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長等人頓時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來:張宇清的修為到了何等境界眾人自然知曉,而沖張宇清剛才那一劍來看也自老練十足,不愧百年奇才之稱。沈七以區區十七八歲的年紀,雖然近來在江湖上闖下若大的名聲,但多是負面的名聲,竟能正面擋住張宇清一劍不落絲毫下風,也足以自豪了。此刻細細思來那一劍不過武當劍法的起手式,也沒有什麼精妙所在,要說他能化腐朽為神奇,只能說沈七對時機的拿捏已至巔峰,那這一劍正是張宇清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際,可見沈七的眼光也自有獨到之處。
張宇清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從未見過有人以這種手法來應付自己的一劍,不及變招之時,長劍已往外硬被震開,空門大露。
這不代表沈七的功力比張宇清更深厚,又或他的『參商訣』可以克制張宇清『星寒劍氣』,而是沈七的殘劍命中對方長劍時,已是張宇清招式用盡的一刻,兼且劈在近劍端的位置,乃張宇清力所難及的兵器盡端,一分散一集中,遂產生如斯有利沈七的戰果。
沈七殘劍拖走在對方劍鋒之上,借勢頓停旋動,改為箭步搶前,殘劍貼著長劍削往張宇清持劍的雙手。張宇清雖然吃了暗虧,其實未露絲毫技不如人的敗象,沈七的怪異招法讓他一時難以扳回勁力,冷哼道:「這也算是武當劍法麼?」兩手運勁,長七尺的長劍竟如靈蛇般往他雙手處縮回去,快如電閃,離奇得教人不敢相信。
此怪招也出乎沈七意料之外,當張宇清兩手握著長劍劍身處,沈七立知糟糕,因為長劍任何一處皆可對他作出凌厲反擊,問題在於沈七根本沒法掌握張宇清的反攻招數,今回輪到他步步驚心,進退兩難。
劍法練至此等境界,仿如有生命的靈物,確已臻出神入化的級數。
沈七心叫不妙時,長劍先往下沉,接著向著他的一端閃電推出,由下而上的直撞往他削去的長劍。
沈七暗忖如給他的長劍撞個正著,肯定連人帶劍被撞得往後倒退,然後長劍勢將如破竹般全面展開,而他將永無勝出的機會。猛提一口真氣,飛臨張宇清上方,殘劍照頭猛劈。口中叫道:「當然!」
張宇清見他躍起,身下空門打開,冷笑道:「找死!」說話時長劍化作漫空劍影,上迎沈七。
李未長見到沈七如此以身犯險,先是一愣,隨即歎息道:「沈七武當派真的將他逐出門下了麼?我看未必!」
舒姨也自一臉凝重,點頭道:「這沈七果然有些門道,只怕武當派也挑不出幾個來,豈能輕易放棄?」她的眼神一直留在張宇清身上,既有疼愛也有擔心,更多的卻是濃濃的嬌寵,笑道:「這小子一直天不服地不服,若是沈七能讓他吃些苦頭,我倒是要謝謝他。」
站在一旁的石濤慶雲卻是不明所以,奇道:「公子劍勢凌厲之極,遠非那沈七可比,剛才那一下不過僥倖罷了了。我看舒姨的打算可要落空了。」
李未長哼了一聲,冷冷道:「你們兩個劍法也算不錯,難道看不出公子心神已漸起浮躁之意?我平時教導你們休要小看了天下英雄,你兩人偏是不信,若是換著你們兩個便未必能勝了這少年。你看他雖然招招拚命的打法,其實卻是前後渾然天成,所有的招式全無破綻,想要破他劍法微一的辦法便是在劍意上克制住他,否則這比劍便落入下乘,有什麼意思?」他沉吟道:「他這渾然天成若僅是劍法倒也罷了,也不過算是一門極為上乘的劍法,不然的話,這少年的劍法可就太可怕了。」
石濤驚訝道:「師父你的意思是說公子危險了?」
李未長緩緩搖頭道:「到不是這樣,我看沈七劍法從開始營造氣勢開始,到現在一氣呵成,看似凌亂,其實步步為營,宇清可沒看出來,只求一味在劍法上勝他可就落了下乘。」
舒姨也自點頭道:「不錯,若是武當派卻是有這樣的一門的劍法還好說,若僅僅是沈七他如此工於心機,將隨意的劍招聯成這般,宇清想勝他可就難了。」他幾人一問一答,將沈七兩人的比試全然當做演示,可見對張宇清有著無與倫比的信心,絕不會相信沈七會勝過他。
『當!』
一下悠揚動聽的清響後,驀地『叮叮噹噹』劍劍敲擊劇撞的聲音連串響起,全無間斷。當第九擊爆響時,在空中的沈七借勁一個翻騰返回原處。張宇清冷哼一聲待欲進擊,忽又停止。原來沈七甫觸地立即擺開架勢,劍鋒直指對方,緩緩往上舉起直至斜指夜空,自自然然生出強大的氣勢,鎮住張宇清,令他不敢冒失進攻。
兩人像從未交過手,又似一切重新開始,沉凝的氣氛,使雙方都靜默下來,仿如任何囂叫,都會影響決戰者的心緒。
沈七心中叫苦,他先前所以能搶得少許上風,全因張宇清對他的輕視,可是仍沒法擊倒他,還差點落在下風,全賴參商訣氣息悠長,內息運轉更是神乎其神,才能一連九擊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全身而退。現在張宇清肯定已收起問輕敵之心,要佔他便宜,再非易事。
尤可慮者是自己的深淺已被對手摸清得七七八八,如果『撥雲見日』不能奏功,他的招式將無以為繼。
殘劍緩緩從張宇清兩手吐出,就好像殘劍忽然變長了,情景詭異至極點。
張宇清卻閉上眼睛,顯示他已完全控制了情緒,心神再不會被沈七動搖。身形紋絲不動,只有長劍不住探前,而每伸前少許,氣勢真勁卻不住增強,旁觀者均看出他不住把真氣貫注劍內,當長劍吐盡,長劍將會以排山倒海之勢狂攻沈七,直至一方敗亡方止。
舒姨眉頭一皺,訝然道:「難道這少年竟然要逼宇清使用『鳴劍風流』?可是他這一招似乎還沒有融會貫通啊!」
李未長也自驚訝,手中長劍一緊,低聲道:「宇清的星寒劍氣只有九層,這一招不到反會傷了自己,等下若是一擊不能奏效,咱們便出手將公子帶回。」
石濤駭然道:「難道公子有危險?」
李未長低聲歎息道:「沈七的劍法讓我有種四層相似的感覺,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他若是真的掌握了什麼秘訣,公子便要被沈七苦苦營造到現在的氣勢完全壓制,到時候不是重傷便是不死不休,任何一種情況都會讓公子心境受到影響,咱們可不能坐視不管。」
舒姨沉吟道:「大公子便是因為如此才得到教主出手相助,也許也許」她美目一閃,淡淡的瞧著李未長。
李未長心頭微震,緩緩搖頭,看到舒姨眼中倔強的神色,一聲歎息,將目光轉到場上,不同的是他眼神中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沈七被對方長劍未攻先發的氣勁吹得全身衣袂拂舞飄飛、呼吸不暢,便是數丈遠的火把也被這股無形的真氣吹得飄忽不定,如同在場的眾人心思一般。不論他是多麼不願意承認,卻清楚已被張宇清此奇招逼在下風守勢,根本沒法主動進擊。而除『撥雲見日』外,他實想不出更好的應付辦法。而自己艱難營造到現在這地步,便是要讓這一招轟然出世,以絕對的厚重、孤拔折服張宇清,讓眾人瞧清楚武當劍法的驕傲!
除火把燒得獵獵作響外,便只有旁觀者沉重緊張的呼吸聲。
隨著對方氣勢的增長,沈七的氣勢卻不斷被削弱,如容對方的氣勢攀上巔峰,只一劍便可要了自己的命。
在這一刻,沈七清楚的把握到張宇清要除掉自己的殺意,也許是自己對他構成了危險。而不遠處李未長等人也有著微妙的變化,從開始時的品味、欣賞到現在的蓄勢待發,沈七知道自己今天表現過火了。
剛則易折,大盈若缺!在這絕境之地,沈七想起張三豐曾經提過的拳理,道理雖然淺白,沈七卻很難真正做到,此刻他忽然有種明悟的感覺,似乎連張宇清給自己的壓力也減小了不少。
沈七殘劍轉回鞘內,參商訣散於無形。
張宇清現出愕然神色,猛地睜開眼睛,手上長劍停頓了彈指般短暫的光景。
沈七亦全身一顫,噴出一口鮮血,接著殘劍出鞘,直劈而去。
天地混融不分,如芥子納須彌般藏於一劍之內。
張宇清狂吼一聲,化出萬千劍影,鋪天蓋地的迎上沈七。
交戰至此,兩人尚是首次面對面硬拚交鋒,生出像千軍萬馬衝鋒於戰場上的慘烈氣勢。形勢的轉變來得太快太突然,人人看得目瞪口呆,不知該如何反應方為適當。個中微妙處,只有對戰的兩人在切身體會下,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張宇清漫天的氣勢便是要鎖定沈七的氣機,然而沈七還劍鞘內,令張宇清感應不到他的劍,甚至在他身上感應不到任何真氣的存在。完全憑腑藏之氣硬捱他劍氣的衝擊,此著完全出乎張宇清意料之外,頓時讓他心神失守,對沈七的後者完全沒有辦法去把握。
心無雜念,才能純憑感應出擊。沈七手中殘劍不斷的變幻角度,正是爭取得這一線空隙,乘虛而入全力使出他的『撥雲見日』。
沈七的殘劍化作耀人眼目的芒光,仿似失去了實質,變成一座從天壓降下來山峰的幻影,沒有任何懸念,狠狠破入重重劍影裡。
劍影消散。
張宇清硬被劈得往後挫退一步,雖然狼狽,但未露敗像,改由兩手握劍,便以長劍的優勢施出一套精微細膩的劍法,與欺入他劍勢範圍的對手,展開凶險萬分的近身血戰。
沈七得勢不饒人,拋開以前一切成規,反覆把撥雲見日運用,每運一次參商訣,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從不同的位置角度,劈出數劍,每一劍都是因應敵情、審度時勢而發,招與招間全無斧鑿之痕,更如流水般沒有間斷。
一時劍影漫空、劍光打閃、風雲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