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張宇清劍上的神妙招數始終層出不窮,變幻無方。旁觀眾人瞧得無不為之目眩,暗暗喝彩,反觀沈七劍招凝滯呆慢,相較之下高低立分。
然而兩種相去不可裡計的劍法卻偏偏鬥成旗鼓相當之勢,眾人還以為是張宇清劍下留情,李未長卻清楚知道張宇清已失去先機,陷於完全的被動和守勢。眉頭緊鎖,看著場上不斷交換位子的兩人,心中既為張宇清擔心又復為沈七的身手驚訝。握著長劍的手指不住的輕顫,似乎在和著兩人出招的節拍,又像是在苦苦壓抑自己出手的渴望。
舒姨則是滿臉驚訝之色,她是從小看著張宇清長大了,非常清楚他的驕傲,如今他在自己最得意的劍法上被沈七佔去先機,也不知道會對他造成如何的影響,現在只希望自己的期望可以時現,那麼天師道的傳人才有可能改變,否則的話正一教在張宇初的管理下必然處於守勢,以當今天下的形勢看來可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看到李未長緊皺的眉頭,低聲道:「這孩子實在是太要強了。」
「當、當、當」
連續數聲激響,直上星空。
沈七抽劍後退,張宇清則冷哼一聲,劍影像不受約束般擴張,直追沈七。沈七退至黛綺絲身邊,還劍入鞘。淡淡道:「武當劍法,還入眼否?」
張宇清追至沈七身前兩丈許處,聽到沈七的言語,神色一凝,手中長劍嗡的一聲仙鳴,隨即劍光在沈七沈七數寸處散於無形。站立良久一聲歎息,緩緩轉身向李未長等人走去。
在他背後一抹霞光剛好從東方出現,驅散了昨夜所有的陰霾。
「我沒輸給你劍法,只是輸在契機的把握上,所以人是你的了。」張宇清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靜靜的背站在沈七數丈之處,冷靜得讓人可怕。只是言語中流露出的淡淡惆悵、倔強還是讓有心人聽出來了。
在場的眾人全都為之愕然,就在片刻之前還是風流激盪,刀光劍影,轉瞬之間卻變得寂靜怕人。兩種截然不同的情形交替出現,讓眾人心頭泛起不真實的感覺來,似乎剛才的那一戰只是大家腦中的想像,其實根本什麼都沒發生。
『呼』的一聲風響,一股龐大之極的氣流從張宇清身上如同潮水般的向外擴散,旁觀眾人只覺寒氣逼人,臉上、手上被氣流一撞頓時隱隱生疼,不由自主的後退,到了後來漸漸足有四五丈方圓。范遙手下諸人所持火把的火頭被這股氣流逼得向外飄揚,隱有熄滅之勢。
眾人先是一愣,隨即以為張宇清不忿失敗,再要出手,頓時歡呼起來。
李未長也自一驚,剎那間滑到張宇清身後,手掌按到他背上,低聲喝道:「清兒,人生哪有常勝不敗的?你何苦如此?」一團暖氣從他掌心漸漸傳入,將張宇清散亂的真氣漸漸聚集到一起。其時天色已明,但見他頭頂白氣愈來愈濃,直如一團濃霧,將兩人縈繞在其中,顯是在用無上內功在為張宇清療傷。
沈七見到張宇清不過是一著之失,根本談不上輸給自己,卻為之氣忿不過以致散功之厄,也自歎息不已,道:「張公子何必如此?其實你根本就沒有輸給我,只是輸給自己的傲氣罷了。」
石濤等人本來正為張宇清擔心,聽到沈七的言語頓時惱怒起來,長劍錚的一聲,揚手上挫哼道:「這裡說風涼話?」和身向前一撞,便欲將沈七一劍穿心。突聽得嗤的一聲急響,一朵金花飛出。他離沈七不過數丈的遠近,這金花說到便到。這金花不知由何神力奇勁激發,時間雖短,破空之聲卻響亮異常,對準石濤的劍身撞來。石濤微一詫愕,不及閃避,錚的一響,手中長劍被金花一撞所斷,化為寸許的二三十截,飛上半空,霞光映照,閃出點點光芒。
那金花撞斷他手中長劍,勁道雖減,但破空之勢反而更加尖銳,眼看石濤避無可避之時,一柄短劍從旁繞過,正好削在金花之上,跟著一人冷笑道:「原來是金花婆婆到了。」
黛綺絲就站在沈七跟前,知道沈七雖然為武當劍法正名,卻也是勝得辛苦之極。看到石濤乘人之危,便出手相助。見到舒姨一劍削去自己的金花,也自冷笑道:「正一教好大的名頭,原來也不過爾爾!」她這是為張宇清一句『武當劍法,不過爾爾』,此刻抓著機會便原句奉還,也算是為沈七出了口氣。
舒姨雖然一劍削掉黛綺絲的金花,卻也震得手腕發麻,暗道好強的內力!江湖傳言金花婆婆夜闖洛陽王府,果然有些門道。哼道:「金花婆婆不在靈蛇島納福,卻怎的到了這偏僻之所?難道不怕洛陽王府來找碴麼?」
黛綺絲恥笑道:「怎麼正一教什麼時候和汝陽王府聯手了?真是天下奇聞!」聽到舒姨提及王府,黛綺絲頓時想起韓千葉來,只是擔心沈七,這才忍著沒有離去。沈七知道她的心思,低聲道:「你去瞧瞧韓大哥吧,我不礙事的。」他和張宇清交手除了開始的時候傷了胳膊之外,另被對方的劍氣傷了經脈,好在兩者都不是什麼重傷,唯一可慮者乃是自身的真氣消耗得七七八八,不論眼前的那一方上前自己都討不了好。
黛綺絲不理會正一教眾人的氣忿,逕自走向不遠處的擔架。想到韓千葉就躺在其中,也不知生死,她的心情有些七上八下,其中滋味她自己也說不明白。想到這幾乎是兩人婚後分離時間最長的一次,黛綺絲有些自責,揭向棉被的手臂都有些顫抖。
正一教的一眾人都注意著黛綺絲的動作,須知張宇清便是為此才和沈七起了爭端,都想知道這底下到底藏了什麼,竟然沈七兩人如此在意!
黛綺絲深深吸了口氣,伸手揭開棉被一角,喚道:「千葉」便在此時沈七在她身後叫道:「小心!」跟前眼前一道黑影閃出,在霞光之下瞧得甚是清楚。黛綺絲一怔,心中卻想到怎麼不是韓郎?便在這當口,那黑影雙掌並發,一齊擊在她小腹之上。
這一下變故突如其來,饒是以紫衫龍王的修為也自反應不及。她滿心喜歡以為是自己思念的韓郎,不想這棉被地下竟然另藏有他人。在一瞬之間,她心中心思百轉千回:所想所思皆是韓千葉行蹤所在,竟然一時忘記了出手。
那黑衣人雙掌擊中黛綺絲的小腹丹田之所,不想那臍下丹田正是煉氣之士內息的根源,內勁不用運轉,反應立生,當真是有多快便這般快,但聽得拍的一聲響,一股猛烈無比的力道反擊而來,黑衣人一聲悶哼,身子向後飛去,砰的一下,重重撞在石牆之上,噴出兩口鮮血。
突然間寒光一閃,一柄殘劍伸了過來,橫在黑衣人頸間,劍刃平削。黑衣人一掌沒有傷了黛綺絲,反而震傷自己,這是已不及閃避。他一驚之下,急忙向後閃動,卻沒想到自己已經背靠石牆,實在是退無可退,便在瞬間殘劍已經壓倒他項上,但覺一股寒氣直直滲入,幾乎全身的血液都冰凍起來,不由得又驚又恐。心下叫道:「我命休矣!」
沈七一劍壓住黑衣人,認出他便是那日圍攻黛綺絲五人中的一人,心道他原來藏在棉被之下,這范遙好深的計量,也不知道黛綺絲怎樣。想到這裡沉聲喝道:「不想死就說出韓千葉在哪裡!」
黑衣人命懸他人之手,自然不敢硬氣。呻吟道:「被苦大師帶走了。」
沈七冷笑一聲,正要說話,身後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想要救回韓千葉,就跟我來吧!」沈七回頭瞧去,正好看見范遙一掌擊在朱長齡背後,跟著降他若大的身軀閃而沒。他不及思索,一劍擊暈黑衣人,跟著范遙去了。
姚清泉朱九真等人見朱長齡被這疤面頭陀抓去,俱是當心不已。朱九真叫道:「爹爹」無奈她在剛才的混戰之中傷了小腿,雖然不是什麼重傷,行動卻是不便。姚清泉大腿中了一隻羽箭,有心無力。
剛暉等人見黛綺絲內力一強如斯,而沈七劍下更有神鬼莫測之功,不由得懷疑范遙想要的到底是什麼,難道僅僅只是為了一干反賊麼?四人面面相覷。蒙種忽然一把提起武烈,叫道:「你若不斃命,這便說出他們去哪了。」
武烈被他見蒙種面上被劃出深深數道劍痕,當真猙獰之極,身上的傷處更是疼痛,然而這蒙種為人極為陰狠,他這一抓正好抓在武烈身上大穴之處,讓人渾身上下如同被群蟻嗜咬,饒是你是英雄好漢漢不住呻吟。有些虛弱的說道:「後山,後山的石室…」
蒙種並不熟悉紅梅山莊的路徑,仍自將武烈依著武烈所指的方向跟著去了。其餘東方白等人微一沉吟,也跟了過去。
正一教的眾人見到沈七等人的離開,一齊看著舒姨。舒姨心頭心思一轉,正要說話。猛聽得張宇清一聲長嘯,叫道:「謝謝李叔叔!」身形一頓,也跟著去了。李未長緩緩收功,微笑道:「不礙事了,公子只是一時運氣岔了。」大袖一飄,也跟在眾人之後。
他和張宇清這一動,剩下舒姨等人自然也跟了去。這樣一來場上反只剩下紅梅山莊的弟子、范遙帶來的黑衣人,以及掌門不見的崑崙派弟子。這一眾人面面相覷,少了領頭之人誰也不知道要做什麼:打又不是,和又不是,一時尷尬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