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府藏之間『臨塵訣』剎那時運轉飛速,長髮無風自起,渾身氣勢大漲。向後退了數步,卻仍擺脫不了那種被人控制的感覺,心中一股鬱悶之氣來回數轉,似乎要找一個渲破口而不得。正要難受之極的時候,那股鬱悶的感覺忽然消逝不見,只見張正常微笑的看著沈七,合平常所見的中年漢子並無二樣,然後沈七心中卻更是駭然:這便是宗師級的高手麼?在他面前沈七竟生出自卑、渺小的感覺來,如果那種氣勢再強一點的話,也許自己便要俯首稱臣,根本生不出半點反抗的心思來。
張正常呵呵一笑,道:「不壞,不壞,張真人的弟子果然非同小可,小小年紀竟然能擋我無形劍一擊,尤其是這分韌勁已經在清兒之上。呵呵,武當張三豐,了不起!」定眼又瞧了他週身幾眼,他目光停留在沈七丹田之處,撫掌笑道:「原來如此,當真是怪哉、怪哉!」
沈七不明他說什麼,嘶啞著聲音說道:「不知張教主降臨武當山有何賜教?」他見過梅成秀假冒的張正常,本來還以為梅成秀假冒的微妙微肖,誰知見到真正的張正常之後,沈七才知道這根本就別人無法假冒的,因為天底下張正常就此一個。他站在你面前的時候,他便是天下第一劍。
張正常緩緩搖頭,望著山下一處竹林之處,淡淡的說道:「江湖傳言沈七賣國求榮,以此看來傳言多有不實之處,你小小年紀能有此修為,當屬不易,只是江湖之大,你好自為之,萬事到頭不過是一場空,當你得到你所想得到的東西時,你同時也會失去一些東西。」
沈七自從那種壓迫的感覺消失之後,便不如之前般的壓抑,沉聲道:「多謝教主提醒,人生就是這樣,沒有十全十美的東西。就如剛才教主的那一劍,讓我感觸了很多東西,江湖也一樣,不是我沈七所能左右的,我只希望能守候我心中的所想,其他的便都不再重要。」
張正常深深的看看沈七一眼,似乎在辨別他此話的真假,良久之後深深歎了一口氣,白色的身影從沈七身邊緩緩而過,輕聲說道:「武當能有此佳弟子,興旺在即,只是」忽然歎息道:「武當張三豐,希望你能印證我心中所惑。」
沈七定定看著張正常淡淡的身影剎那之間消失在竹林之中,天下第一劍高深的功力讓他感受到了武學的無邊浩瀚,其強大的精神力量牽引他忽然進入到了一個全新境界,他對武學有了更為深刻的理解,靜靜站著,腦海不斷回味剛才妙不可言傳的激戰,感覺到無論內力還是精神都跨入了一個全新境界。
一陣清風吹過,沈七抬頭見到天邊泛起了乳白色,今天是四月初九,注定了一個不平凡的日子。沈七歎了一口氣,拾起地上一根樹枝,緩緩一動腳步,將斷未斷之間,那樹枝慢慢聯成一條肉眼可見的痕跡在半空之中移動。似乎時間停止了一般,沈七以極慢的速度橫拖樹枝,和天空中的飄落的樹葉一沾,如水流之曲曲彎彎,星動影移無孔不入。正是他有感而創的『封塵劍法』,地面上只留下無數被分開的葉子。
望著地上的落葉,他忽然想到了張正常來武當的目的,心中一凝。向張正常消失的方向瞧去,正好瞧見張三豐閉關靜修的小院,那是在後山竹林深處,修篁森森,綠蔭遍地。沈七頓時不做他想,向那邊行去,一路上除了偶聞鳥語之外,竟是半點聲息也無。
沈七不敢走近,遠遠瞧去,只見竹門敞開,偶爾傳來一陣陣悠揚的琴聲,本以為是刀光劍影的場面竟是半點也無。沈七心頭奇怪:他在武當山上也呆了三年之久,卻無緣見張三豐一面,此刻隱約聽到張正常的聲音傳來,聽的不甚真切。他大著膽子又靠近了幾分,依立在竹門之外,向內瞧去,正好瞧見一個身形高大異常、鬚髮如銀的背影。沈七一肚疑問呆瞪著這只是背影便使人不敢小覷的人,泛起深不可測的感覺。
他修煉『臨塵訣』,加上莫名的感覺,靈覺比一般人敏銳百倍,每能憑直覺在第一眼時把對方定位,以致對手出招的方位。可是眼前這背著他挺如杉柏,靜若淵海的銀髮老人,卻便他無從分別。若說沈七見到過的兩位宗師之中,張正常是淡然的飄逸,這人擁有的卻是一種絕無方法具體形容出來的特質和靈動不群的氣魄,超越了言語能及的所有範疇。只可用深不可測去形容他,而更使人心神顫動處,是這個人渾身散發著一種說不出來、無與倫比的精神感染力。而在他的心中第一時間泛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有人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這便是天下第一宗師、武當張三豐。
如同感覺到了沈七的到來,張三豐微微轉頭,深深瞧了沈七一眼,從那雙閃動無可比擬的神采的雙眼間,沈七似乎看到了充盈著深邊廣袤的智能和靈氣。沈七心頭一陣,剎那之間『臨塵訣』倏地提升至極限。靈台一片清明,福至心靈,輕輕走到張三豐身後,盤腿坐下。
張正常和張三豐對面而坐,如同沒有見到沈七一般,淡淡自若,神態頗為瀟灑。在兩人之旁又坐有一人,正在手撫短琴,對沈七的到來更是恍然不聞。沈七正眼瞧去,那人正是自己在袁州分手的楚問仙,沒想到他竟會在張三豐閉關的小院之中,看來比自己早幾分上得山來。他想起之前他問師父楚問仙的情況,俞蓮舟微笑不語,原來是躲在這裡。
他前世看小說電視,對張三豐自創武當一派武學極為推崇,此刻見到張三豐心神激盪不已,良久才漸漸平息下來,卻是想到一個疑惑:江湖傳聞天下間有五大宗師,張三豐為首,張正常持尾,算起年齡來兩人也相差無幾,最多不過三十年。然而從兩人現在的情形看來,張正常不過三十許,但張三豐卻是蒼老得很,雖然看不到百歲高齡,但也足足有八十以上。道家講究養生自然,難道說張三豐的養生功夫還不及張正常麼?旋即想來張三豐給自己深晦如淵的感覺,頓時打消了這念頭,也許是各人對自然的理解層度不一樣吧。
張正常輕歎道:「張真人秉持道法自然之大道,卻是正常無法領悟的至道。然而近年來我閉關參悟『九天引雷心法』的時候,卻總是想到武道一道實乃強人求己,雖說不至逆天而為,但修為越深,這破壞能力的便越大,和道家的沖虛之理多有相違。因此這心法修煉數年來竟是無半點寸進。」說罷搖搖頭,眼中迷茫之色一閃而過。
張三豐哈哈一笑,道:「教主事物繁忙,對道家至理能有此領悟實屬不易。貧道添長幾歲,倒也有些想法,正好和教主印證一番。」他手指一扣,捏了個法訣,一指觸地,另一手掌心向外,作施陰陽訣。小指不住的顫抖,看著張正常微笑不語。
張正常微微一笑,先由懷中暴湧出一團明漪光華,如同水波一般的向外蕩漾,接著波紋擴散,瞬那間張三豐身前身後儘是透明半的光華在閃耀,到了沈七和楚問仙跟前屹然停止,令人難以相信這只是由張正常的真氣變化出來的視象。
張三豐被夜風拂動著的衣衫倏地靜止下來,左手輕叩地面,即發出有若悶雷的聲音,大地似是搖晃了一下,兩者一撞,盡自消於無形。
光華倏地散去。張正常面帶微笑,仍是意態悠閒地坐在張三豐對面,雙手攏於胸前,捏了一個法訣,像是從來沒有出過手。
張三豐微微一笑,手往後收。手掌一翻,陰陽互變,緩緩向前推去。
張正常看似對方最平淡的一式到了自己跟前竟然生出無法相接的感覺來,他終是宗師級的人物,微不可辨的機理身體向後靠去。同時『九天引雷心法』發動,不大的院落剎那之間想是活了一般,瘋狂的圍繞著他旋轉,自他為中心發出一股強絕之極的劍氣。由心而生,氣勢卻是若有若無,到了後來卻是鋪天蓋地而來,除了他自身的那一點。他全身衣衫不動,但頭髮卻飛揚天上,雙目神光電射,漸漸連天地之間都填充了那不滅的劍氣。楚問仙的劍氣也算是凝霜之極,但合張正常的一比較,卻是小巫見大巫。
沈七坐在張三豐身後只覺頭暈目眩,連張正常的身影都看不清楚,雖然他腦中仍是一片清明,不斷的告訴自己這只是張正常氣機引動而造出來的效果,卻讓他生出不可抗拒的心境來。想到之前自己和對方運氣抵抗,真是有些可笑。
張三豐正面面對張正常的一擊,絲毫不為所動,掌化為拳,緩緩拉了個半圈,氣勢一收,竟然將對方那霸絕的一劍盡收於胸。翻捲著的風雲倏地靜止,有如忽然凝固了。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本來一臉正容的張正常忽地飄出一絲無比真誠的笑意,所有力量忽然無影無蹤。恰在此時,楚問仙手中的短琴爆出了最後一個音符,像世間所有生命般,燦爛後重歸寂滅。