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問道 第十一卷 十年往事成舊憶 第十三章 龍吟九霄
    那人昂然提聲說道:「我便是天山掌門林頤人,當年張正常上天山找我比劍,我玄功正值返老還童之時,功力只恢復了七八層……」

    沈七聽到這裡吃驚道:「返老還童?你修煉的莫非是那『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當年看『天龍』的時候,對這門功夫頗為敬佩:雖說功力每個三十年就要還童一次,但人生百年,能多有幾次『童年』也不壞。

    這次卻輪到六人驚訝道:「你小小年紀也知道這門神功?」林頤人垂在面目前的長髮微微一動,緩緩問道:「你從哪裡聽說了這門功夫?」口氣已然不似先前般的和善,似乎沈七隻要說錯便要出擊一般。

    沈七心下駭然:我果然猜中了,只是我為什麼知道呢?難道跟他們說我是從『天龍』中知道的麼?心思急轉之下,忽然拜下身去,沉聲道:「沈七雖是武當弟子,但我媽媽卻是天山派弟子,曾經聽她提過這門神功。」他回憶起當年『沈易』母親的容顏,給眾人描述了,又粗略的說了『沈易』的遭遇,只是省去了種丹之事。最後咬牙切齒道:「煉域門毀我全家,我這才投身武當派,為的便是要學好武藝,找蕭銘烈報仇。」這番話真真假假,倒是叫人極難分辨。

    六人先前感到沈七下拜已是頗為驚訝,待他說出這段緣故之後,更是駭然。林頤人左首一人卻是顫聲道:「孩子,你說你媽媽叫什麼名字?」

    沈七微一愕然,答道:「我媽媽姓葉,單名一個欣。」

    那人聽到『葉欣』二字,拿著鐵索的雙手不住的顫抖,終於『啊』的一聲叫了出來,跟著臉上淚水縱橫,雙手伸向沈七的方向,連聲叫道:「孩子、孩子,我苦命的孩子,當年我就不該許你這門親事,不想竟落到今日這般地步。」旁邊五人亦自默然,林頤人歎息道:「老三,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你又何必自責?再說這是煉域門造的孽,可不是你的不是。」

    沈七聽的莫名其妙,隱約感覺這老人和自己的母親有些關聯,忍不住問道:「林掌門,他這是……?」

    林頤人一聲歎息,指著左首之人低聲道:「孩子,這是你外公,你來見過。」

    沈七啊的一聲,這一番驚訝卻不是假裝:他不想竟然在這裡遇到『沈易』的外公,這簡直就是小說故事中的情節。當下走到那人跟前,遲疑道:「你真是我外公?」

    那人默然不語,半晌伸出一雙乾枯的手掌,摸到沈七面上,低聲喃喃道:「真像、真像,簡直跟你母親小時候一模一樣,沒想到我葉岑在這裡還能看到孫兒,老天可謂待我不薄。」

    沈七被他一雙枯手摸在面頰上甚是尷尬,想到老人心懷,不知怎的便想到前世的雙親身上,輕輕按過葉岑的雙手,捧在手心中,低聲叫道:「外公。」

    葉岑連忙答應了一聲,一抖身上的鐵鏈,呵呵笑道:「真好,乖孫子,你再叫幾聲讓我聽聽……」言罷已經是淚水模糊。

    沈七忽然心中生出一陣溫暖,半跪在葉岑跟前,低低叫了幾聲,又向其餘五人一一磕頭。那五人雖然看不見沈七的情形,卻能清楚的感覺道,俱是歡喜道:「好孩子,起來吧,想當年欣兒那丫頭也是這般大呢,轉眼都已經……」

    林頤人輕輕拭去眼角的一絲淚水,向葉岑說道:「老三,咱們說什麼也要想辦法將孩子送出去,可不能讓他如我們一般,老死在這裡。」又向沈七招收道:「好孩子,你過來,爺爺沒什麼好禮物給你,便傳你一套手法吧。你先記住這口訣,第一句話是『法天順自然』……」當下將『天山折梅手』第一路的掌法口訣傳授了他。

    這口訣七個字一句,共有十二句,八十四個字。沈七自從玄功有成之後,記性極好,林頤人只說了一遍,他便都記住了。沈七跟著林頤人念了幾句,只覺這八十四字甚是拗口,接連七個平聲字後,跟著是七個仄聲字,音韻全然不調,倒如急口令相似。猛然醒悟道:「大爺爺,你這是『天山折梅手』的心法口訣麼?」

    林頤人哈哈一笑,傲然道:「不錯,這正是天山折梅手,天下間無所不包、無所不破的天山折梅手。」言語中自豪之極。

    沈七久聞天山折梅手之名,卻曾未想過自己竟有機緣學得這等掌法,頓時來了精神,覺得這口訣也不是那麼拗口。真力流轉之下,不過盞茶的功夫已然將第一路的掌法口訣背得極為熟練。林頤人見到沈七如此輕易便將口訣背熟,倒背時尤其顯得流暢,驚訝道:「孩子,難道你學過『小無相功』不成?」沈七想起這掌法難學之極,只有學過小無相功方能事半功倍。他微一思索便已知道其中緣由,道:「我沒學過小無相功,但我太師父曾傳我一套內功心法,乃是道家正宗,想來和小無相功有異曲同工之妙。」

    林頤人也想不出這其中的緣由,歎息道:「你沒學過小無相功,本來學這掌法極為困難,既然你躍過這一關,實乃天之幸事。我便將後面的口訣全都傳給你吧。」跟著將後面五路口訣也都傳給了沈七。

    這一番功夫也不知花了多長時候,沈七邊背邊練,全部六路口訣勢如破竹般都背得滾瓜爛熟。林頤人便在囚室之中傳授他應用之法。只是他被囚禁困住,只得坐在地下,和沈七拆招。這『天山折梅手』雖然只有六路,但包含了天山逍遙派的武學的精義,掌法和擒拿手之中,含蘊有劍法、刀法、鞭法、槍法、抓法、斧法等等諸般兵刃的絕招,變法繁複,沈七一時也學不了那許多。

    林頤人歎息道:「這『天山折梅手』是永遠學不全的,將來你修為越高,見識越多,天下任何招數武功,都能自行化在這『六路折梅手』之中。你能在一日之內將全部口訣背熟,又能拆得這許多招式,實屬難得,我當年可足足學了數年,到如今也只領悟了八九層。」轉而又說道:「只是可惜你我俱是身陷此地,否則以你的悟性當可傳我全部的天山絕學……」低聲喃喃道:「天山六陽掌、白虹劍法……」

    沈七因覺得這天山折梅手和自己的千勢縱截手有頗為想通之處,學起來乃是如魚得水,頓時沉溺在其中,這時聽林頤人說來,竟自一驚,駭然道:「這已經過去一日了?」囚室之中看不到日夜變化,沈七自然不清楚過去多少時候。

    林頤人點頭道:「不錯。」便在此時囚室上方一聲響,跟著露出一個拳頭大小的洞來,從中掉出幾件物事來。沈七正眼瞧去,卻是幾隻肥大的老鼠,不知死活。驚訝道:「這些老鼠是做什麼的?」林頤人微微搖頭,卻不言語,沈七瞧著林頤人,轉而又瞧了瞧其餘五人,猛地醒悟來:這些老鼠應該是六人的活命食物。想到這裡,不禁又驚又怒道:「他們…他這是…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你們?」想到林頤人也算是一代宗師,竟被煉域門如此折辱,也不知是心痛還是漠然。

    林頤人苦笑道:「若非是要保存我們一條性命,我們哪裡還有見面的機會。」

    沈七聞言冷靜下來,沉聲道:「大爺爺,剛才我和你拆招,發現你足太陰肺經、太陰肺經、厥陰心包經等處氣血不暢,雖然真氣自足,但從雲門而至少商,處處真氣受阻,似乎被人下了重手法,不知是怎麼回事?」

    林頤人歎息道:「豈止是我一人如此?你幾位爺爺莫不如此。」他晃動長髮,低聲道:「當年我修煉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返老還童,功力只剩七八成,不想被正一教張正常找上門來,和我相約在天山縹緲峰一決高下。我以為便是七八層功力對付他也夠了,誰知道張正常的修為之高實出乎我意料。最後他以一劍『名動天下』奪得天下第一劍之名。我惱恨之下,待要等功力恢復後再找他比過,誰知道薛匡忽然出現,出手一舉將我師兄弟幾人盡數抓住,也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法,這雙腿腳始終不聽使喚,只怕已有幾十年了。開始的時候他還來詢問我們天山派武學口訣,最近幾年卻從未出現,想來他已經勘破其中的玄妙。」

    沈七默然,若非自己前來探望楚問仙怎會知道還有這等事情?他心頭第一次閃過要對付薛匡的念頭,也要將他如此囚禁幾十年,看看是什麼滋味。旋即苦笑搖頭:自己雖然已經一腳踏進武道之境,但和薛匡比較起來,只怕這輩子也比不上。

    林頤人似乎知道了沈七的心思,低聲道:「孩子,路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數十年前又豈有什麼薛匡、煉域門?只要你能腳踏實地,以你的悟性,總一天也會成為別人仰望。」他歎息一聲,手中鐵索一抖,套中囚室地上的一隻老鼠,一口咬下,吸盡血液,隨手將那乾屍扔了,低聲道:「孩子,我等若不是心中懷著一絲希望,又豈會任由他們折辱至今?」說罷右手食指指天,左手食指指地,口中嘿的一聲,鼻孔中噴出了兩條淡淡白氣。

    其餘五老各自低低歎息一聲,也自取了一隻老鼠,輕輕咬了下去,默然不語。

    沈七見到林頤人鼻中吐出來的白氣纏住他腦袋周圍,繚繞不散,漸漸愈來愈濃,成為一團白霧,將他腦袋都遮沒了,跟著只聽得他全身骨節格格作響,猶如爆豆。他的心思也如這聲音般的久久不能平息,他看了看外公,又看了看林頤人,忽然取過一隻老鼠,撕成兩半,想要如眾人一般吃下,卻始終沒有辦法咬下,看著那毛茸茸的鼠身便是一陣噁心,但覺五臟六腑都攪在了一起。他怔怔的看著手中的死鼠,忽然流下淚來,跪倒在葉岑跟前,拉著葉岑的乾枯的手掌喃喃叫道:「外公,我要帶你們出去,我要找薛匡報仇。」

    葉岑『嘿』的一聲,吞下鼠肉,輕輕撫著沈七的頭髮,低聲歎息道:「傻孩子,我們都幾十歲的人了,便是不出去,又能有幾年好活?前幾年還有八人,如今只剩下我們幾個了。只是你小小年紀,說什麼也要想辦法……」他搖了搖頭,忽然將手中的鐵索拉著錚錚直響,猛地將鐵索摔在地上,憤怒道:「這些該死的鏈子,為什麼扯不斷,為什麼?」

    其餘四人亦自恨聲道:「可恨、可歎!」

    沈七拿過那鐵鏈,雙手握住鐵鏈兩端,用勁一崩。那鐵鏈不過筷子粗細,他這一崩少說也有七八百斤力道,哪知只聽得嗡的一聲,鐵鏈震動作響,卻崩它不斷。想到這些鐵鏈鎖了眾人足足有幾十年,他奮力之下,丹田之中真氣越來越暖,手中力氣也越來越大,跟著『啊』的一聲怒喝,手中的鐵鏈越來越長,卻是不斷。他憤怒之下勁力越來越大,到後來連臉色都漲成血紅色,那鐵鏈只是越來越細。

    葉岑雙手摸到沈七臉上,駭然道:「孩子,你做什麼?」

    沈七怒喝道:「我要扯斷它,救大家一起出去,再也不呆這裡,受那薛匡的折辱。」

    葉岑低聲歎息道:「傻孩子,這鐵鏈乃是寒鐵煉成,你是扯不斷的,我師兄幾人都拉了幾十年了。除非有什麼神兵利器,能斬斷也說不定。」他剛才也自用力拉扯,這時卻反過來勸說沈七。

    沈七聽到『神兵利器』幾個字,猛地醒悟過來,急忙從懷中摸出一柄匕首來,呵呵傻笑道:「外公你不說我倒忘記了,這不是神兵利器麼?」用足真氣一揮,已然將那鐵鏈斬斷,他也不想這匕首竟是如此鋒利,興奮之下手臂揮動,瞬間將其餘四人身上的鐵鏈全都斬斷。

    五人被這鐵鏈鎖了幾十年,一朝得脫,竟自無小孩般的歡呼、流淚。沈七走到林頤人身邊,也將他身上鐵鏈斬斷。卻好見到他腦袋上那團白霧也漸漸淡了,鼻孔中不斷吸入白霧。沈七微一遲疑,林頤人已自醒來,聽到五人的驚喜,一摸身上的鐵鏈,頓時仰天喜極而泣道:「老天,想不到我林頤人尚有脫困的一天。」雙手抓的那鐵鏈不住的錚錚著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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