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問仙手中的長劍仍是完好無損,若不是剛才藍玉承受住了陶然極大的部分的功力,那麼自己也不可能有機會重創陶然。他環眼瞧去,和自己同來的十一人或被點中穴道、或被重手擊倒。華山派的薛公遠更是被砍斷了一條手臂,崆峒派的簡捷則是不住的嘔血。長街之上沾染了這許多鮮血,在月色之下顯得妖艷之極。而周圍的居民則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一般,竟沒有一戶人家打開窗戶看發生了什麼事情,想來應是這樣的事情常有發生,大家都習慣了。
藍玉靠在牆上看著楚問仙,不住的喘息,艱難的笑道:「楚兄,剛才那一劍叫什麼名堂?真是痛快!大快人心。」
陶然不待楚問仙回答,冷冷的哼道:「便是這一劍還傷不了本座,你還是省省力氣看看同伴的下場吧。」
楚問仙長劍撐地,呵呵笑道:「藍兄,剛才那劍叫『袖裡葬花』,若是還有機會定要和藍兄切磋一番。」
藍玉淡淡一笑,輕聲道:「可惜這一劍竟被用在這麼一個老粗身上,真是浪費了這麼好的名字。」
戲王和伶王將宋青書等人擊倒之後,走到陶然身邊,道:「門主身上的傷勢怎樣?這些礙眼的傢伙怎麼辦?」他二人在顯門中也算是資格極老,但到底如何處理眾人還是要聽陶然這個門主的吩咐。陶然一皺眉,哼道:「本來我們顯門做事和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沒有半點關係,既然是他們挑釁在前,咱們也不用客氣,全宰了。」
崑崙派的西華子被重手擊中,傷勢算是輕的,聞言駭然叫道:「你別殺我,我師父一定會來找我的,只要你不殺我,說沒事情都好商量。」衛四娘就躺在他身邊,聞言喝道:「師兄,你胡說什麼?咱們崑崙派怎能做這樣低頭的事情?」倒是有幾分骨氣。
其他眾人聽到陶然的言語,本來也想開口求饒,當被衛四娘這麼一說,頓時不好開口。想到自己不久將要被殺,一個個面若死灰,連最後說話心思都沒有了。反倒是峨嵋派的紀曉芙眉頭一舒,像是解脫了一般。
伶王不理會眾人,指著楚問仙問道:「這小子怎麼辦?也殺了麼?」
陶然剛才被楚問仙一劍傷及胸口,這倒是皮外傷,然而楚問仙劍氣很特別,每一劍都飽含『劍氣凌霜』的真氣。這劍氣如同六月天給人澆下的冰水,渾身上下被一股冷入骨髓的寒氣從膻中穴傳入,漸漸蔓延到全身的經脈,幾欲將人凍成冰塊。若非陶然的內力渾厚,也難逃楚問仙這一劍的厄運,饒是如此他苦苦壓制之下也已沒有了動手的能力,強忍著渾身不由自主的顫慄,壓低聲音叫道:「將這小子也一起殺了,以免後患。」
「得饒人處且饒人,難道門主真的要趕盡殺絕麼?唉」陶然話才落音,一個淡淡的聲音從旁邊傳來,眾人一驚之下瞧去,只見一人白衣長髮,面上蒙了一塊面巾,看不清楚模樣,不知什麼時候將殷離抱在手中,淡淡的說道:「多年之前便是如此,難怪你們被稱之為邪魔歪道!」
「你是什麼東西?」戲王低聲喝道:「有膽子便不要見不得人,又有什麼資格說別人?」這人能在自己三人眼皮底下出現而沒有被發現,必然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他言語中便不敢太放肆,否則早一腳踹了過去,哪裡等到別人在自己面前裝B?
丁敏君等人發現了來人,看樣子應該和陶然不是一路的。頓時生出希望,叫道:「大俠請救我們一救,我峨眉派必有重謝。」
「我是崆峒派的,我師父也定有重謝,金子銀子武功秘笈都好商量。」
「大俠你武功蓋世,濟世為懷,所謂拔刀相助」
那白衣人似乎沒將顯門眾人瞧在眼中,但也沒有答應六派眾人。輕輕拍著懷中仍自昏迷不醒的殷離,輕聲道:「別怕,大哥哥來救你了。」手掌輕輕撫在殷離額頭上,過了一會看向陶然,淡然道:「陶門主,請借一步說話。」這人正是沈七,他雖在給黛綺絲療傷,但眾人的打鬥卻清楚的傳入他的耳中,因此宋青書等人被擒住他自是一清二楚,待到陶然要殺人的時候,他再按耐不住。好在這時候他和黛綺絲已經運功了近三個時辰,不需要再時時刻刻粘在一起,便和黛綺絲說了一聲,自己趕上前來將殷離救了。
陶然正壓制著楚問仙的劍氣,聽到沈七的言語,低聲道:「閣下到底是什麼人?這是本座和六大派之間的事情,閣下還是三思而行!」
沈七哼了一聲,道:「我對你們之間的恩怨沒有興趣,我只是要問清楚一件事。」他左手抱了殷離,右手忽然向後一揮,站在他身後本來想上前給沈七一刀的一名顯門弟子碰的一聲摔了出去,哼也沒哼一聲便自暈了過去。沈七跟著由掌變成拳頭,凌空向後擊去,這次卻是打在身後五尺出的一棵樹幹上,這樹幹足有兩人合抱粗細,被他這一拳打得枝幹搖晃,葉子更是漫天飄下。沈七哼了一聲,道:「現在可以談了麼?」
戲王和伶王相互對望了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駭然:沈七的武功深淺兩人看不出來,但是剛才那一拳卻是霸道之極,換著自己也未必能做的更好。都是沉默不語,看著陶然示下。
陶然也自驚訝沈七的身手,心道這時候怎麼突然冒出一個硬茬來?也不知道是敵是友。道:「閣下這要是威脅了麼?我顯門雖然不是什麼大門派,卻也未必便怕了你。」
沈七見對方擺出一個說不得便動手的架勢來,啞然失笑道:「你們無緣無故抓了我妹妹,難道連一聲道歉都不用說麼?」
六派眾人聽到沈七如此說來,頓時希望破滅,什麼拍馬的話都說不出來。只有楚問仙怔怔的瞧著沈七,似乎要從他的背影中瞧出什麼東西來。
陶然本來已經做了動手的心思,心中盤算憑自己三人一同出手難道還真怕你不成?然而聽到沈七這樣說來,頓時心中一喜,皺眉道:「是麼?原來是這樣!這完全是誤會。」向羅文素問道:「這位大俠的妹妹是那個混蛋請來的?難道都瞎眼了麼?」
羅文素頓時醒悟過來,想起了沈七的身份,心道難怪我怎麼瞧著眼熟呢,原來他就是那個整天抱著老婆不放的傢伙,沒想到他的身手竟然如此了得,幸虧剛才沒有動他。連忙回道:「是莫巖。」他情知這可不是搶功勞的時候,將莫巖供了出來。
莫巖之前被藍玉擊中,後來混戰之中反而沒有傷著,聽到羅文素將自己供了出來,駭然道:「這件事是我們幾個商量好的,認為這女孩雖然年紀大了點,但是資質還是不錯的,如果能盡心培養,說不定」
「該死!」莫巖話尚未說完,陶然不顧自身的傷勢,反手一掌將他拍出數丈之外,在半空中便已喪命。向沈七拱手道:「這件事是我們做的不對,現在本座已經殺了他,閣下可以息怒了。」心中卻是叫道:莫巖這蠢貨,竟然什麼都說出來了。
沈七見他寧願殺了莫巖也不願和自己動手,心中甚是奇怪:就算陶然身受重傷不能動手,卻也非沒有一拼之力,如果再加上那兩個什麼王的,自己未必便能討到好處。他略一沉吟,便將殷離的事情撇開,皺眉道:「既然如此,我妹妹的事情便算了,但還有一件事,還要你說個明白。」
陶然沒想到沈七如此難纏,本以為自己殺了莫巖,對方見好就收。不禁怒道:「你還要怎樣?難道還有本座給你磕頭不成?」
沈七一擺手,笑道:「那倒不用,只是一件往事罷了,本來我都快忘記了,既然今日和大家遇到了,便想弄個明白。」他緩步走到陶然不過三尺前的地方,低聲道:「八年前,臨南縣陳家莊有一戶姓沈的人家,一共十三口人,一夜之間忽然全被滅口,不知道陶門主還有沒有記憶?」
陶然見沈七走近,以為他要動手,誰知道竟然說出這麼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來。微微一愣,隨即哼道:「既然都是八年前的事情,我怎麼知道?和我有什麼關係?」
沈七淡淡一笑,擺手道:「門主不用著急,慢慢想,總會想起來的。」
站在陶然左邊的伶王騰地想起一件事來,輕聲道:「八年前屬下和門主曾過去臨南縣,好像也去過什麼陳家莊的。至於什麼姓沈的」他想了半晌才道:「好像是有一個資質極佳的男孩,由蕭門主親自選定的。他父親是個讀書人,母親對了,那女的是天山派的弟子,不知怎的嫁給了一個書生。我記得那一家好像有七八個孩子,其中一個被帶回了門中,後來死掉了,可惜了那麼好的資質,連薛門主都知道這件事。」
聽伶王這麼一說,陶然倒是想起了一些,怔怔道:「那小鬼是姓沈的麼?後來是死掉了。我記得好像是大老爺親自給他種的丹」說道這裡陶然心中一凜,向沈七瞧去,心中暗道那小鬼要是活著的話也有這麼大了吧?他明知道眼前這人不可能是當年那孩子,可是心頭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沈七沒想到他們竟然真的能想起這些事情來,他來自當年那男孩的記憶並不甚多,此刻倒是知道原來那男孩的父親是個讀書人,母親好像還是什麼天山派的女俠。他歎了一口氣,如同在回味著往事一般,道:「那個男孩叫沈安,在家排行第七。他上面有六個哥哥姐姐,還有一個三歲的妹妹加上爸爸媽媽、三個僕人,一共是十三口人,一夜之後全家不留一個活口,你知道是誰幹的麼?」
陶然一驚,心中不安的念頭越來越大,口中卻喃喃道:「我怎麼知道?」
沈七淒然一笑,道:「十三口人十三條人命,難道就真的不值錢麼?」他向前邁出一步,瞧著陶然道:「你說這十三條人命要找誰去要呢?是你們的門主薛匡還是」他環目向在場的眾人一掃,低聲著聲音緩慢的說道:「還是你們所有人呢?」
眾人被他的目光一掃,頓時身上一寒,竟然生出後怕的感覺來。陶然被沈七盯著更是連連後退了數步這才省悟過來,厲聲道:「你到底是誰?門主的名字也是說的麼?」他幾人剛才都有意壓低著聲音,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在說什麼,然而這一下卻是嚇了眾人一跳。六派的弟子頓時暗暗叫好:打起來,打起來
沈七喃喃道:「你不用害怕,他都已經死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不過是他的皮囊罷了,你為什麼要害怕呢?這樣的事情你自己都不清楚做了多少,找你報仇的人想來也不會太少,沒想到你的膽子竟然這樣小,真是讓人失望你說你的家人呢?他們會不會擔心你忽然暴死在外面?連給你收屍的機會都沒有?這樣一來他們豈不是很傷心?你家人呢?」
陶然沒被沈七說一句,心頭便跳動一下,似乎沈七的言語中有著某種不可抗拒的魔力,讓他從心底生出寒意來,終於承受不住沈七的言語,暴喝一聲叫道:「你是瘋子,我要殺你這瘋子!」他忘記了身上的傷勢,聚集了十層的真氣猛地拍向沈七。
沈七恍若不知,將自己的胸口送了過去,低聲道:「你到死都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話才說完身子便如一捆稻草般,在空中平平的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下,卻仍將殷離抱在懷中,同時傳來楚問仙的聲音:「小心!」
陶然渾沒想到沈七竟然不躲避自己掌勁,直到沈七飛了出去仍不敢相信。他怔怔的瞧著自己的手掌,喃喃道:「難道是我看錯了?」
沈七在眾人詫異的神色中將殷離放在地上,慢慢站起身來,在受了陶然一掌之後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低著頭說道:「這是第十三條人命,一家人團聚了。」在說完這句話之後,沈七一改之前的頹廢,像是換了一個人般。如果說剛才的沈七給人以陰冷恐懼的感覺,那麼現在的沈七則像是一座大山壓在眾人的心頭,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每一步都沒普通,可是面對他的伶王和戲王卻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沈七的預計之中,如果這時候自己出手的話,那麼死掉的肯定是自己。這純粹是由心頭生出來的感覺,讓他們眼睜睜的看著沈七走近,直到陶然跟前不過三丈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