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之中,最忌諱的,就是專寵,專寵會使你成為整個後宮的敵人。當年的清如如此,現在的董鄂氏亦是如此,我又何嘗不希望皇上身邊只有你一人,可你要認清現實,看清眼前的人不是一個普通的男人,而是大清的皇帝,我不希望你再走上靜妃的老路。」太后的話不斷在我耳邊響起,我不知是如何回到坤寧宮的,只覺得心裡空蕩蕩的,才過了幾天甜蜜日子,便要我接受這樣一個現實?為什麼愛一個人會這麼累?為什麼不能只是簡單地愛著就好?我一直不敢問順治是否愛我,以前是我膽怯,可現在,問了又能怎麼樣呢?誰也無力改變他後宮三千的事實,就算他愛我又能怎麼樣呢?他依然不能一心一意待在我身邊,因為他是肩負天下的皇帝。待進了坤寧宮,常喜已等在那裡,莫非順治今晚不能來了?常喜見我進來,躬身道「娘娘,皇上今兒恐怕過不來了,要奴才轉告娘娘不必等得太晚。」常喜頗有些憂心地道「有一位大人上的奏折中不知夾了一頁什麼,皇上看完後雷霆大怒,急召索大人他們見駕呢,皇上又怕娘娘為候聖駕等得太晚熬壞了身子,這才吩咐奴才前來。」雷霆大怒?到底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我皺著眉問道「知不知道因為什麼?」常喜面現難色,躊躇了一下,才道「這紫禁城中的事。無論是朝堂還是後宮,該奴才知道的事奴才一件也不敢忘記,不該奴才知道地事。拿刀架著脖子,奴才也不是敢知道的。娘娘……」常喜小心地看著我。低聲道「也是如此。」我微一錯愕,隨即便明白了常喜的意思,我又忘了。現在是清朝,這裡是後宮。後宮中的人是不能妄議朝政的。就算是問問,也不行。我無奈地笑了笑,說「是我疏忽了。」常喜地身子躬得更低了,細聲道「奴才人小言微。有時就算多說個一句兩句,也不會有人留意。」常喜的話我聽得明白。不會有人留意他,但卻不知有多少眼睛盯著我!我的一步行差踏錯,一句言語之失,都會成為旁人手中對付我地利器。常喜走後,襲人招呼著宮人伺候我梳洗,我站在那裡,展開雙手任她們除去我的外裳,轉身之時,瞥見鏡中地自己,竟是那樣地泰然自若,就像我自小便由她們這樣服侍一般。還記得第一次由她們為我更衣時,我那手足無措的窘態,現在只過了一年,我便已經完全適應了這種生活嗎?這段時間以來,我已很少會想起二十一世紀的一切,很少想起我的家人,我地朋友,彷彿他們只是夢中的記憶。襲人替我拆開緊緊盤起地頭髮,頭皮一瞬間放鬆,我揉了揉額角,驅散著身上的倦意。襲人在我身後輕輕地梳理著我的頭髮,「主子在想什麼?」她輕聲問。「我?」對著鏡子勾了勾嘴角,卻發現笑得很是難看,只得作罷,長歎了一聲,「太后今日跟我說的那些話,我覺得對我很殘忍。要知道,我才剛有一些受寵的苗頭。」襲人手上不停,輕聲說「雖然殘忍,卻是事實,凡事都應早做打算,主子莫要等到不能回頭之時,才覺後悔。」我到現在才知道,為什麼後宮的女人會這麼一直無休止的爭鬥,你不鬥,自會有人逼著你鬥。襲人又道「奴婢說句過格的話,想當年靜妃對皇上的心思,怕是不比主子少了多少,但是現在……就算她悔青了腸子,也沒用的。」靜妃!我搖了搖頭,只怕現在重來一次,她依然會選擇當初的道路,只因她高傲的心中,揉不下一粒細紗。「順治十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個赫捨裡清如,又是怎麼一回事?」那一年,佟佳念錦變成了佟妃,那一年,赫捨裡清如變成了如答應,那一年,皇后被降為靜妃。「那時奴婢只是個侍茶宮女,許多事情都不敢去打聽,只是聽說如主子是與侍衛私通,才從嬪被降為答應,而佟妃卻從貴人一躍封妃,接著沒過兩個月,靜妃便被貶去側宮了。」私通?我猛地回身看著襲人,襲人沒留神,梳子纏上我的頭髮,我痛呼一聲,抬手揉著頭皮,一邊問道「如果真是私通,又怎會只降為答應?」難道為了顧及索尼的顏面?襲人緩緩地搖了搖頭,又愣愣地看了我老半天,將梳子遞到我面前,輕聲道「若是換了別的主子,只憑著這個,奴婢就要挨扳子了。」梳子上掛著幾跟長長的頭髮,想是剛才拽下來的。我失笑道「哪會有人真的為了幾根頭髮就打人?」襲人歎道「當年靜妃就是憑著幾根斷髮,才將唐月趕離坤寧宮的。」「什麼?」我訝道「唐月原來是坤寧宮的人?」襲人點點頭「她先前一直伺候在靜妃身邊,在十年初的時候,就因為梳斷了靜妃的幾根頭髮,便挨了扳子,攆出坤寧宮去。」我好像隱隱抓住一些頭緒,靜妃、唐月、選秀、佟佳念錦、赫捨裡清如……難道……只聽襲人又說「那時咱們還戰戰兢兢的生怕論到自己去伺候靜妃,現在想想,那時真是太天真了。」我也一下子明白過來,如果唐月不是靜妃的心腹,恐怕還沒資格挨上這頓扳子。順治十年,是順治朝頭一回選秀,靜妃自是不能等閒視之,高調的將唐月逐出去,再悄悄地安排進儲秀宮,便能將新進秀女的一切動態盡收手中。聽昨晚佟妃話中的意思,她與赫捨裡清如顯然是在唐月身上吃過虧地,當她看著唐月時。眼中流露出的,是無比的恨意!「那個如答應……現在在哪裡?」千萬榮崇一朝盡散。不知是怎樣地感受。襲人想了想,「應該……在重華宮罷。」重華宮,是後宮中最偏僻的宮殿。聽著襲人用的字眼。我同情地苦笑一聲,無論之前她有多麼耀眼。現在剩下的。也只是一個名字,有的怕是連名字都沒剩下。襲人又急道「主子可不興去見她,免得平白沾了穢氣。」「哪來地那麼多穢氣。」我輕笑著反駁,大門卻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只是略帶迷茫地說「襲人,你說。我應該主動請皇上去翻牌子嗎?」我應該做不到吧,只是這麼想著,我都覺得口中泛酸。襲人輕歎一聲,「如果主子主動將膳牌送回,還顯得主子大度一些,否則……主子難道要等著皇上親自來討嗎?」那些牌子的正式名稱叫「繼牌」,因為皇帝通常都在用過晚膳時翻牌子,所以又被稱為「膳牌」。我簡直眼睛裡都要有酸氣冒出來了,我如果不將那些牌子送回去,他真地會來討嗎?這個時候我不是應該歡天喜地地享受著來自他的柔情蜜意嗎?為什麼會一下子出了這麼多問題?襲人將我的頭髮辨成一條辮子,又替我換上了睡衣,臨出門時輕聲問「主子,那些膳牌要送回去嗎?」我怔怔地呆了半天,才輕輕地說「先留兩天,再……留兩天吧。」我終究還是做了食言而肥的人,那些膳牌在兩天後依然留在坤寧宮,順治這兩天都沒過來,想必是那些政事真地很讓人頭疼。這兩天我也很忙,忙著應付那些每日來請安的嬪妃,不過佟妃始終是沒露面。聽說這些嬪妃也挺不容易,早上來了坤寧宮,下午又要趕去鹹福宮,哪一邊都不敢得罪。八月地最後一天,前腳剛打發走了那些喋喋不休的各宮主子,烏雲珠便帶著宛如、娜拉、諶恩和紫雲到了坤寧宮,一進門,五人便齊齊施禮,起身後烏雲珠道「臣妾等猜想娘娘這幾日一定非常忙碌,便沒敢跟著來湊熱鬧,所以直到今天才來給娘娘請安。」原來如此,對於她們幾個到現在才來我原本還有些奇怪,畢竟她們是我的「嫡系」,怎會這麼不捧場,現在一聽,倒是我錯怪她們了。我點著頭笑道「還是你們會體貼人。」請她們坐了,我看著紫雲眼眶下那兩個淡淡的黑眼圈,笑著問道「雲貴人沒睡好嗎?莫不是被洛顏纏的?」紫雲撅了撅小嘴,可憐兮兮地點了點頭,我輕笑「那個腰鼓,教給洛顏了嗎?」紫雲長出一口氣,不甘願地道「教了,再不教,臣妾就不用睡覺了。」她的話將我們全逗笑了,這個洛顏,也真是個魔星。紫雲又嘟著嘴道「原本想著第一次跳給皇上看的。」她話音還沒落,坐在她身邊的宛如便偷偷拐了她一肘,紫雲猛然住口,看著我縮了縮肩膀,真的可愛至極。娜拉在一旁道「雲貴人又何必急於一時?就算你跳出花來,皇上也看不見。」我不禁微微皺眉,這個娜拉,還真不負她「炮筒」的威名,逮誰掐誰。紫雲略有鬱悶地看了娜拉一眼,宛如咯咯笑道「那當然了。別說是雲兒,現在就算擺個天仙在皇上面前,皇上也不屑一顧的。」這分明是藉著娜拉的話反過來譏諷娜拉雖有美貌,但卻不被順治青睞了。娜拉白了宛如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那誰也沒有賢妃娘娘得勢,佟妃不剛剛將操辦重陽節的事情交給賢妃了嗎?」「是真的嗎?」我看向烏雲珠,不由得大為奇怪,佟妃此次怎會這麼主動?娜拉哼笑了一聲道「原來賢妃還沒向皇后姐姐稟報此事。」烏雲珠連忙起身,急急地道「佟妃妹妹也是昨晚才通知的臣妾,臣妾想著今天就稟告娘娘呢。」正說著,順治突然從門口匆匆而入,眾人嚇了一跳,連忙起身迎接,順治見到屋裡這麼多人也是一愣,接著揮了揮手道「都起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