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心中思量著成昆的言語,正要攀身上第七層之時,猛地一道奪目的劍光閃過,跟著一人低喝道:「什麼人?不要命了麼?」沈七見這一劍來的好快,不及思索之下,屈指一彈,正中劍身。
)只聽那長劍『嗡』的一聲錚鳴,倏地反彈過來,指向沈七的右臂。
「這是繞指柔劍。」沈七心中念頭閃過,腳下發力,跟著渾身貼著那劍身蕩了過來,低聲叫道:「六師叔,是我。」
那劍勢隨著沈七的晃動跟了上面,直直彎成曲尺模樣。眼看就要刺到沈七肩膀之時,卻嗡的一聲彈了回去,跟著一隻手探出來,抓在沈七的左肩之上。沈七不敢運勁,隨著那人的勁力進了塔內。
使劍之人正是殷梨亭,他聽到沈七叫喚自己為六師叔,這才沒下狠手,這時見到沈七,微微一怔,放開手掌,愕然道:「你怎麼來了?」
沈七見瞞他不過,只得將今日之事說了,最後道:「我想那楊逍定有什麼陰謀,我若是去求滅絕師太,他必定不肯,只好這般行事了。」
聽到事關楊逍,殷梨亭倒是對紀曉芙覺得有些虧欠,沉吟道:「上面由少林、全真教看守,我若是送你上去倒也不難,只是滅絕師太脾氣有些乖戾,加上我和紀…紀姑娘的事情,只怕十分為難。」
沈七笑道:「六師叔你放心好了,我還是走原路,想來也不會被人發現。」
殷梨亭探頭向塔外一看,此處離地足足有十來丈之高,跌倒地上端的是粉身碎骨,他瞧了瞧沈七,歎息道:「二哥若是知道你這般胡鬧,看怎麼收拾你。」又搖頭道:「你自己小心,我且去上面為你遮掩。」
沈七知他答應了自己,連忙翻身出了塔內,笑道:「那就多謝六師叔了。」有了殷梨亭的蓄意遮掩,沈七一路過了第七層和第八層,這兩層分別有少林派的圓真、全真教的歸真、歸塵極為看守,到了第九層,卻是只有峨眉派的幾位二代弟子看守,想來滅絕師太被楊義纏住,尚未回來。他不敢怠慢,上了第十層,遙遙向下看去,也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他輕輕推開一扇窗戶,正要進去之時,卻聽裡面一個清朗的聲音道:「你果然來了。」沈七一怔,這聲音是楊逍的,他怎麼知道我要來?當下推窗進去,見到楊逍盤坐在房內中心,身上用十來根極細的鐵鏈鎖住。見到沈七進來,楊逍並沒有如何的驚訝,微微一笑道:「請坐。」宛若在家待客一般的自然。
沈七好奇的看著楊逍,忽然問道:「你不怕我是來殺你的?」
楊逍淡淡一笑,道:「我在煉域門見到了范老弟,對你為人倒是有幾分瞭解。」想到范遙,楊逍自歎息了一聲,搖搖頭道:「曉芙她…她沒事吧?滅絕有沒有為難她?」
沈七搖頭道:「我來的時候滅絕師太正要殺她……」
「好個好賊尼,竟然連師徒之間的情分都不顧了,我……」楊逍聞言猛地站起身來,卻被鐵鏈拉住,頓時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楊逍他罵了幾句,也不見外面有人阻止,顯是聽得多了。忽然定定的看著沈七,呼呼喘了幾口氣,壓低聲音說道:「說罷,你來見我做什麼?」
沈七驚訝道:「你不擔心紀姑娘麼?」
楊逍白了沈七一眼,淡然道:「你既然來見我,她自然沒事,不然的話,你可就白跑一趟了。」
沈七暗讚他心思轉的好快,走到楊逍身邊不足三尺之處,低聲問道:「傷你之人是誰?」
楊逍施然坐下,嘿嘿笑道:「聽聞武當沈七國醫聖手,不知可否看出楊某所傷?」
沈七手腕一翻,拿住楊逍的手腕反關之處,微一運氣,沉吟半晌,駭然道:「好厲害的掌力。你跟他右掌相交,卻被對方陰寒掌力侵入,先是傷及手太陰肺經,這股陰勁由齦基、承漿、廉泉、天突一路向下至會陰而止。如今你八脈傷及六脈,唯有任督二脈完好,可見是你運用全身真氣保存,是不知道是何人能有如此掌力?便是蕭銘烈也未必能辦到。」他一察覺楊逍經脈雖傷,但體內真氣已然沛不可擋,可見對手功力是如何的強悍。
楊逍見沈七對自己的傷勢如數家珍,宛若親眼所見一般,也自吃了一驚,歎息道:「能傷我的人自然有些能耐。那日我夜闖魚躍宮,找到寧姑娘,隨後遇到范老弟,卻不想數年不見,他竟變得如此模樣。其後我出了魚躍宮,卻好遇見曉芙,我跟他進了莫入館的一間廂房,不想一名中年儒士見到我,微微一笑,就向我一掌凌空擊來。我怕傷及曉芙,匆忙之間推開曉芙,卻聽那人淡淡笑道:『光明左使,誠然如此。』我感覺不妙之時,雙掌接過,登時只覺全身輕飄飄的,好像是飛進了雲端裡一樣,半分力氣也無。隨後渾身上下如被火炎、冰灼一般,難受之極,正在我運功之際,你們便趕來了。」
沈七駭然道:「那人是凌空一掌劈來?」
楊逍苦笑道:「我也希望不是。」
沈七心中掀起滔天驚浪:楊逍的修為之高自不用說,一掌能讓他受如此重傷之人只怕已經踏入宗師之境,大都之中除了自己見過的陽頂天更有何人?可是陽頂天根本就沒有理由去傷楊逍。他一怔之下忽然問道:「你知道那人是誰?」
楊逍盯著沈七,一聲歎息道:「蕭銘烈的武功我見識過,未必便勝得過我,天下間能有如此能耐之人,除了五大宗師更有何人?以前我楊逍自以為便是不敵他們,自保當是有餘,現在看來全錯了。」他搖了搖頭,低聲喃喃道:「煉域門薛匡,比傳說中的更可怕。」
沈七渾身一震,儘管他心中已經有了計較,卻仍想不到竟然是薛匡親自出手。想到這裡,他轉到楊逍身後,右掌心貼上他背心大椎**,甫一運氣,全身便是一震,只覺一股冷入骨髓的寒氣,從他身上直透過來,剎那間全身戰慄,牙關震得格格作響。呯的一聲響,竟自站立不住,撞到身後一處大柱上。只見沈七臉上隱隱現出綠氣,手指微微顫動。顫聲道:「這是玄冥神掌的掌力……」心中卻已明白,楊逍乃是被對方陰力侵入,方纔如此運功。然則奇怪的是自己剛才替他把脈卻有全然無礙,這時助他療傷反被玄冥神掌的掌力所傷。
楊逍似乎察覺到沈七的驚訝,低聲歎息道:「他掌力太強,我化解不了,只好承受了大部分的掌力。這股掌力只在我各處經脈遊走,並不傷我。只是一遇到外力便即反擊,因此我無法用力,別人也沒有辦法引出這股真氣。」
沈七思索一番,微微運氣,坐在一旁,慢慢以真氣通走三關,運起張三豐傳下的參商訣,頭頂便如蒸籠一般不絕有絲絲白氣冒出,將侵入體內的寒毒一絲一絲的化掉。前後不到盞茶的功夫,便將侵入的陰勁消除淨盡。他緩緩收功,想及當初替黛綺絲化解丹藥時的情形,低聲道:「楊逍,我有辦法替你化解寒毒,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楊逍見到沈七開始之時並不能抵抗陰勁,但旋即便化解得乾乾淨淨,既歎服他武當派內功心法,又驚歎沈七的真氣修為如此之純。聞言愕然道:「你要我做什麼事?」
沈七沉吟道:「我前日見到一個厲害之極的對手,他言我武當派將有一場劫難,聽聞楊左使手下有風火雷電四部,不但武藝高強,而且精通陣法。我能出手救你,你卻要在必要的時候接應我武當派,你看如何?」
楊逍看了沈七一眼後,哼道:「你們名門正派什麼時候也來求我們魔教中人了?」
沈七搖頭道:「這不是求你,而是一場交易。我剛才將你的言語仔細想了一翻:你說是我傷了你,送這樣一件『大功勞』給我,無非便是要我想辦法去救紀姑娘,說罷,你的籌碼是什麼?」
楊逍像是第一次見到沈七一般,沉默半晌忽然歎道:「沒想到武當派還有你這樣的人在,我楊逍無話可說。」他坐正了身子,看著沈七淡淡說道:「那日我闖進魚躍宮,本是為了尋找范老弟,卻讓范老弟給我傳出一個驚天的秘密。這個秘密不但能救你武當派,若大江湖都掌握到你手中。你自己想好了:要救天下,必然要救曉芙,否則楊逍便是被滅絕一劍劈了,也不肯說。」
沈七瞧他不似拿大話來嚇唬自己,頓時沉吟不決,站起身來來回渡著步子,當真難以抉擇。他心頭如亂麻般的毫無頭緒,先是想到俞蓮舟,隨即又想到楚問仙,種種之人在他心頭一一流過,忽然轉身向楊逍沉聲道:「天下的事情我做不來,凡事量力而為,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楊逍瞧著沈七,忽然一豎大拇指,哈哈笑道:「好,不虧是武當沈七。」他雙手一抖鐵鏈,道:「我被薛匡所傷,後來一直在想這是為了什麼。最後我想到范老弟身上,看來事情還是處在煉域門內部。」
卻聽楊逍緩緩說道:「煉域門內有一百損道人,乃是薛匡的師兄,當初薛匡的師父傳下玄冥訣,他師兄弟二人分學得上下部分。其後薛匡修煉有成,相助蒙古皇帝,將煉域門發揚光大,時至今日已成大元第一門派。然而薛匡踏入宗師之境後,修為卻停滯不前。他想到百損道人的另一部分的玄冥訣,誰知百損道人竟然不知所蹤,薛匡花費了若大的心力才將百損道人找出,卻不想百損道人竟然將下半部的玄冥訣忘記得乾乾淨淨。
聽范老弟說:這玄冥訣的下半部包含了飛昇之法,正真由武入道,修的乃是天道。傳言雖不可信,但薛匡一身修為早已經深不可測,自然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在他一番勘察之下,終於給他發現百損道人將一身修為傳給了五個人,若是能將這五個人的功力合二為一,他便能勘透全部的玄冥訣。」
沈七聽到這裡全身漢水涔涔而下,顫聲道:「范遙這些從哪裡聽來的?」
楊逍低聲道:「他找到了百損道人。」
沈七再站立不住,一跤坐倒在地,指著楊逍艱難道:「他有沒有說是那五個人?」
楊逍面色神色猶豫不定,終於搖頭道:「我不知道,范老弟之說他可能是其中一人。」
范遙是其中一個?同樣傳自百損道人,是不是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呢?沈七面色肌肉不住的跳動,嚥了口吐沫,嘶啞著聲音道:「他還說什麼了?」
楊逍道:「薛匡查知這五人功力將完成,設法將大家都已經集中了大都,便是要施展蓋世神功,將這五人功力合而為一,進而進軍天道。只是天道飄渺,實難知道其中真假,因此他發動煉域門的全部實力,加上元庭的兵馬,欲將江湖一通武林人士統統殺盡,引得其餘四大宗師進京,以證天道。」
沈七忽然覺得呼吸困難之極,顫聲道:「你說這次比武根本就是一個圈套?」
楊逍搖頭道:「我不知道,這次不僅是江湖正道亡矣,便是我明教也不能逃脫。」他看了沈七一眼,低聲道:「我從坐忘峰趕到大都,本是為了曉芙,誰知道我教內四**王盡數到了大都,便是陽教主……陽教主也似乎出現了。」頓了頓又說道:「我教內有消息傳來:當年天刀戚戰曾與薛匡一戰,勝負不知,如今已動身出了天刀城,向大都趕來,勢要於薛匡一證高下。至於天下第一劍張正常,他兒子張宇清和你比武,也到了大都……天下五大宗師,已至其四,你武當派的祖師說不定也動身了。」
沈七聞言,喃喃道:「都來了?那還有我什麼事?」
楊逍歎息道:「范老弟說過:『事情成敗,皆在於你下元日一戰。』我事後仔細參詳,覺得事情如果還有轉機的話,就落在你沈七身上,只是我一直沒有想到你沈七有何能耐,竟可左右這天下大勢?」
沈七跌撞著站起身來,雙眼迷茫道:「我不知道,這些事情為什麼和我有關係?」想到宋遠橋給自己的提到的建議,暗道:這一切都是他們已經安排好的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他想不明白,腦子漸漸糊塗起來,似乎回到了現代那個繼續煩惱的大學生,又像是背負了一身血仇的沈安,他不知道那個才是真實的自己,陡然之間,一陣天旋地轉,竟自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