心顫,斷腸剖肺,但有了剛才的教訓,石基哪敢再犯,強自挨忍,一唯不管不顧。
這置身事外,果然靈驗,心無恐怖,不虞魔侵。他慶幸之餘,仍盤坐自護,以防那天魔再出什麼花招。
第一番爭鬥,天魔顯然計窮智盡,折騰不消片刻,便銷聲匿跡,萬簌俱寂。但此刻無聲勝有聲,柳石基心中明白,後面等待他的是更加嚴峻的考驗。
果不其然,他剛自調整完畢,忽見粉光艷影自空而來,似下了一場繽紛花雨,奇麗無比。恰原來那如蜂美女,飛天下凡,紅霞霓裳翩然起舞,婀娜怡人風情萬種,直向他柳太守拋媚撩眼,一陣雲舞過後,忽然不見。
旋即又來,這回乃另一番景象,是個個腰肢扭顫,恰似那百花齊放,群芳爭艷,圍著下面一人一馬,是燕舞鶯歌不止,極盡扭捏作態之能事,直把個柳太守弄得眼花繚亂,神魂顛倒,心竅皆迷。肉身不比元神,尤其對於他這種才入道不久,尚孽根未盡,不能斷情之人,看到那至淫至穢之處,如何能抵敵的住?不動心神。
此時,柳石基只覺喉頭干癢,熱血上湧,渾身燥汗。心內雖明白,此景為天魔所造幻像,全是子虛烏有。但仍禁受不住春情蕩漾的挑逗和刺激,堪堪就要敗相,露出牙跡,先時那出現的大影,眼看又要朝他撲來,這時已心旌搖動的他,亦無力扭轉乾坤。
就在他情形危急非常,卻感腹中一動,心口納涼,突覺一片冰沁溜到口中。只聽冥冥之中恍若有人喊叫張嘴,他即刻不由自主把口張開,便見一道瑩瑩光華倏自從嘴裡飛出,升至他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